“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应帙的语气中竟然不见怒意,即使他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即使他被这般粗鲁地对待,“际舟。”
站在他对面的人明显无意识中屏住了呼吸,顿了一会才佯装无所谓地说:“喝点水,待会我会喂你吃些东西。”
“你和易叔叔到底想做什么?”应帙态度依旧平静,温和地问,“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是不可以商量的?”
“要你的命也可以商量吗?”
“……”
应帙明明什么也看不见,脑海中却仿佛呈现了耿际舟此时此刻的表情,“……那要看用我的命去换什么。”
讲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倏然忍不住浅淡地勾了下唇,是个似是而非的笑意:“际舟,别摆出一副你有天大苦衷的口吻。既然都做了坏事,那就好好当你的恶人,别这样落寞忧郁惹我同情。”
“我没有故意惹你同情。”耿际舟声音冷漠,“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应帙没有继续纠结同不同情,而是话音一转,继续思考上一个问题——易承澜和耿际舟到底想要用他的命换什么?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为了耿岳?”
“……”
“你们有办法将耿岳带离精神黑洞,但代价是用我的命来换?”应帙猜测道。
“……”耿际舟依旧是沉默。
“不对,”说应帙天真也罢,说他自负也罢,说他落入这般境地仍旧看不清形势也罢,他总觉得耿际舟不会让他死。如果真要用他的命换耿岳的命,耿际舟不会只是在这边简单的心怀愧疚和他对话,他会更痛苦,更难受,甚至恨不得替应帙去死。
如果令耿岳苏醒必须以命相抵,那么……应帙陡然意识到什么,强烈的心悸感让他十指控制不住地发麻:“你们是要用遂徊的命,你们是要让遂徊去替耿岳!”
高契合度、灵魂互换……高等级向导在处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之际,精神力足以撕开精神黑洞的裂隙,顺着精神链接带回流落在无尽深渊的灵魂。
沉默许久的耿际舟倏然问:“应帙,如果遂徊和耿岳只能活一个,你怎么选?”
“什么叫我怎么选,我凭什么做这个决定?”应帙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怒,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你该去问遂徊,问他愿不愿意!”
“他会愿意的。”耿际舟说,像是一句冷漠的威胁,更像是一声来自幽暗深处的诅咒。
“……”应帙话音一滞,明白了什么。盛怒之下,他几乎想要朝着耿际舟破口大骂,但隐约他又感觉耿际舟似乎就是想要听他骂他,宣泄怒意,发泄愤懑,好让自己内心的愧疚减弱一些。
应帙强忍着怒火,呼吸破碎咬着牙说:“……你还应该去问问耿岳,问他能不能接受以牺牲一个无辜的哨兵生命为代价复活,心安理得地享受你们这两个杀人凶手的爱意。”
这句话确实诛心,耿际舟好一会都没有再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但很快,他竟然笑了,是一种放弃了一切道德枷锁,无所顾忌的笑:“他不会知道的,我们只会告诉他这是一个奇迹。”
“……周家不会放过你们的。”应帙沉着声音道,“现在周家对遂徊溺爱得紧,你敢动他,周家会要了你们的命。”
“周家也不会知道。”
应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耿际舟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要让耿际舟的灵魂在遂徊体内苏醒,‘遂徊’还活着,只是换了个芯子。
“你们疯了。”应帙终于从耿际舟身上感受到了陌生,“我会告诉——”
“你会告诉他们吗?”耿际舟幽幽地问,“你会和他们说吗?那可是耿岳。”
那可是耿岳……
疼他、爱他,几乎陪伴了应帙大半童年岁月的耿岳,在应识笺忙于工作,在燕煦替周琼报仇的时候,承担起长辈责任,待他如兄如父的耿岳。
如果遂徊真的回不来了,而耿岳替代了他,应帙真的会揭穿易承澜和耿际舟的谎言吗?不止是他,应识笺会吗?燕煦会吗?他们这些知情人真的会吗?
……
应帙没有心思喝水,更没有胃口进食,耿际舟也没有真的给他头皮输液,因为在那之后他就被唤走,步履匆匆。门没有锁紧,应帙隐约在不远处听到了易承澜的声音,似乎是因为燕煦和应识笺给他造成了什么很大的麻烦,所以他决定提前行动。
这似乎引起了耿际舟的反感,但二人的争执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很快耿际舟就安静下来,服从了易承澜的命令。
是的,应帙只能用‘服从’来形容这对养父子之间的对话。
他在黑暗中无从得知具体的时间,但这次的等待显然比之前要短,他还在尝试着想出逃脱的办法,几道纷杂的脚步声逐渐走近,紧接着他便听到遂徊焦急的声音:“应帙!”
“遂徊……”
“你没事吧?”
应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有事,很有事。
“遂徊。”易承澜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他终于收了万年不变的笑意,嗓音冷得像终年不化的寒冰,“去标记应帙。”
不等遂徊拒绝,他就语气毫无起伏地补充道:“这是为你们好,不然只会让你们吃更多的苦头。”
“我的精神力等级只有A,和遂徊的契合度也不满95%。”应帙说,“就算标记也没有用,不管是我还是遂徊,都无法撕裂精神黑洞。”
“这不需要你关心,会有人给你们开路,还会有人推着你们前进。”易承澜说。
应帙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时,他遮挡视线的眼罩终于被取下,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光线,看到被捆绑在他正对面的遂徊和周琼,遂徊正急切地注视着他,而周琼低垂着头颅,处于昏迷之中。
“她怎么样?”应帙问。
“我不知道……她想起了很多。”遂徊低声说,“然后疼晕了。”
易承澜背对着他们,面无表情地从冷藏柜中取出了一个散发着冷气的透明盒子,矩形盒满是冰蓝色的营养液,外面还连接着无数根导管,大约12寸大小,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耿际舟似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皱着眉头看着他动作,应帙和遂徊也被吸引了视线,却听易承澜忽然头也不回地问:“还不标记吗?”
遂徊抿直嘴唇,脸上明白写着抗拒,易承澜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听话,直接看向耿际舟:“去给他注射催情剂。”
“是。”
“给应帙也打一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