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关系没这么剑拔弩张。”遂徊仰头望着高空。淡红色的血月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蓝色的日光,有热度缓缓升起。
应帙点了点头同意遂徊的说法:“它们还会互相配合帮我爸炖汤,还会自己煮粥喝。”
“可能是在外面比较谨慎,为求自保一致对外,在自己家就原形毕露,窝里横。”遂徊想到了他在星网上看的一本小说情节,“《我和死对头一起穿越到异世界后》。”
他的幽默只有同在星网上看过小说的应帙能懂,两人会心一笑,而耿岳和龙让听着都是一头雾水,觉得是不是自己在精神图景里面待太久了,无法理解外面的流行文化。
……
眼见着事情陷入僵局,一时之间也没有快速解决的办法,应帙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困倦,精神图景内无法得知时间的具体流逝,可他产生了一种熬了一整个通宵的疲惫感,想来必定是连轴转了整整一天。
他在这里哈欠连天,可是两张‘床’却在高空中打架,一边打架还在一边骂脏话,非常粗俗。
这时他就不得不佩服起易承澜的精神了,在遂徊都靠着他懒得动弹的时候,这位天才之名的向导居然还很清醒地在推测龙语。应帙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存了一点弥补他和遂徊的心思,想要尽快把他们送出精神图景。也或者只是想让耿岳内心好受一点,才会开始做好人好事。
即使应帙仍旧不能原谅这个残忍利用了他们的男人,毕竟那十二枪是真真切切打在了他和遂徊的身上,但他也没有暴怒和疯狂报复的念头,只有冷漠、失望和悲哀。
龙让似乎和应帙完全相反,跃跃欲试充满了报复欲,就是碍着遂徊和应帙还在这里,一定程度上需要易承澜的帮助才能把他们送出去,所以才保持着冷静和理智。一旦易承澜对他来说失去了利用价值,肯定还要再次大打出手。
凭心而论,他确实不是什么良配,性格暴躁恶劣,报复心强,自卑和自负同时具备,所以才会被燕煦一直针对。应帙妈妈始终都认为她的好闺蜜周琼就是个究极恋爱脑,富养长大没吃过苦,找哨兵就是奔着吃苦去的,人都死了还要没事把龙让拖出来骂两句。
但没办法,周琼就是喜欢,毕竟龙让的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护短,强悍……其他的优点,应帙思考了许久,看在遂徊的面子上勉强再给这位父亲加上一句,长得帅。
……
过了许久,久到天上那俩家伙架都打完了,回到靠近地面的地方继续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他们瞧,刚被夸过冷静的龙让理智到达临界值,不耐烦了起来,忍不住双手环胸前走到易承澜身边问:“有没有进展?”
他低下头,看到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鬼画符:“这都什么东西?你在作法吗?”
易承澜懒得搭理他,站起身,揉揉酸疼发麻的腿,只尝试着诱导应龙和燧石通过眨眼回答他的问题,从而扩充他的龙语词汇量,一会之后才淡淡地说:“和精神力有关。”
“肯定和精神力有关,这谁能不知道。”龙让皱眉,“具体的呢?”
“具体的不清楚,”易承澜说,“一门不同物种的语言哪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那你现在研究到哪里了?”
“研究到眨一次眼是错,连眨两次眼是对。”
“……你能不能赶紧?”龙让非常不满,“你的儿子是做好万全准备没一会就要出去了,我儿子怎么办?谁知道他们这种以异常方式进入精神图景的意识会不会被排斥?”
易承澜瞥他一眼,又转身去看被耿岳抱在怀里的耿际舟——他仍旧处于熟睡之中,落在外侧的那条胳膊自然垂落,一如当年耿岳刚把他救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的耿岳将还只是小小一个的初觉醒向导紧紧搂在怀中,虽然受了重伤却很高兴,气喘吁吁地给他看小舟怀里白净的鸟蛋。易承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感动与怀念没有出现在他眼中,有的只是冷漠和思索,他抬头看向耿岳:“阿岳,你确定放弃出去的机会吗?现在还可以。”
“你真的要留下来吗?现在还有机会。”耿岳还给他同样的句式。
易承澜明白了,转身看向应帙:“你们或许可以借助小舟的精神力出去。”
“什么意思?”耿岳问。
“小舟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他只有部分意识在这里,剩余的部分意识留在外界,周琼领路,遂徊打开新的裂缝,而小舟的精神力则拧成了一根绳,两端链接着现实与精神黑洞,”易承澜有条不紊地解释着,“我就是顺着这根绳爬进来的,小帙,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带着遂徊顺着这根绳爬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天空中的两条龙就开始了疯狂地眨眼睛,无声胜有声地发出一排:对对对对对对。
“……”答案原来就在我心中,易承澜顿时感觉这一地的龙语都白研究了。
“怎么爬?”应帙问。
易承澜摇摇头:“我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就……爬,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如此语焉不详,龙让又想揍人了,而应帙冷静得多,波澜不惊地问:“我是只有一次机会对吗?”
这次易承澜点了点头:“对,但在我看来,顺着绳子出去这件事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带遂徊一起出去,在攀爬过程中,他身为哨兵是帮不上任何忙的。这件事周琼曾经做到过,但她和龙让的契合度有96%……”
“96.9%。”龙让着重强调。
易承澜无视了他的话,继续说:“两人还是永久结合的灵魂伴侣,再加上周琼的精神力等级是S,你的条件相较于她恶劣太多,但她当时是以自己的精神力为绳,自己寻的路,自己破开了裂隙,你要做的事情比她少,所以还是有机会。”
应帙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右手微微抬起,握住了身侧遂徊的手掌,后者立刻紧紧反握回去,目光专注地看向应帙专注思考的侧脸。
一旁,总是暴躁不安的龙让也罕见地不吭声了,他始终知道他亏欠周琼许多,永久结合之后也始终在尝试弥补她,但欠下的债直到死之前也没有还清,似乎也永远还不上了。
他留下伞信要周琼等他回去,允下重诺,但结果却是食言。
也不是没有察觉到,遂徊似乎一直回避着和他聊过去,龙让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父子多年不曾见面,相处十分尴尬,遂徊无法立刻将他当做父亲所以才会寡言少语,还是因为……遂徊根本聊不出来。他清楚真正有钱人家富养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周琼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无论性格是友善还是恶劣,一些骨子里的骄矜是不会变的,但他却没有从遂徊身上看到这一点。
他只从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卑和自负交杂,遂徊如果一直待在周琼身边,从小在环际集团无忧无虑地长大,是不可能养出这样的性格。
……在他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小咩,你别有太多压力。”遂徊倏然开口道,“只有一次机会,你能出去就行了,我……如果遇到意外,你就放弃我,优先保全你自己。”
他讲得很认真,信誓旦旦,可不等他说完一声冷笑就在耳边响起,易承澜戏谑地望着遂徊,嘴角噙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等遂徊回答,应帙就率先替他给出答案:“不信。”
“……”
“而且我也绝对不会放弃你的。”应帙说。
“这话——”易承澜还想要继续再挑拨离间,但遂徊立刻打断了他,“我信的,我相信小咩的承诺。”
应帙微微一笑,对遂徊的话语很是受用,龙让也配合着发出一声冷哧,三人合力打压易承澜嚣张的气焰。后者也不恼,笑着将目光投向应帙:“小帙,如果遇见意外,你可以尝试着割断‘绳子’,或许能救你的哨兵一命。”
“割断‘绳子’?”应帙皱眉,“绳子是小舟的精神力,我割断了绳子,他会怎么样?”
“你还顾得上这些?”易承澜笑意更深,“真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就是要学会取舍,你谁的命都想救,就会谁的命也救不了。”
耿岳抱着耿际舟走过来警告性地瞪他一眼,易承澜缓缓敛了笑容,不满地移开视线,也只有在耿岳面前他会收敛一下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劣根性。
“我不会割绳子的,我也不会丢下遂徊。”应帙倏然开口道。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清冷无澜,但是周身的气势却随着这一句笃定的口吻变得凛然强大,“恋人和朋友我确实谁都想救,难道有错吗?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做得很好,远比你更好。”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就连天空中的两只眼睛也认真地看着他,眨也不眨。
易承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的眼神很复杂,不屑、嫉妒、讥笑,但渐渐的也变成一种释然,“好啊,那就祝福你……”
应帙不再回应他,转身就走。遂徊整个人非常兴奋地跟上,蛇尾在身后不停地摇晃,等到走出一定范围应帙停下脚步,他立刻从侧边抱了他一下:“太帅了,小咩,我被你帅得腿都软了!”
“我腿也软了。”应帙扶住额头,“只有一次机会……可恶,到底怎么办?”
遂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