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黑暗的精神海中，破碎的银白色精神力没有了之前剧烈反抗的样子，它们乖顺地被金色精神力丝线带着，缠绕交织在了一起。
两种颜色绕在一起的精神力分为了两部分。
一部分停留在了精神海的底部，稳固住了这个最关键的地方，另一部分则找到了精神海碎裂后产生空洞，开始缝缝补补。
由于已经进行了精神标记，白蝴蝶的精神海并没有将金色精神力排异，而是很顺利地接纳这个外来者，让其长久地停留在这个雌虫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崩溃的精神海逐渐开始恢复。
现实中，兰斯特的状态也有了很明显的好转。
“听话，把这个也喝了。”
卡修单膝跪在金属地板上，眼圈红红。
他左手擦了一把刚刚因为过于焦急惊慌而出现的眼泪，右手则拿出来一管恢复药剂，递到了对方唇边。
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清明的兰斯特下意识挣扎，下一秒，他的下巴就被抬起掐住，被强行灌入液体。
药剂入口，带着淡淡的芳香。
恢复药剂和精神标记的双重作用下，兰斯特终于恢复了意识，他看着眼前的卡修，银色眼眸中浮现出来一抹不敢相信。
“你……”
他刚刚说出来一个字，不远处就传来一声痛呼。
“嘶，好痛。”
凯诺从地板上爬起，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是很明显的撞击红痕。
他被卡修从肩膀上扔下来后，先是一头撞在了星舰的金属墙壁上，之后又摔在了地板上，在惯性作用下滚了两圈后，还又碰到了放在角落里的武器箱。
兰花螳螂只觉得，自己快要碎掉了。
“凯诺，我好像看见卡修了。”
兰斯特拍了拍自己的脸，神情恍惚。
“啊？你又吃左忆非汀了？我不是告诉你，那玩意儿不能多吃吗？它副作用很大的，会削弱你对幻想和现实的认知，你是真不怕自己变成臆想症啊！”
听到这话，凯诺都顾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一头撞在星舰上，他看着自己的好友，是又急又气又心疼，
“上次检查的时候，你的精神力就已经相当脆弱，这样下去，精神崩溃是迟早的事。”
兰斯特睁大眼睛，反驳道：“没有多吃，一个月只吃一粒。”
他确定自己在登上星舰之前，没有吃这种致幻药物，所以在看见卡修的身影后，才会这么震惊。
等等，他真的没有吃吗？
兰斯特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自从对这种药物产生依赖性后，他的精神力和记忆力就开始下降，有时候会莫名恍惚，遗忘一些事情。
难道他不自觉又吃了一粒，然后大脑选择把这段记忆给忘却了？
凯诺宛如一个看不遵守医嘱乱吃药病患的医生，话语气急败坏：
“我是说一个月它会完全代谢，但没有说让你按照一个月一粒的最低标准使用！它对精神方面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兰斯特，你在军部呆了这么久，你也明白，左忆非汀是用来审讯套信息的！”
兰花螳螂叨叨叨说着，认为兰斯特一定是吃多了违禁品致幻药物。
白蝴蝶低头安静听着，表面在挨训，实际上在思考自己究竟有没有多吃。
卡修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啊，不是，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认为我是个幻觉？
他难道是什么很见不得光的虫吗？
“综上所述，根据我多年行医的经验，你肯定是吃多了药，不然不可能看见卡修。”
凯诺最后下了一个定论。
下一秒，他转过身，刚好和卡修四目相对。
兰花螳螂当场僵在了原地。
”兰……兰斯特，我好像也看见了卡修的幻影诶。”
凯诺戳了戳一旁的兰斯特，刚刚还扬起的声音开始变小。
“你也吃药了？”
已经相信自己是不自觉服药的兰斯特疑惑道。
“一，我没病，二，我又没有对他抱有什么特殊感情，我吃药干什么？”
凯诺如果想念小蝴蝶，就会拿出照片和录像带看一看，或者坐在对方墓碑前，回忆过去美好的生活。
他还不至于像兰斯特那么极端，为了能见到卡修，不惜频繁服用致幻药物。
哪怕伤害了身体和精神，得到的也就是一个会出现半分钟的、根据记忆而幻想出来的蝴蝶虚影。
凯诺否定了兰斯特的猜测，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好友眼中的幻觉，不由好奇地凑到了卡修面前：“为什么我也会看见你呢？”
总不能是他和兰斯特通感了吧？
“你为什么会看见我啊…”
卡修摸了摸下巴，他伸出手，把兰花螳螂的脸往外扯，语气开始强烈，
“因为站在你面前的我，是现实里的一个实体啊！”
他究竟为什么觉得凯诺会一直靠谱啊。
这只兰花螳螂犯起蠢来，明明就是和伊恩莱利斯一样的春虫虫。
真实的拉扯触感从脸上传来，凯诺的大脑逐渐萎缩。
“真的……不是幻觉吗？”
兰斯特站在一旁，语气很轻很轻，像是烟，像是破碎的冰，呢喃中带着恍惚和祈求。
还没有等凯诺回答，卡修就将拉扯凯诺脸的手放下，转而摸上了兰斯特的侧脸。
“兰斯特，我……”
卡修的声音开始变得局促，好像想说许多话，但最后说出来的，也只有简单的一句，
“……不是幻觉，是我，我回来了。”
和他这句话一起落下来的，是白蝴蝶的泪水。
“他应该是真的，毕竟根据你回忆产生的卡修幻影，应该是最完美的存在，他不可能双标得这么明显。”
凯诺推了推眼镜，分析道。
卡修面对自己的质疑，就是毫不留情地大力扯脸。
卡修面对兰斯特的质疑，就是轻柔小心地抚摸。
认证了，这么双标的小蝴蝶，绝对是真的！
这个结论一出来，凯诺的内心立马开始惊涛骇浪，试图找卡修问个明白。
然后他就看见，那两只蝴蝶压根就没有听他的分析，一个在那里哭，一个在那里边摸边哄。
气氛融洽得完全容不下第三只虫。
凯诺：）
于是他默默地找了个角落，抱膝蹲下，开始观看那两只，立起耳朵收集信息的同时，顺便让自己的存在感再降低一点。
虽然说即使他不降低存在感，也没有蝶会注意到他就是了。
“是真实的……”
兰斯特伸出手，苍白冰凉的指尖摸上了卡修的脸。
不再是冰冷虚无的空气，从指尖传来的，是确确实实柔软又温暖的触感。
精神海中金银交织的精神力，以及被标记后对方那无比明显的存在感，都彰显着铁一样的事实。
比起狂喜，白蝴蝶第一反应是恍惚，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过去的生命中，遭遇了很多痛苦，一时间遇到什么极好的事，第一反应便是不敢相信。
他怕又是一场泡沫般的空欢喜。
“对，是我。”
卡修抓住对方的手腕，将对方整只手都放在了自己脸上，柔和的金眸倒映出对方的脸，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不信你可以摸一摸。”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兰斯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他喃喃道，下一秒，又语气慌乱地否认，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是说，你能回来就好。”
卡修挠了挠头：“呃，嗯，这个说来话长。”
他把之前和系统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当初的爆炸实在是太强烈，以至于产生了一个黑洞，他还没来得及被炸死或者逃脱，就被黑洞巨大的吸力给吸了进去。
等他醒过来后，自己已经在宇宙中飘荡了很多年，已经飘到了D521星，甚至还被宇宙射线给辐射变异。
为了能复仇，他加入了星盗，开始复仇。
这是以他们两个的智商，能想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
剧烈爆炸产生黑洞，很合理。
雌虫完全虫化后，也很合理。
被宇宙射线辐射变异，也很合理。
反正系统说，星际文里穿越来穿越去，最常用的理由就是黑洞。
虽然这个理由也有一些漏洞罢了。
心虚的小蝴蝶目光飘忽。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兰斯特居然一点疑问也没有提出，直接“嗯”了一声，相信了卡修的说辞。
弄得卡修都愣了一下。
“我知道其中肯定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兰斯特抬眸看着他，看着心心念念的那张脸，指尖一点点描摹着对方的眉眼，语气柔和平静下来，
“不过，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卡修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突然变了个性别，对其他虫来说，或许相当重要。
但对于他来说，小蝴蝶能回来，就已经是最重要的事情。
怎么回来的，不重要。
是雌雄还是亚雌，也不重要。
除了震惊之外，兰斯特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回来就好。
多年的军部以及政届生涯告诉他，有时候不必追寻原因，非要刨根问底得到一个解释。
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最终结果，就已经足够。
“…重要的是，你能回来，以及…”
兰斯特回想起多年前无疾而终的暗恋，以及想着再等等就尝试告白，结果却只能等来生死离别的惨痛教训，语气有些发紧，指尖紧张到发白，
“卡修，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小蝴蝶：！！！
白蝴蝶轻声询问的那一刻，卡修周围的时间仿佛停止，安静到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他望着对方那双漂亮的、倒映着自己身影的、带着紧张与期待的银色眼眸。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是过了一瞬，他听见自己说：“好。”
很难描述兰斯特听到这个字后的心情。
像是荒地回春，坚冰融化，又像是枯萎已久的大树开出了一树繁花。
又或许只是简单的，在夏天烈日下买了一瓶冰汽水，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事实上，他心中只剩下了一种心情。
他想抚摸他，想拥抱他，想亲吻他。
兰斯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用指尖描摹着对方的容颜，像是要把这张脸，印刻在自己的心里。
不过手指上冰冷的戒指，倒是让脑子发热的小蝴蝶冷静了一瞬。
“对了，兰斯特，你手上的戒指是怎么回事。”
卡修终于想起来这个被他十分关注，纠结了好几个晚上，结果见了面又忘了问的小东西。
“你是说这个？当初绝对防御使用过后，承载它的金属就失去作用，我干脆就用它做了一个戒身。”
兰斯特低头看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说着说着，语气开始变小，
“至于上面的宝石，是白水晶，当初我在家里面遭到了一次爆炸式袭击，它碎掉了，只剩下一小块碎片。”
就像是他没护住卡修一样，他最后也没有保护好这串白水晶手链。
当时，他委托联邦第二军校，将自己和小蝴蝶的日常监控录像寄过来。
但没想到的是，录像带中途被调包，他伸出右手去拿时，盒子直接爆炸。
强大的气流不仅把他掀飞，还让家变成了一片废墟。
兰斯特在医院昏迷了一周。
那条一直带在右手手腕上的白水晶手链，压根承受不了这么大这么近距离的冲击，当场就化为了碎片。
大部分碎片已经在爆炸中成为齑粉，只有一小片，深深嵌入到了他的皮肤中，才得以保留下来。
“我真的很抱歉，卡修，它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本来想好好保护它的，但最后还是没护住……”
兰斯特低着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中带着愧疚和难过。
这句道歉的话还还有说完，他的脸就被对方抬起。
下一秒，兰斯特整只蝴蝶被卡修一下子压在星舰金属墙壁上，阴影笼罩了他的全身，灼热的呼吸喷洒他的脖颈上。
他们两个的距离极近，已经鼻尖碰上了鼻尖。
两只蝴蝶之间的气氛，仿佛是宇宙压缩到了极点，带着无数行星终于开始爆炸，又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枷锁，在这一刻蓦然解开。
极强的张力下，卡修捧着兰斯特的脸，直接吻了上去。
强势又柔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
“别说了，我不在意这这个，我只是在想……”
和之前不少次阴差阳错的亲吻不一样，这次，就是他自己想亲兰斯特，仅此而已。
卡修伸出手，擦了下对方的眼泪，声线都有些颤抖，
“……我只是在想，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太好了。”
“我得承认，我喜欢你，兰斯特。”
或许从很早很早以前，在他从未察觉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好在现在，也没有很迟，一切都还来得及。
缩在一旁的凯诺看看两个抱在一起，亲来亲去又哭来哭去的蝴蝶，自觉这里已经不适合他继续待下去。
于是他将开启了录像功能的光脑放在合适的角度，确定它能记录下这珍贵的一幕后，便像蛄蛹一样，顾涌着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