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拎着某条闯了祸的龙蔓回到了房间——拉尔特充满不赞同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沉重得犹如实质,但阿兰并没有理会。
没错,小格林之前可能有些失控,但它现在也确实十分可怜。
这时候的龙蔓已经一点都看不出不久之前那令人生畏的威风模样了。
被拎在手里时,龙蔓整枝都耷拉了下去,连叶片的颜色都从之前鲜亮的碧绿变成了浑浊不清的褐绿。
它的花瓣紧缩了起来,遮住了狰狞的口器,只是偶尔会在阿兰动作时微微抽搐一下,花瓣的缝隙中落下了几滴晶莹剔透的粘液……
看上去倒不是毒液,反而更像是抽噎中没来及吸回去的鼻涕。
回房后,阿兰有些勉强地将龙蔓塞回了之前栖身的首饰盒。说实在的,以小格林现在的身材,首饰盒内的空间有些狭窄。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小格林本身也相当抗拒回去,死气沉沉的龙蔓在被塞进去时,探出了几根细细的叶片扒住了首饰盒的边沿,花头低垂着,啪嗒啪嗒不停往外淌着透明液体。
在正常情况下,看到这样的小格林,阿兰大概会耐心地替它寻找一个更加舒适的容器,但现在,拉尔特宛若实质的目光如芒在背,黑发的乡村法师对着小格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捏起小格林软哒哒的叶片,强行塞回了首饰盒的缝隙中。
“你也……你也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了。你今天也太不听话了。”
他没有什么起伏地冲着小格林说道。
龙蔓的动作一顿……几秒钟后,颜色彻底退成褐色的它不顾首饰盒的狭窄,将所有的身体都缩了回去。
“啪嗒”。
顺便用一根细细的触须,给首饰盒上了锁。
*
阿兰:“……”
*
回过头,阿兰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拉尔特,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
他对那个脸色难看的男人说道。
*
如果说,穿越真的有给阿兰带来什么“金手指”的话……那大概就是作为一名肉身穿越者,他对这片大陆上所有作用于灵魂的魔法免疫。
阿兰从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魔法”后就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种认知与其说是来自于对整个魔法体系的探索,倒不如说是某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感知。
当初还在佣兵小队时,阿兰的队友们总是会为任务中可能触发的灵魂类术法陷阱而倍感担忧(没错,那些陷阱对有着敏锐灵知的法师来说,从来都是最危险的),阿兰猜,每一次自己安然无恙地从那些相当棘手的灵魂类法阵中走出来时,队友们都会默默给他贴上某种类似于“深不可测”之类的标签。
令他头疼的是,每当他想要解释,某种特殊的,仅有他自己可以感知到的“规则”,会无比精妙地阻止他向这个世界的土著透露哪怕一丝丝跟穿越相关的信息。
他最后也只能无奈地默许“对灵魂类魔法极度钝感”这个标签落在自己身上——只可惜,哪怕有这个标签,他依然无法说服此时此刻的拉尔特。
“……阿兰,你太过于低估龙的力量了。”
拉尔特直勾勾地盯着阿兰,重复地说道。
“维列斯是我的兄长,但同时,他在未来也必然会是一条魔龙,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这一点。”
在被阿兰用水球术攻击了之后,这位曾经的王储看上去倒是比最开始要冷静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啊?等等,你,你和维列斯先生是……”
阿兰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我们是兄弟。”
拉尔特观察着阿兰的反应。
在坦白了这件事后,也许阿兰终于可以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拉尔特想。
而阿兰的视线果然也在那一刻变得锐利起来——这让拉尔特不自觉的,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他就听到了阿兰急切地询问:“那你一定知道维列斯先生现在的情况?他还好吗?天啊,我一直好担心。红月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难熬……”
好的。
拉尔特尚未呼出胸臆的那口气凝结在了胸口处。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亲爱的阿兰,确实被龙的魔法扭曲了心智。
而且症状还非常,非常严重。
*
“哦,阿兰,你还是不明白……”
良久之后,拉尔特终于再次说话,声音异常干涩。
阿兰可以看到,在说话时男人的咬肌绷紧,脖子上更是隐隐有青筋凸起,“屠龙者维克托在被那头恶龙捕获之前,除了是大剑师之外,更是当年大陆上首屈一指的法圣!他的强大甚至连当时尚未陨落的黑暗双神都感到忌惮——”
拉尔特回忆着自己在只有王室成员才可以阅读的典籍中看到的过往,心脏紧缩成了肋骨中一颗沉重而冰冷的石头。
“然而,强大如维克多,当恶龙奥格尼根爱上他时,依旧未能逃脱那扭曲灵魂的魔法。”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落在了阿兰身上,后面的话已经无需直接说出口了。
是的,阿兰确实对各种心灵魔法灵魂魔法有着较高的抗性,然而一名乡村法师再怎么凭借天赋也不可能强过当初的法圣维克多。
如果连维克多都无法逃脱龙的“捕捉”,那么阿兰自然也不可能。
“情况非常紧急,已经没有人能猜到,早已堕落的魔龙们会对自己捕获的恋……猎物,做出什么事来。尚未堕落的银龙奥格尼根都能丧心病狂到让一名正直英明的国王发疯到以男人的身体孕育子嗣,而如今它们的灵魂早已落入黑暗,所有的欲望都被扭曲……”
拉尔特的喉咙中微微涌起血腥味。
他注视着阿兰,身体深处忽然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渴望。
也许他应该将阿兰锁起来。
耳畔仿佛有个声音正在喃喃低语。
不然,这可怜的,无辜的灵魂,定然会被维列斯邪恶的欲望所蛊惑,最终走向黑暗的深渊。
而现在只有他,阿尔菲德的拉尔特,可以保护阿兰。
他已经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阿兰的痛苦了。
*
……
阿兰得承认,自己被拉尔特盯得背后微微有些发毛。
“咳,那个——”
法师嘴唇微微翕合,可过了好半天,始终未能找到合适的句子来辩解。
穿越的事情无法告知任何人,而且,他也很难向被魔龙荼毒过的魔法大陆原住民们解释,自己那对于鳞甲类奇幻生物的小小“癖好”。
而且要说亵渎的话……
阿兰在这一刻,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那个梦。
那个充斥着濡湿,唾液,舌头,鳞片以及潮热和欢愉的梦。
热度倏然袭上脸颊,他十分不自在地垂下来眼眸,然后干咽了一口口水。
维列斯根本就不可能扭曲他的认知。
反而是他,对维列斯先生产生了超级下流又无耻的妄想啊啊啊啊阿——
阿兰在心底发出了无声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