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错之前在京城闹得风风雨雨，皇上自然也有所耳闻。
当然，这样的消息在他听完后一笑了之，也不曾去探究这种话本里讲了些什么。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像大理寺卿这样三大五粗的人，竟然也会在私底下看话本小说。
见到这位刚正不阿的老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皇上表示理解他的尴尬，挥手免了大理寺卿的回话。
他是个开明随和的君主，只要臣子不影响自己的工作，私下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还没有那么点小癖好呢。
皇上放下手中的鸳鸯错，随即与大理寺卿一同到里屋去，商议今日来时的目的。
“爱卿对律法一事可还有想法？”
皇上大马金刀地坐在位置上，一手握着佛珠，一手撑在膝上。
想起这件阻力重重的大事，皇上的眉又想紧缩起来。
对于普法，皇上也和大理寺卿商讨多次，只不过这事是由多方共同造成这样的局面，因此商议多回却也收效甚微。
原以为这次大抵也要无功而返，没想到大理寺卿犹豫一番，真的给出了个新的方法。
“臣以为，若是能够将律法相关融入到话本，说书，戏曲等等，这样通俗易懂，也更好深入人心。”
皇上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放在鸳鸯错这个话本上。
大理寺卿不着痕迹地将鸳鸯错收起：“方才小王爷过来微臣这，这个点子就是小王爷给微臣的。”
皇上摸摸胡子，想起之前看见余初驻留在文书墙前，倒是有些意外：“他这小子，要认真起来倒是挺有想法。”
提及这个弟弟，顺道提起他在东街夺回自己的地契，换了个天下第一楼的匾，公开叫板众多厨子的事情。
皇上转转手中的佛珠，哼笑道：“也不知道这嚣张的模样随了谁。”
大理寺卿道：“天下第一楼不日就要开张，皇上您……”要不要去看看？
皇上不耐地挥挥手：“去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好，不去。”
擂台开始当日。
大理寺卿被蔡宗等人邀请一同到二楼包厢中看热闹。期间走出包厢去如厕时，跟走廊里便衣出行的皇上撞了个正着。
大理寺卿：“……”
皇上：“……”
天下第一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两个人却像摁下暂停键一般，站在楼道口大眼瞪小眼。
此前天下第一楼张扬又高调，哪怕是从未关注过此事的人，也会有所耳闻。
再加上此次天下第一楼简直嚣张得没了边，气焰十足，看上去很没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放在话本里，就是一恶角。更何况，淮安楼那放出风声，要让张大厨代为出面，和天下第一楼的林大厨比划比划。
这让许多人都特地赶来，想围观天下第一楼被打脸的过程。
吃瓜，群众从不缺席。
哪怕进楼按人头收钱一人二十两银，楼里也是座无虚席。
二楼的包厢更是刚放出就被一扫而空。
人们正跟着小厮井然有序地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座。
现在站台上是两名较为知名的厨师正在比拼，二人旗鼓相当，你争我夺，将一楼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加油啊老兄，可别丢了咱们淮菜的脸！”
“没想到小王爷挺靠谱，我原以为纨绔子弟整的玩意会变成笑话，没想到这擂台还像模像样的。”
……
九公主手里拿着皇叔给的上好位置的包厢，大手一挥，邀了贵女们过来给皇叔捧个场。
“今日这天下第一楼可真热闹，若非托九公主的福，我们还真订不到这样好的位置。”
“就是。”定远侯家三小姐笑着冲九公主眨眨眼，“公主心慈，还特地嘱咐我邀请妹妹过来，没想到人家却不领情，非推脱说自己也有好位置。”
三小姐捂嘴嘲笑道：“真是，打脸还要充胖子。”
九公主却丝毫没有附和的意思。
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连眼都懒得抬起，神色淡淡道：“在背地里嚼亲姐妹的舌根，教养嬷嬷是这样叫你的么？”
“哟，各位好。”
在座的姑娘回头看去，刚才讨论的人就出现在跟前。
李子瑞穿着红衫，随性地倚着包厢门槛，屈起手指轻挑地敲了两下门板。
他白皙的脸上带着笑，然而眉眼间流露出的却是迫人的攻击性，刺得三小姐心中一悸。
李子瑞从小被纵着长大，为人直白又简单，一看就是没遭过社会毒打的人，吃了十几年的盐心性仍旧像个跳脱的小孩。
他的世界里就没有忍这么个字。
他对着三小姐抬抬下巴，嗤笑道：“继续说啊，到我面前怎么不敢说了？”
三小姐在众人面前被落了面子，之前自己嚼舌根还被惹得九公主不耐，又羞又气下捂着脸哭起来。
旁边的表小姐叹口气，拍拍三小姐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李子瑞没料到三小姐的战斗力如此之低，一句话的功夫就败下阵来。
他也懒得继续计较，轻啧一声，偏过头招呼起九公主来：“小九，这里的位置不好，咱们上去，那里看得清楚。”
随后想想，觉得单邀一人九公主可能没法同意，于是为了自己的侄女儿，自认十分善解人意地将其它人也一块招呼上去。
九公主也不客气，抬脚边往上走去。
贵女们也跟着向上走去。
转眼间来到了三楼。
楼下的包厢算作上好，在二层中数一数二，然而上来三层后才发现，三层的包厢更为宽阔，环境清雅，从围栏往下望去时一楼一览无余。
李子瑞说的不假，确实是比九公主的那间要好。
方才三小姐说的话就成了笑话。
贵女们用眼神轻轻瞥向刚才嘲讽人的三小姐。
三小姐咬紧牙关，手上绞着帕子。没有人打她耳光，她却感觉脸上热辣辣的，刚止住的泪又要掉下来。
突然楼下出现了欢呼声，打破了包厢里诡异的气氛。
贵女们将探头向楼下望去。
是淮安楼的张大厨到了。
张大厨体态丰盈，大腹便便，脸上笑得和弥勒佛一样温和亲切。
作为今日瓜主之一，群众们给足了排面，刚走进来就引起了轰动。
张大厨也不见外，乐呵呵地和围上来的各位打招呼。
作为曾经江云楼的主厨，他也有不少相熟的食客，如今进到内场，就为了给张大厨撑个腰。
一位食客和张大厨打完招呼，迫不及待地问道：“张师傅，你今日对林大厨感觉能赢么？”
张大厨正是等着这句话。
他先是谦逊道：“做菜这是一道学问，张某苦心专研至今，都不敢妄言自己能够稳胜他人。”
群众们纷纷点头赞许。
张大厨话锋一转，肃然道：“但这天下第一楼却目中无人，欺人太甚，心中只有名利，而不曾用心专研做菜的人，张某定是要将他赢下，让他知道为人不能太过嚣张，做事说话还是要量力而行。”
一番话，说得让大伙都叹服。
张大厨谦逊地面对着大家的赞赏，一边回应着大家的问题。
“当年我已入职御膳房，但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享用到美食，所以不顾宫里的挽留离开了。”
“是的，徐公子将小王爷当作至交，然而小王爷看着江云楼越来越好，便起了独占之心。”
“哼，多行不义，我看这天下第一的匾很快就要成为笑话。”
……
张大厨敢这么担保，心里是有点底的。
徐公子过问了业内所有较为出名的厨师，没有人受到余初的邀约。
徐公子又用了不知什么手段探听到御膳房里也没有人过来帮忙。
这让张大厨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当初他们走的突然，一个纨绔，又没有这行相关的人脉，又不愿意找自己的兄长寻求帮助，大抵是狗急跳墙信了哪个骗子的话，把人家当成了宝大肆宣传。
不过是谁也就无所谓了。
早些年他得到了一本菜谱，精心专研两道菜品后，凭着这招牌菜，他就成为了京城屈指一数的名厨。
如今除了确定不来的厨师后，他能够拍着胸脯说自己稳赢。
一千两银子他是势在必得。
余初站在后台的阴影处，望着外面的热闹光景。
身旁站着的是林大厨。
林大厨面容憔悴，眼底乌青，一看就是修仙过度的模样。
然而眼睛却发着光，看着余初的眼神就想是看着十箱金银珠宝。
余初指了指张大厨，悄声问道：“师傅，您觉得他的水平如何。”
林大厨瞄了一眼张大厨，脸上的表情从期待瞬间变成嫌弃。
他不屑道：“哦，是他啊，总喜欢做些小动作的家伙。”
见到余初望过来，林大厨解释道：“之前跟他一起去宫里考核，被他忽悠过。”
余初道：“既然这样，那么师傅有把握赢他么。”
林大厨不情不愿道：“他人不行，厨艺倒还不错。胜算大概七三分吧。”
说完，林大厨就将这人抛到脑后，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那个，嘿嘿，食谱，嘿嘿。”
余初将准备好的食谱朝林大厨晃晃，又收回到袖中。
她道：“早已准备好，就等师傅比完擂台归来给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