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将桓慕珩等人请进寺庙。
经他描述,慈生大师就于前几日圆寂,待办完师父的葬礼后,广智师兄承受不住师父去世的打击,悲伤过度,不再留恋世间,也追随着师父而去。
“师兄是自杀身亡的……”广德面露哀痛,看起来不愿多谈。
“那金佛又是如何失窃的?”陈二问道。
广德道:“师父在世时经常接济周围的穷人,自圆寂后,这件事情便停了。”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没了救济,便有人心生不满,前来长福寺闹事,差点将寺庙的大门都砸了,要不是师兄拦着……唉。”
广德叹息一声:“恐怕师兄心存死志,也是对这些人失望。”
“就在师兄死后的一天,金佛从房间里消失不见,桌椅倒在地上,被褥等也被翻过,屋子凌乱,除了金佛以外,其余值钱的东西也全都不见了,我猜测是有人翻进寺庙里偷走它们。”
广德满脸愧疚:“施主,真是对不住你们,都是贫僧没有看管好……”
“这也不怪广德师父。”陈二道。
接连失去师父和师兄,必定对广德打击很大,这期间若有疏忽之处也在所难免,陈二能够理解。
但金佛毕竟重要,是他们爷等待三年的东西,不可能任由其失窃。
“广德师父可否有将此事上报给警署?”
广德苦笑道:“尚未来得及,我才安葬好师兄的遗体。”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便交由我们处理。”陈二道。
金佛刚失窃不久,或许可以追回,他们要彻查到底。
广德对此没有异议。
“沙沙,沙沙。”
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为这古老破败的寺庙徒增一丝寂寥。
简初柒扭头看向外面。
过了会儿,他伸出手指戳一戳桓慕珩的胳膊。
“怎么?”桓慕珩轻声询问。
简初柒:“二爷,我想在这寺庙里逛一逛,我都还没有来过和尚庙呢。”
“这位小施主。”广德道:“长福寺年代久远,四处陈旧,如今更是贫无立锥,着实没有什么好逛的。”
陈三:“的确,外面的青石板缝隙间都长出荒草了。”
可见平常少有人打理,或者走过的人不多,以至于草叶顽强。
简初柒忸怩地哎呀一声,捏手指不好意思道:“人有三急,早上茶水喝多了,我想去如厕。”
一副非得要他明说的模样,表情略害羞。
陈三不禁纳闷,七少爷竟还会害羞?有点怪怪的。
简初柒站起,一定要出去,现在就要,他忍不了。
广德只好道:“施主可去后院。”
简初柒哒哒哒跑走。
出了门,他迫切的表情便收敛起,转身朝后院走去。
“沙沙,沙沙。”
平远县大概由于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今日的天色也阴沉沉的,风微凉,空气湿润。
简初柒迈步踏入后院,将面前的场景尽收眼底。
没过多久,他回来,桓慕珩等人也与广德谈得差不多,要离开。
简初柒不经意问道:“广德师父,后院怎么有一棵被砍到一半的枣树啊?”
广德:“那是在长福寺建立之初就被种下的枣树,我师兄他……就是在这棵树上上吊而亡,每每见到,贫僧都会伤感难过,是以便打算将枣树砍掉,但到底不忍,毕竟它已陪伴寺庙多年。”
“原来如此。”简初柒笑笑。
夜晚,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长福寺里走出,正要悄无声息地合上大门,一个声音便突然地在他背后响起。
“广德师父这是要去哪里?”简初柒道。
桓慕珩立于他旁边,眉目幽深,披着黑色的毛领斗篷,手中握有精致小巧的鎏金暖炉。
与此同时,陈二与陈三分别点燃手里提着的煤油灯,四周大亮。
在昏黄烛火的照耀下,广德的面容清晰可见,神情意外、慌乱、僵硬,来不及伪装。
大半夜的,他从寺庙里出来,身后竟还背着一个包裹,行色匆匆的模样。
简初柒瞅了瞅,笑道:“广德师父难道要出远门?包裹里都装着什么东西?能给我看看嘛。”
广德心脏一紧,眼皮跳了跳,语气尽量毫无异常道:“施主们才是,大半夜来长福寺不知有何贵干?”
“来捉人啊,既是小偷又是杀人凶手,这事儿你不知道么,广德师父。”
广德面容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贫僧不懂小施主在讲什么,夜深露重,贫僧之所以出门,是临时……”
简初柒揉揉耳朵,不耐烦道:“二爷,难不成我们看起来很蠢吗?大半夜不睡觉专门来这里堵人,就是为了听他找如此拙劣的借口?”
“广德师父,我们当然是为了抓你现行啊,别废话啦好吗?”
“我睡觉的时间很宝贵,就不要浪费到后半夜去了。”
桓慕珩:“把他背后的包裹拿过来。”
“是,二爷。”陈二道。
眼见陈二就要上前动手,广德终于不装了,面露凶光,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神态狰狞道:“我看你们谁敢,不许过来!否则我……”
话未说完,陈二一个闪身,快步迈上台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是扭断广德的手腕,随即在他的惨叫声中将其制服在地,全程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身手敏捷。
陈家四兄弟,各有各的本事,各自擅长的领域不同。
在武力这块,陈二天赋异禀,他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广德想要在陈二面前讨到便宜,那是做梦。
广德几乎眨眼的功夫就被制服,他背后的包裹掉落在地,系紧处散开。
简初柒蹲在包裹前伸手扒拉扒拉,露出里面一个被布料层层缠着的东西。
广德不由脸色紧张,还想挣扎,被陈二更加用力地按住。
“老实点,别动。”
广德顿时面容痛苦。
待布料被简初柒解开,一个比手掌大的金佛出现在他们眼前。
陈三:“还真是你偷窃的,贼喊捉贼。”
“广智师父居然也是你杀害的,广德,他可是你师兄!”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叵测。
亏他还以为广德是极度悲伤以至于憔悴。
简初柒一边来回翻看着金佛,一边道:“人若欲望滋生,沟壑难填,谋财害命,这种丑陋的欲望再寻常不过。”
“刚进长福寺时,我便疑惑,佛门清净地,怎么会有淡淡的阴气缭绕于此,慈生大师圆寂,乃正常死亡,不必多说。”
“你师兄广智,你既说他自杀而亡,那为何在后院会有怨气不散?”
可见广德满嘴谎言。
“二爷,这金佛是全金还是镀金啊?”说着说着,简初柒好奇起金佛的含金量,颇想咬一口的样子,金佛拿在嘴边,眼神晶亮,跃跃欲试。
桓慕珩淡定地伸出手拦截,道:“全金,脏,不要咬。”
他的手背不经意间擦过简初柒的嘴唇,仿佛留下一道炙热的痕迹,温度久久不散。
桓慕珩缩回手,斗篷下面,指尖抚了抚那处。
简初柒哦了声,抱着金佛不放,全金的诶!
广德:“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
他眼神震颤,就差一点点,他就能逃离平远县了。
简初柒:“后院那棵枣树告诉我哒。”
“什么?!”广德不可置信。
简初柒:“万物有灵,那棵枣树的年岁与长福寺一样古老而悠久,从栽种起便聆听着寺庙的佛音长大,久而久之,便拥有了灵性。”
“到了慈生大师这一代,他从小生活在寺庙里,每天为枣树浇水、修剪枝叶,在树下诵念经文,春去秋来,时序变迁,长此以往下,枣树又逐渐生出灵智。”
“待慈生大师提不动水桶后,这件事情便又交给了广智来办。”
“枣树记得这些为它天天浇水除草的人,它也目睹了,你是如何在广智发现你偷窃金佛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趁着广智不注意,拿起绳子勒住他的脖颈,活活将人勒死。”
“接着,你便把广智的尸体挂在枣树上,伪装成他自杀而亡的样子,那金佛被你藏在寺庙里,外人根本不知晓金佛的存在。”
但有人来闹事是真的,慈生大师圆寂后,广智虽然悲伤过度,却也更明白该将长福寺撑起来才最重要,他又如何会去寻死。
那是极不负责任的表现,也对不起慈生大师。
“你脸色苍白,面容憔悴,是因为自那天杀死广智后,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有时好似还会在枣树下面瞧见广智的阴魂一般,害怕是他死不瞑目,缠着你不放,所以,你想要砍掉枣树。”
简初柒叹了声:“没错,自那日起,广智的灵魂便附着在了枣树上,可惜,这里到底是佛门,长福寺又历史悠久,佛法凝聚,又岂是一个小小的阴魂能够放肆的地方。”
“倘若不是得了那棵枣树的庇佑,恐怕第二天,广智的灵魂便会消散。”
“但世间缘法玄妙巧合,枣树聆听佛音,走了正道,却又因为庇佑阴魂,不得不染上阴气。”
“这便犹如白纸滴墨,再也无法祛除,难得的道就此断绝。”
“就在你想要砍掉枣树的那天,暴雨忽至,雷鸣电闪,砍到一半时,一声惊雷落下,轰然击中那棵枣树,也把你吓得跌倒在地,不敢再有动作。”
“你极为惧怕,不敢再留在寺庙,可就在你要离开前,我们却到了。”
广德看简初柒的神情像是在瞧怪物,喃喃道:“你……”
你为什么说的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简初柒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道:“在被天雷击中后,那棵枣树的生机尚未完全断绝,但广智的灵魂却是消散了。”
“你有没有听见寺庙里总是传来‘沙沙’的声音?”
那是生灵拼尽全力的呐喊。
枣树的灵智消亡了。
但在消亡前,它有幸遇到了简初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