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没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做,林辞眠不愿意出门,脑海中也没有资源和人脉这个概念,尽管他现在已经被推到了很高的位置,他在整个圈子里仍然属于“查无此人”的状态,这是他主动选择的,几乎没有人能够联系上他,更别说是见面了。

林父林母也不例外。

林父最初没能联系上林辞眠时,并不慌张,觉得他们是血脉至亲,林辞眠作为儿子,肯定会给他这个父亲脸面,再过一段时间,他会主动联系家里,届时就能缓和矛盾,让林辞眠回到林家。

等待的第一天,林父泰然自若,不知从哪来的自信,笃定林辞眠一定会回来。

等待的第二天,林父频频看上手机,但想到做父亲的尊严,没有拉下脸面,再给林辞眠打电话。

等待的第七天,林父终于认清现实,努力掩饰慌张,试图通过其他途径联系林辞眠,却都失败了。

整个林家都笼罩在焦虑的气氛中,林父脸色黑沉,吓得林母大气不敢喘,生怕再惹怒林父。

林父一直把小儿子当成人生的一大败笔,被抱错的十几年,林辞眠被养得充满穷酸气,素质低下,完全上不了台面,如今小儿子终于“有用”了,却无益于林家,这让他十分憋火,仿佛被抢了一大笔生意。

林父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手段狠厉,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思考了几天后,把主意打在了晏时樾身上。

林辞眠跟晏时樾在一起,那他也算是晏时樾的“半个父亲”,晏时樾也是要脸面的人,不可能冷落他。

但林家和晏家的差别太大,不在同一个圈子,林父很难见到晏时樾,他拉下脸,拜托了很多人后,才终于得到了机会。

单看年龄,晏时樾对林父来说,只是个小辈,但两人的地位决定了他们的身份,林父不敢怠慢晏时樾,甚至情不自禁地心生畏惧,等晏时樾身边无人后,他才端着一副笑脸走了过去,借着林辞眠拉近距离。

“你好,我是辞眠的父亲,犬子不太懂事,这一段时间拜托你照顾了。”

晏时樾的视线这才落在林父身上,神色淡然地说道:“辞眠很好,没有麻烦我。”

晏时樾城府太深,林父无法从他脸上揣测到一丝情绪,但能感觉到晏时樾很护着林辞眠,附和道:“是啊,辞眠是我最懂事最优秀的孩子,我以他为傲。”

晏时樾没有言语,拿过旁边的香槟,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疏离感十足,将林父晾在一旁。

林父被晏时樾的气场震慑住,不敢擅自开口,尴尬地站在一旁,一向在意脸面的他,却下意识低声下气,处处看晏时樾的脸色。

晏时樾给足了林父心理煎熬后,这才开口:“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林父受宠若惊,眼神都亮了,殷勤得像个哈巴狗,“感谢关心,我身体很好,对了,辞眠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们?”

晏时樾微微颔首,“提过。”

林父想到他们之前冷落林辞眠的行径,底气不足地说道:“辞眠好久没回家了,我妻子很想他,能不能转告他,过段时间回家看看。”

“好的。”晏时樾的语气和表情始终没有情绪起伏着,成功地迷惑住了林父,他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看来,他的这个小儿子还是懂事的,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没有告诉晏时樾太多事情。

也对,他回到林家前,曾有不光彩的过去,如果他跟晏时樾说了,像晏时樾这种身份的人,肯定会跟他分手。

林父不再心虚,腰杆挺直,也想起了他算是“半个父亲”的长辈身份,端着架子说道:“我和妻子很同意你们的恋情,辞眠回来时你也跟他一起吧,见见我们林家的其他长辈。”

晏时樾气场慑人,态度却一退再退,点头答应了。

这样一来,林父没有半点顾忌,忍不住原形毕露,自作主张地换了称呼,“时樾,你觉得城南的项目怎么样?”

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搭上晏时樾,已经被消磨光了所有耐性,迫不及待地想利用林辞眠,为自家的公司争取利益,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想跟晏家绑在一起。

话题转得太过生硬,晏时樾的接话却十分自然,跟林父聊起了城南的项目,还在不知不觉中透露了很多内部消息,但他的态度十分中立,不管林父怎么暗示,他都没有给出个人的偏向和建议。

交谈的时间有限,晏时樾需要上台讲话,他礼貌周全地跟林父打了声招呼,这才转身离开。

林父看着晏时樾的背影,眉头皱得很紧。

这次的投资金额巨大,需要搭上林家的所有资产,如果失败,他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将会化为乌有,甚至会在这个年纪流落街头。

所以,林父才想背靠晏家这棵大树,这能减少失败的概率,就算失败了,晏家也能帮他兜底。

但晏时樾的态度太过暧昧,让他拿不定主意,不过好在他也打探到了很多内部消息。

林父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也算是只老狐狸,足够谨慎,他回去后通过其他途径,确认从晏时樾那得到的消息都是正确的,而且十分难得,能让他抢占先机,甩开其他竞争对手。

晏时樾透露的内部消息取得了林父的信任,而且他也摸透了林父的心理,故意没有推动他做决定。

林父生性多疑,晏时樾的态度太过亲近或冷淡,都会让他怀疑林辞眠将跟林家断绝关系的事情,告诉了晏时樾,那他就会心生防备,不会轻易下决定。

林父彻夜不眠地思索了三天后,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野心。

林父叫来了林致盛,十分狂热地跟他讲之后的规划。

林致盛静静地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对此发表意见,眼神空洞,看不出一点情绪,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玩偶。

林父被林致盛的眼神吓到,皱了皱眉,“你怎么这样看我,是身体不舒服吗?”

林致盛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好,这件事情交给我。”

林父十分满意他的大儿子,觉得林致盛有他的风范,将来必成大事,所以他只对大儿子多了一份温情,像个父亲一样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最近好好休息,压力不要太大了,让你母亲给你煲汤,好好补一补。”

林致盛缓缓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林父。

林父下意识收回了手,还往后倒退了一步,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被林致盛看得后背发毛,不想再跟他同处一个房间,含糊地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回公司了,你在家好好陪你妈。”

林父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没能及时发现林致盛的异样,拉他一把。

林致盛从小到大都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弟弟眼中的好哥哥,收到过很多夸奖,久而久之,他被困在了这个几乎完美的形象中,也情不自禁地对自己有很高道德的要求,但太高的自我认知也是枷锁,囚笼。

林辞眠离开后,林致盛除了后悔和愧疚以外,也发现自己的卑劣,从云间跌到了地上,自我认知发生混乱,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心态走向极端,甚至出现了自毁倾向。

他整个人已经支离破碎了,林父却仍视而不见,只在乎利益和脸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但凡他回头看一样,就能察觉到林致盛眼中的崩溃,但他没有,任由自己的儿子叫坠入黑暗的深渊。

林致盛微微垂着眼,没有半点反应,过了足足半个小时,屋里陷入一片漆黑后,他才动了动手指,缓慢地站起身。

林母正在餐厅忙碌,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那天吵架后,过了整整十天,林致盛才看到林母。

林母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下去了,跟林父恩爱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父想要塑造顾家的好男人形象,表面上对妻子很好,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林母。

不知林父是否在事后道歉,林母完全没将这放在心上,仿佛过了这个坎,以后就会越来越平顺,林父再也不会动手打她了。

这些年,林母将所有精力都用在家庭上,受林父的影响,特别关照大儿子,温柔地帮他盛汤,说些琐碎的事情。

但她没有得到回应,看到儿子直勾勾地看着她,林母疑惑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了吗?”

林致盛收回了目光。

他太了解他的父亲和母亲。

他的父亲注重脸面,但当他跌落泥潭,他绝对受不了这种落差,也失去了控制脾气的理由,会对身边的人拳脚相向。

而他的母亲就是承担怒火的最佳对象。

林母从不插手公司的事情,也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或担忧,以为自己会被丈夫和儿子供养着,锦衣玉食地度过这一生。

他们这一家早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就算从来没有林辞眠的出现,也很难得到善终。

林致盛安静了几秒后,突然笑了起来,接过林母手中的汤。

林母整个人都愣住了,觉得令她骄傲儿子无比陌生,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小心翼翼问道:“你,你还好吗,是工作上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了,跟妈妈说说吧,说不定心里会好受一点。”

林致盛喝了一口汤,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笑容温润,但眼神依旧空洞,“只是觉得我们林家会越来越好。”

林母没感觉到这背后藏着的彻骨寒意,也笑了笑,眼中怀着对未来的期盼,由衷地说道:

“是啊,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定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