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轮换

办公室里的气压降到极点。

陆诚没想到沈廷煜承认得那么坦荡,甚至带有明面与他挑事的意思。这位可是私底下即使只有他们二人在场,都能继续与他虚与委蛇的假面狐狸。

不过很显然,他今天没有想再跟他装下去的打算。

更可气是这样的改变,还是因为徐清然。

陆诚看沈廷煜越发不顺眼,对他说:“这件事原本就是我们银龙先说好,不可能你们金翼一上来说要人,就能直接带走!”

态度强硬。

椅子上的人,反应却不咸不淡:“我只是给当事人提供多一个选择,以及向院长传达金翼营的一个想法。”

“如果徐同学拒绝,我这里也不会强求。”

“毕竟教学,挺讲究缘分。”

陆诚认识沈廷煜多年,第一次知道他还能这么茶里茶气。这番话说下来,反倒显得他们银龙营的人好像有点咄咄逼人,不明事理还小肚鸡肠。

他想到徐清然被‘骗’到沈廷煜家就窝火,冷笑一声:“不强求?”

“确实,你们金翼营最厉害的不是强迫,而是洗脑诱哄。”

架吵着,好像突然变了味:“话都说得好听,仗着人家单纯善良好欺负,就以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先把人骗到家里,再慢慢展露真实目的!”

“真不要脸啊。”

办公桌后面的院长,心累地抬手抹了抹脸。

也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沈廷煜听完,笑了。

他看着陆诚怒火中烧的表情,不是很能理解对方到底在生气什么。徐清然前段时间的瓜,他多少在周围人的讨论下了解了一点,他还以为陆诚对徐清然应该是厌恶反感,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现在看着,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沈廷煜表情语气都没多大变化,问他:“银龙营的陆少将,我就好奇想问问,你了解现在的徐清然吗?”

单纯、善良、好欺负?

这是他今天听到,最大的笑话。

陆诚对沈廷煜这个问题感到惊愤。

他气笑了:“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是十几年的朋友,你觉得呢?”

沈廷煜算什么?

只是同居几个月,就指望替代他和徐清然情谊?

“人总是会变的。”沈廷煜回得漫不经心,“就像你突然发现不爱他,他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你预想之外的人。”

陆诚闻言,气得下意识反驳:“谁说我不爱他了!”

沈廷煜挑眉。

院长双手交叠在嘴边,表面神游天外,实际上在吃瓜。

陆诚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羞恼道:“沈廷煜,我现在是在跟你讨论两营相关的事务,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沈廷煜跟着站起身,“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转达我们总司令的意思,其他都尊重徐同学的选择。”

就像陆诚讨厌沈廷煜,后者也不是很喜欢陆诚这个人。

觉得他很多时候都过于端着放不开,死脑筋,还有点自以为是。现在更不喜欢的原因,主要是他对徐清然那莫名其妙的留恋。

诚然,沈廷煜打心底不认可他跟徐清然的契合数据。

但只要真相还没确认,主观意识上,徐清然仍是与他契合度最高的伴侣。陆诚这种心态,让他有种暂时划分在自己领域里的人,被觊觎了的感觉。

这让人很不愉快。

沈廷煜没有把不高兴摆在明面,只拍了拍陆诚肩膀:“陆少将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再给无关人员制造困扰。”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习惯,不怎么好。”

沈廷煜跟院长打声招呼,便离开办公室看看新学员们的情况去了。陆诚被他说得有点无地自容,握着的拳头紧了又紧,半晌才回过神压下无意识被激起的怒火,走出办公室。

见完两尊大佛的院长很是发愁。

到最后,他竟然得重新把徐清然请到办公室,并让他在两位——两位这么优秀的人员之间做选择?!

这个徐清然到底是何方神圣!

先不说表现,光是他入学以来,就得两大阵营之首垂青,银龙营的王副指挥官再忙都要亲自监守他每个项目评测,现在还有金翼与银龙新一代珍宝为他……呃,争风吃醋?

此时的徐清然,正在勤勤恳恳练习对精神力枪的使用。

徐清然上了课才知道,精神力枪需要使用者,拥有对精神力极为强大与娴熟的掌控力。发出去的精神力量能压缩集中得越纤细,攻击力就越高。

初学时,大家精神力枪发射的攻击都跟管道一样粗。小教官说这样的攻击对付低阶级的生物还好,对高阶级就像在挠痒痒。

小教官还说,沈廷煜当年跟他是同班级组的同学。是他目前见过的人里,对精神力枪械机甲等武器,掌控能力最强的,当年的老教官们都对他赞不绝口,看他的眼神欣慰得像是在看个大宝贝。

事关沈廷煜,徐清然瞬间燃起斗志。

他还记得那晚在天狼系见到的那根细线,他相信沈廷煜办得到的事,他徐清然一样能够做到。

「……唉。」

宿主在勾引攻略目标上,也能有这样的行动力就好了。

系统抹泪。

·

另一边,院长连夜召集学院里的教官们开了场会。

主要陆诚跟沈廷煜同时出现,很快就引起学员们的注意。而且这么难得的两位精英过来,他们当然也希望除了格外照顾徐清然之余,还尽可能为同期学员争取到更多机会。

毕竟从他们学院出来的学生越厉害,学校地位与颜面就能同时巩固。

于是,经讨论后一致决定根据学员们这近半年的综合成绩,进行筛选调整。除了给后段班学员努力追上的动力之外,也能监督前段班组的学员不消极懈怠。

最重要的是,可以名正言顺把徐清然送到前段班组。顺理成章让陆诚和沈廷煜同时带人之余,还不会得罪两方阵营,简直完美!

徐清然就这样,被调到同步学习精神力枪的前段班组,成了倪筱鸢还有林千暮等人的同学。同组里一起被调换上来的,还有封维。

不知调班事情背后真相的封维,激动得狂拍他后背:“太牛了太牛了,我们竟然还有机会被调班!”

“学院早就该这么做了,这样才对嘛!”

陌生的班级,周围的同学都在好奇打量他们二人。

只有林千暮的目光比较特别,他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甚至还有些排斥。

头天,传闻中的沈上将跟陆少将一起出现了。

徐清然觉得特别好笑。

他不知道军学院的人怎么想,竟然选择让他俩同时带班,也是很佩服他们装傻充愣到底的本事。最终结果,导致这两个人教学没怎么教成,光顾着‘切磋’了。

主要是陆诚单方面比较强烈的针对。

沈廷煜刚拿枪对准训练场的靶子准备攻击,隔壁的陆诚直接先他一步,把他瞄准的靶子给打爆。

完事后,还板着脸郑重对所有人说:“战场瞬息万变,要清楚记得我们的敌人是能力强大的外星族群,他们不会给我们慢吞吞掏枪再悠闲瞄准的机会。”

沈廷煜示范自己压缩精神力攻击的能力与技巧,陆诚就说他:“花里胡哨,强人所难。”

沈廷煜想点人出来试试切磋与对精神力武器的防御情况,陆诚直言道:“找学员,不如我们亲自示范。”

温谦的沈上将大概也被他惹毛了,没有拒绝,说好的切磋到最后差点变成拿着枪,对准对方的头来场血淋淋的战斗。抓马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不过前段班的学员吸收能力很强,从他俩幼稚的对决中多少学到了点东西。

学校为了让其他班级组的学生也有一点精进机会,在他们教学时安排了许多机械小球,进行全方位录像。这样一来,其他班级组的学员虽然无法有体验式学习,却也能通过录像提升与研究。

反正学院那里看完第一天的录像后,义务教学隔天就变成了轮班制,一周一换。

徐清然在食堂跟沈廷煜吃晚饭时,笑得两眼弯弯。

整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沈廷煜的手指微微扣起,在桌面敲了敲:“你倒是开心。”

想着人尽其用的院长还以‘不想白瞎他们宝贵时间为由’,让轮班中的另一位去近战武器项目组进行指导。

反正问就是,学院这次赚到了。

沈廷煜又道:“不管管你这位竹马?我感觉,他哪天真能闯入我宿舍,把我给毙了。”

徐清然收起笑容:“这件事如果真发生了,我会到你坟头前嘲笑你。”

“挺没良心。”沈廷煜说道,“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趟的浑水。”

食堂里其他学生,视线时不时往他们这个角落瞥来。

他们确实都熟知徐清然跟沈廷煜的关系了,但俩人坐在一起吃饭这么亮眼的一道风景,还是没忍住让他们产生想多看几眼的心理。

徐清然挖饭的动作一顿,忽的对着沈廷煜轻笑:“沈上将脸皮也挺厚。”

通讯完的隔天,徐清然一觉醒来后知后觉感到了不对劲。仔细回想,沈廷煜哪有那么好心,轻易就答应他的请求。所谓人情应该是他最不需要的报酬,他却答应得爽快。

再想想,怕是其中也有金翼营上头的指示。

他多少有点后悔,不该沉不住气给沈廷煜打那通电话,被他小小摆了一道。

沈廷煜看着徐清然嘴边那没带多少感情的笑意,跟着莞尔。

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他这位未来小侄媳,还怪想念。可能都熟知彼此的劣性,他在徐清然面前,好像总能稍微放松那么一点。

如果——他不会成为E型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突然在他脑中滑过。

沈廷煜就是觉得,要跟这样一个人走到相看两厌,斗得你死我活的地步,有些可惜。

盘子搁在桌面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短暂的静默。

一位与徐清然年纪相仿的男生端着食物跟他坐到一起,嘴里嘟囔道:“大少你过分了,有可以跟沈上将一起吃饭的机会,竟然不叫上我这个好兄弟!”

沈廷煜抬眸看了对方一眼。

银龙营封家的少公子,封维,他认识。

封维还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上将好呀,我跟清然是命定的同学,调班后也还在一块儿呢!期待你和陆少将接下来给我们的教学指导!”

沈廷煜先是看向徐清然。

后者正好也抬头与他对视,然后对他露出一抹笑,连带着那双桃花眼都多了几分勾人的灵动。

过了几秒,沈廷煜才朝封维温声应道:“你好。”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等他们都吃完,随意又寒暄几句,几人就分开回往各自住宿处了。

特殊指导正式开始,第一周来的是陆诚。

沈廷煜不在场,他恢复理智,教得认真。班级组的学员有需要的都能给予合适的指导与调整,也没有针对他一个人给什么特殊待遇。

这样的接触对徐清然而言,是恰好的。

就是他知道自己作为异世界穿越来的人,对精神力枪的使用非常陌生,所以每天都是在训练场待到最迟的那个。陆诚也会留下来盯着他,尽职给他适当的指点。

徐清然在每天孜孜不倦的练习下,现在施展精神力攻击时,脑袋已经不会再有那种震动发懵的症状,身体已经开始适应精神力量的爆发。

接下来要增强的,是准头和力量集中。

陆诚:“你得把控制意念集中在手腕上的特质手环,才能更好发挥。”

“你的精神池阶级没有我这么高,先别效仿那种高爆发的形式。”

“你的体质容易受伤,开枪时候需要格外注意精神力的后劲。”

徐清然没怎么开口,但还是把他的提点听了进去。

他安静专注又乖巧听话的样子,让陆诚恍惚中仿佛回到过去与他相处的那段时光。他很遗憾他们没有成为彼此的伴侣,但他也是真心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几声叮嘱后,陆诚的声音忽然缓了下来。

“……徐清然,注意着点精神力消耗,明天还要接着训练,你该休息了。”

沉浸在训练里的徐清然,逐渐回过神。

他看了看陆诚,点头放下练习武器:“好。”

没有反驳他的指示。

就这样眨眼经过了一周的时间,这足以让徐清然从一个对精神力枪毫无使用概念的学员,变成已经可以平稳掌控和瞄准靶子的厉害学生。

陆诚被他的进步速度惊讶着了。

在徐清然年纪尚小的时候,他为了提升他的自保能力,遭遇欺负也能反打回去,尝试给他安排过相关训练。

但他的体能项目是真的极差。他对武斗和打打杀杀都不感兴趣,更喜欢看书画画等温雅的艺术,见他每次训练完都难过大哭,他后来就不再强迫他。

所以他一直以为,军学院对徐清然来说会是很艰难的历练。

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熬,再辛苦也一声不吭,深琥珀色的眼睛里是骨子里透出的坚毅。恍然间,觉得他以后好像会成为超出他预想的人物。

莫名,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

一周时间,前段班组的学员们都掌握了基础的使用。于是,在沈廷煜过来带他们的那周,训练场地也换到了传说中的地下基地。

地下基地里确实有不少关于外星生物的研究。

不过多数都被隔离起来,也不会让他们轻易碰着,只能远远隔着窗口看上几眼。

基地内,有一座跟斗场差不多大小的训练场。

里面安装了特殊的训练系统,能够通过研究收集的相关数据,模拟与生成军部近代交手过,且比较难缠的外星物种。这样一来,就很方便学员们的练习,还能减少不必要的资源浪费与避免滥杀行为。

徐清然在前往训练场的路上,遇见了一位熟人。

“噢,小少爷,我们又见面了。”

年长的老兵今天难得没有抽烟,站在操作训练场机械门的仪器边,酷酷地对他招了招手。

是之前偶遇过几次的陈斌。

徐清然挑眉,问他:“你不是在恶塔工作?”

“是啊。”陈斌撇撇嘴,“后来他们觉得恶塔的人员够用了,正好海蓝星最近不怎么太平,就把我调到这里来了。”

“虽然我一个老兵,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说着,他还不忘跟徐清然澄清:“这真是巧合,我也没想到徐大少到学院来了,请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奇怪的老头子。”

徐清然笑了一下。

不过,他都还没听说海蓝星不太平的事。

陈斌摇摇头:“海蓝星是整个天神系里,最边缘的宜居星球,连体系内绑定的恒星都是最小一个。环境很适合培育与研究这些外星生物,理所当然成为它们部分同族人想要攻破的基地之一。”

周围同班级组的学员听见这个话题,也不自觉停下脚步关心。

陈斌看了眼面前一群透着清澈又愚蠢目光的学员,接着道:“凯安帝国目前对于外星物种入侵的防御,以超音波系统为主。”

“前段时间……也就几周前吧,海蓝星其中一个大型超音波站点受到袭击,所以星球总体的防御性比之前要弱了一些。这东西修起来比较麻烦,完全修好可能需要小半年,期间海蓝星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徐清然听完没什么反应。

倒是身边聚集的同学,个个面露震惊与害怕之色,纷纷低头讨论起来。

陈斌见状,又慢吞吞补充:“所以军学院建在这里,也是想着作为重要研究基地的海蓝星有什么事,马上就可以安排你们进行实战演习,完全不用担心来不及调到足够的军力。”

有人已经开始脑补一场恶战,扶着双颊惊恐道:“完了,我才刚学会用枪,这时候爆发意外的话我估计就是送人头的那个!”

“陈兵长,你就先别吓唬他们了。”注意到这里动静的小教官回头走来,叹笑着摇头把他们都往前赶,“真担心成为实战废物,就赶紧加强训练!”

场内,穿着一袭高雅墨金色服装的沈廷煜,早已等候多时。

徐清然跟着人群入场时,还听见身边有人低声议论:“唉,沈上将真的把金翼营的那套制服穿得好好看啊。”

“我是银龙的人,但这看得我有点心痒,想转到金翼营了。”

“其实陆少将身上那套银龙营的服饰,也挺好看。”

“呜呜呜,所以说到底还是得看穿的人吧……”

徐清然远远瞟了沈廷煜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很浅,眼底难得不见往日的温色。

等所有人到场,他直接就对领班的小教官点头:“开始吧。”

小教官在陈斌的帮助下,‘召唤’出暂时在帝国周边绝迹的外星虫族。该虫族大概有一个成年人的大小,身体外壳柔软,属于比较好击破的低阶物种,就是移动速度快,正好适合他们现阶段的攻击训练。

沈廷煜亲自给他们演示了一遍。

十几只移动速度每秒最高可达5-60米的物种,乱窜着朝他冲刺的情况下,还没来得及靠近规划出的‘警戒范围’距离,就全被他干掉了。

他的精神力攻击纯度极好又干净,简洁强大,精准迅速,漂亮得让所有人羡慕。

演示结束,沈廷煜随机从人群里挑了个学生出来示范。

陈斌操作着仪器,召唤出五六只同种类的虫族。

那名学生看起来挺紧张,握枪的手都在发抖,但还是击中了一只。因为是低阶的虫族,即使发出的精神力还比较分散,也还是达到了系统设置的标准,成功抹杀。

可同时间,其余几只生成出来的虫族已经扑到他身上,将其压倒。训练场生成出来的物种,除了防御与攻击,包括触感等几乎都是百分百的还原,恶心粘稠的感觉吓得那名同学哀嚎大叫。

沈廷煜却一动不动站在原来位置,冷眼旁观,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直到陈斌把生成的虫族回收,才见到那名跌坐在场地上的同学,脸色早已发白。

所有人也被他刚才仿佛被真实袭击的样子震惊,久久没人说话。

直到那位形象总是非常温谦的男人开口,声音冷漠得陌生:“项目课程时长只有一个半月。”

“过去半个月里,你们就只练出这样的东西?”

说话人显然是失望至极。

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哪还有往常的平易近人。

训练场一时间鸦默雀静。

然后就听沈廷煜用着最平和的语气,说出最扎心的话:“这样的水平,送上战场我都觉得替你们收尸是在浪费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