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鸽子

南城8-9区的关口休息站处。

卫兵休息室门前,跟着徐清然去8区清扫的三个小兵,正七嘴八舌跟他们前辈们说话。

而徐清然正在另一边的自动贩水机前挑选饮料。

他点了个橘子味的,放入两枚凯安星币后,饮料瓶轰隆隆掉了下来。取出来一看,上面还是熟悉的配方,附带MT精神值恢复剂。

这种恢复剂其实就是人为干扰加速精神力的恢复,大概3-5%的速度提升。

对精神池阶级在B级以下的精神力者帮助比较大,至于往上阶级的人员,只能说聊胜于无。

徐清然握着饮料瓶,想起他刚穿越来的那天。

恍若昨日,却又变了很多。比如他的生活情况,精神池加深后精神力的储备,以及身为D型的他,精神力超乎常人的恢复速度,这些变化他都能清晰感知到。

就像那天一路从天蛇开到天龙,他只休息半天就把消耗恢复了大半。

时刻能够保持精神力充足,快速恢复力量的感觉真爽,他突然看D型顺眼了很多。行走的猫薄荷就猫薄荷,被当做补给包就当补给包,反正他有权力拒绝。

最要紧的是,想想以后要是跟沈廷煜一起去疯狂清扫受灾区。

狗男人被抽空的时候他还有大半的精神力储备,到时候就可以让他叫爸爸,再给他精神补给。

徐清然光是想想,就心情愉悦得忍不住弯弯眼睛。

“……是真的!我们后来去查,真一公里以内半圆的野区都干净了,完全没看到I类魔鬼的痕迹!”休息室那里的几个人,越说越激动。

徐清然听到动静转过头,就看见顶着鸟窝般混乱的头发走来的几个卫兵。

看样子,像是刚睡醒。

“新兵,你是不是偷偷带什么高科技新武器过来了?”

他们宁可相信从繁华星系来的徐清然,身上有作弊般可以提高清扫效率的工具,都不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有实力。

主要,他们也没亲眼看见。

徐清然抽出了他的精神力刀,握刀的动作像极一位资历丰富的杀人犯。

反问他们:“这个算吗?”

只是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短刀。

还不如他们区域少校身上佩戴的高贵呢。

于是,几人决定晚上亲自去看徐清然的清扫行动。

这晚他们让徐清然去的,是昨天那三位小兵负责的区域。

因为昨天高调清扫过,他们今天进去时,原本散布在树丛与土地上的I类魔鬼全藏起来了,只能在黑暗中听见它们发出虫鸣般的稀碎高频声。

关卡站的卫兵们第一次那么齐心,几乎全员出动,只留了一个人在休息站看守。

但对他们来说魔鬼群就是难以突破的威胁,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它们啃噬的‘魔鬼’,所以个个在进入受灾领域之后都进入怂包模式,紧挨在一起,有点风吹草动就害怕。

只有徐清然大步走在前方,淡定得像是来采风。

寒冷的夜风抚过时撩得树叶沙沙作响。

几人隔着一段距离观察徐清然的动向,又不敢真的离得太远。

在他们不知不觉行到深处时,周围忽然滑出几条如红色蟒蛇般的I类魔鬼,奔着人群聚集的方向飞速过来。众人顿时吓得一哄而散,有枪的掏出了精神力枪,无枪的只能用短匕防御。

其实对抗魔鬼群,最适合的武器是精神力枪。

它们身上的源晶很小,能用精神力枪远程一击命中是最好。但太月星这里的资源确实真的差,整个关口防卫队,只有一个人身上配了精神力枪。

徐清然一开始还以为其他人不会用。

刚才问了一嘴,才知道是武器数量有限,所以每个区限量发配。

“喂新来的,你不是很厉害?倒是干点正事啊!”

同伴们因为被纠缠得着急,对他说话的语气不怎么好。

徐清然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搭理他们的要求,也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而那群闯入地界的I类魔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嫌徐清然只有单独一个不够诱人,所以只针对其他卫兵们围攻。几人手忙脚乱的,只知道拿刀子乱砍,没在专心摸寻关键的源能位置。

不过仔细看他们的反击和防守,至少还算是有点底子。

虽然不能把目标立刻干死,但在反应和闪躲方面,都勉强符合一位经过训练的军人该有的基础水平。

徐清然观察他们的当儿,树上一抹影子摇摇晃晃,悄无声息向他闯了过来。

他的目光微侧,旋身避开了直冲他而来的瘦长生物。对方扑了个空,砸在地上铺成了大饼的形状,很快又聚在一起直立成跟人一样高的条状物,继续冲向它的目标。

徐清然眼底泛起了薄弱的微光,显然是在驱动他的精神力。

与其他I类‘子体’缠斗的几人抽空往徐清然所在的方位瞟了眼,发现他全程都不攻击只在闪躲,喘着气把来到脚边的小I类踹开后念叨:“啊,也就那样嘛。”

他们至少还尝试动手了呢。

有人在观望中发现了重点:“话说,那个看起来有点像是……它们几个的‘母体’?”

说的,是把他们包围的那群I类。

一个大区内,可以存在许多大小不一的‘母体’,就是揣着源晶的那个I类。一般为主的它们,身上深褐的杂色会比较少一点,跟子体放一起也很好辨认。

具体能组合至多大的程度,取决于它们体内那枚源晶的能量有多强。

它们是有挺强烈领地意识的生物,所以一般主体找到一块小地方后,就会通过吸收能量——比如进食等,衍生作为小兵般存在的‘子体’。然后就像霉菌一样,通过极速繁衍慢慢扩大占据的地盘。

而部分强大的子体有概率化生出源晶,当它们有了源晶,就可以脱离群体,独自到新地方发展自己的领域。

像他们现在处在的大公园里,就有好几个掌控的I类母体,眼前袭向徐清然的是其中一个。

“感觉新兵像是在探测源晶欸……”

或许是子体感受到主体那里有威胁,它们暂时停下了对那群‘食物’的攻击,转而往主体所在的位置返回准备助阵。

几人这才有空余的时间喘息和说话。

8区的队长摇了摇头:“果然是新兵,心比天高。”

“I类是中高阶的外族,起码要有双S级的水平才能进行源晶探测。而且源晶探测这种事情还特别讲究天赋,就算他真有双S的水平,一般这种大小的I类最快也得半小时才能筛查锁定位置吧!”

真正有极高源晶探测天赋的,纵观全帝国军部也就多少人?

只是一个被丢派到天龙这种落后星系,不受重用的新兵,能有多高的‘天赋’?

在这个很少有机会能够与其他繁华星系联系上的太月南洲,几乎没有人知道徐清然在格兰蒂斯学院的作为。多数人只凭对他的第一印象以及正常新兵情况,分析他的能力极限。

8区小队的人早就对这看起来格外装比的新兵不满,所以在见到那些子体全朝他围剿过去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帮忙。他们就想看这么厉害清扫的他,能有什么样的表现。

——反正离得近,新兵要是招架不住了,他们肯定赶得及救人。

他们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观看中下意识替徐清然感到了一丝紧张。

而徐清然宛若未觉,眼里仍泛着淡淡的精神力光,注意力全在跟他搏斗的母体I类身上。红褐色的粗长身躯与他的脸稍稍擦过,破风时的余波浅浅撩起他额前的发丝。

眼底又一道流光泛过之后,忽的被一抹笑意取代。

“找到了。”他低声呢喃。

轻飘飘的声音,散在了风里。

就在那些子体来到徐清然身边,环绕着朝他飞扑过去之时,只见他抬起握刀的那只手,在从自己眼前飞窜过的I类魔鬼身影彻底落下前,对准它尾部的某个点直接刺下。

那组I类仿佛被人掐住了死穴,原本紧紧嵌合在一起的身躯,瞬间散成无数小碎片落了满地。

而已经飞跃到半空中的那些子体,在失去母体这个提供能量的源头后,也跟着噗的一下爆开,化作毫无生命的碎鳞唰啦啦掉在地上。

徐清然动作利落收回了短刀。

再看向跟着他一起过来的那群‘老兵’,他们的表情早已从怀疑和轻视,变成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他挑了下眉,说得轻松:“擒贼先擒王,把母体搞掉不就好了吗?”

众卫兵:“……”

是他们不想吗?!

不,是他们做不到啊!

谁都知道,只要解决I类魔鬼的母体,其余衍生的子体很快也会跟着死亡。

但偏偏它们是魔鬼群里,源晶最难锁定的一类,嵌合的数量越多,难度系数就越高。更别说它的源晶位置还会实时改变,所以大部分的卫兵只能清扫子体。

他们拉扯的方式就是,假如数据推测该区的母体一天能够衍生出100个子体,那他们每天的清扫数量就尽可能保持在这个平均线。如果状态好,可以再多清理一些。

其他有高手坐镇的星系他们不清楚,但在太月南洲这种地方,一年半载能清掉几个母体,已经很不错了!

徐清然几分钟搞定一只,那是什么概念?

是能够与沈廷煜苏闻铭那种天赋级别的精神力者比较的存在啊!这样的人才,是银龙营舍得放来天龙系的吗?

他们不愿意相信,认为只看一次有可能是刚好,所以又跟着徐清然往深处过去。看着他对那些子体I类视若无睹,直奔母体目标。

在它们的体型与源晶能量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他基本五分钟内就能解决掉一只。

一次解决,干掉的就是一大片。

这回8区小队的人终于信了。

信得心服口服,热泪盈眶,这真的是他们南洲配有的吗?!

太月的人,曾经也指望被发派来的领导不光官衔高,能力也高。

但个个除了好吃懒做,什么都不会,导致他们现在特别反感从其他星系派来的高官。因为很清楚,银龙派过来的人都只是为了应付,实质性的事根本做不了,援兵跟是一群被淘汰的。

而天龙作为第一个沦陷的星系,在百年的更新换代中逐渐跟不上其他星系发展。

什么娱乐活动,网络直播,基本都是没有的。这也导致关于天龙现在的惨状,无法很好传达至那些繁华星系,他们的不满根本不会被大众发现。

天还没亮,徐清然已经又清掉一大片的区域了。

搞到最后那些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的I类魔鬼群,在他踏入自己设下的领域之前,就先一步溜走。

队友们的表情,除了呆滞就是呆滞。

队长再开口时,称呼都换了:“大……大哥啊,你是不是报到的时候去错地方了?”

徐清然很配合地回应这个傻问题:“应该没有。”

所有人都愣了。

心里呐喊——这是哪个好人给他们送来的神仙援兵!

而此时此刻,这位‘好人’正在银龙总指挥办公室里挨骂。

“穆子羽,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还是说你脑袋里的脑浆都换成浆糊了?徐清然军学院的毕业演习你他妈是没看吗?他顶尖的源晶感知天赋,全帝国都找不到几个!”

“银龙前线各大受灾区,现在最缺的就是他这种能够帮忙排查区内最大I类魔鬼的人才。”

“仙女、天马、天鹅,这三个星系哪个不需要徐清然这样的指挥?你把他安排到天龙那样混乱的地方,是存心要给他找麻烦吗?”

王戬站在穆子羽的办公桌前,骂得脖子和脸都冒起一层愤怒的红。

穆子羽抿了抿嘴,横眉道:“王副官这话就不对了。”

“天龙也是受灾区,既然你说徐清然是难能可贵的人才,那不是更应该要把他派到那里去吗?”

王戬气得说不出话。

诚然,天龙作为最严重的受灾区确实也需要精明能干的领导人。但这些年银龙营明显对天龙没有其他星系上心,资源都是在保证其他星系充足的情况下,才把剩余的或有瑕疵的残次品送过去。

又仗着叛逆军无法轻易离开那里,对他们的诉求和态度都是敷衍了事。

天龙那里的军队有多难搞不是没人知道,尤其还是南洲。那里各个城区军心分离,各做各的,根本不听从命令办事。在没有资源也没有人员配合的情况下,徐清然自己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很难拼出功绩。

不做出成绩,就会影响功绩和后续的晋升。

到时候,穆子羽就有理由和借口,压着徐清然不让他往上爬,指不定一辈子就要烂在天龙了。

“你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王戬酝酿了很久才稍微压下脾气,“天龙现在是个大难题,为了护守帝国和其他安全星系的防线,我刚刚说的那几个是银龙现在集中管控,争取把魔鬼群彻底驱除的地方。”

这几个受灾区影响还没有天龙那么大,处理起来的难度系数比较低,包括物资的运输成本也比较少。所以银龙目前的计划是,把这三个受灾区稳住,并彻底将魔鬼群驱逐之后,再着重收拾天龙那里的烂摊子。

因此,精英大部队都集中调派到这三个星系。

包括银龙的高层们,都更希望那些优秀的军员能被安排到这几个地方,加快他们计划的进度。

王戬看向穆子羽的目光无比失望:“你都三十来岁的人了,当那么多年的阵营总指挥,结果还分不清事情轻重。国家大事,你却因为私人恩怨和情绪乱来!”

“穆子羽,你真的不配当这个阵营的总指挥,更不配成为凯安以后的帝王。”

王戬还是第一次当着穆子羽的面,对他说那么重的话。

穆子羽很好面子,也因为从小就被拿来跟其他优秀的兄弟姐妹比较,所以向来自卑。王戬直白的话就像尖刺那样重重扎进他心里,急得他恼羞成怒大声质问:“王副官,你真以为我不敢革去你的职位吗?!”

两只眼睛瞪得红彤彤的,搁在桌面的拳头也握得死紧。

王戬这段时间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现在看到穆子羽还是那么小孩子脾气,大失所望后面无表情对他说:“不用你安排,我现在就可以自行辞掉我副官的这一职位,反正这位置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当下去了。”

“哦对,我今天来主要还有另一件事要通知你。”

“徐清然毕业之后,军部里有多少人抢着要他过去帮忙你应该很清楚。银龙底下这次也有不少老将对你的意气用事感到失望,他们已经决定辞掉职务,放弃银龙营了。”

穆子羽没说话,拳头却是握得更紧了,眼瞳也在微微颤动。

“辞职手续已经在进行了吧,辞呈过几天应该就会到你手里。”

“我也会尽快把我的那份提交上来。”

穆子羽终于忍不住了,生气起身砸桌怒问:“徐清然又是徐清然,不就是个徐清然吗?!”

“我那么大的银龙营,难道就没有其他比得过他的人才了?!姓陆的、姓裴的、姓季的……那些不也是你们当初在夸赞的冉冉之星?”

“为什么非得徐清然不可?!你们就为了他,要这样跟我抗议?”

或许失望积攒得太多之后,再面对一切都会变得心平气和。

王戬沉默了几秒,语气平静道:“你还是不明白。”

“大家失望不是因为你没好好安置徐清然,而是你的态度。”

都是为银龙服务多年的老将,徐清然再重要,那也不可能因为他就跟银龙翻脸。

徐清然只是一个,让大家终于认清难以改变现状,感到十分无力的契机。更多的是对穆子羽这样不成器的指挥官,大失所望。

王戬说完,表情严肃地又对穆子羽行了个军礼,才离开他的办公室。

只留下穆子羽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疯狂拍桌发脾气。

那天看到毕业典礼直播里徐清然的选择后,他的姑姑穆宁洛就给他打了电话。

穆宁洛因为封维的事,对徐清然一直记恨在心。现在见到他把自己送进银龙,就要穆子羽好好整他一番,给他安排待遇境况都最糟糕的去处。

于是就想到了天龙太月星的南洲。

穆子羽红着眼,又重重锤了一下桌子。

不考虑亲人的想法就说他无情,多考虑了一点又说他不分公私,那他到底要怎么做才正确?!

·

“啊?马哥他们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要出席那位上校的欢迎仪式了?”

又是新的一日。

下午四点多,休息室里的一班人基本都醒了,正在吵吵闹闹聊天。

有人煮了热水正在泡快熟面:“好像是军营里不知道谁想出来的馊主意,说比起缺席让新上校尴尬,不如那天直接给他搞个大的,好好整一整他,让他知道我们南洲人不好惹。”

“你也知道,大家最喜欢的就是搞事了,这样的热闹他们肯定不会错过啊!”

“我听说各区的大哥们已经开始在谋划要怎么让那位上校难堪了,可惜我们这些小兵参加不了欢迎仪式。”

“没关系,我有电话,到时候可以打给我一哥们问问!”

房里的人都在哈哈大笑。

还有人提到前几天的事:“你们还真别说,我听说咱这一届新兵里还来了个老牛批的,报到第一天就把上校办公楼给烧没了啊!”

“如此牛人,跟我们南洲可真是太相合了!”

徐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合群,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独自一人在外边没什么人的休息站坐着。

8区和隔壁相邻的9区都是严重受灾区。

所以小火车白天虽然会经过,但除了他们这种来工作的之外,基本不会有人靠站下车。

徐清然拨通了通讯器。

对面很快就接了,含笑的低沉嗓音隔着通讯器传来:“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徐清然挪了下身体,把右腿搭到了左腿,眯了眯眼睛说:“你对象是要干大事的人,日常比较忙,要多多理解。”

“好的,男朋友。”沈廷煜在对面轻笑,“你最近挺开心?”

“那看起来,南洲也没有谢南钧想的那么糟糕。”

“是挺糟糕的。”徐清然说得直白,“以你对待训练那么严厉的态度,要是过来——”

“等你训练结束的时候,军区还活着的人可能就不到一半了。”

沈廷煜又笑了一声。

徐清然道:“不过,我觉得这种做什么都不需要考虑规则的地方,挺适合我。”

“我要感谢穆子羽,把我送到那么好玩的地方。”

“我知道。”对面人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听得他耳朵微微发痒。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天龙会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徐清然挑眉:“嗯?”

“因为,你是一个有抱负的人。”

翡星金乌城现在的时间是晚上。

徐清然不在,沈廷煜就干脆住在总营办公室里了。

他往他舒服的大椅子靠了靠,嘴角微微上扬,心情看起来好像也很不错。

说完上一句话,他又说:“只是感觉,不管何时何地,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你都不是一个甘于平凡,虚度人生的人。”

徐清然知道他自己有能力,所以他敢于挑战一切事物。

对他来说,失败也就失败了,总比没去尝试插一脚来得好。

所以沈廷煜当时才会觉得比起金翼这种已经稳定发展,没什么挑战的阵营,徐清然会更愿意选择摇摇欲坠的银龙。要么成为改变局势将它重新扶起来的人,要么就算不能把它扶起来,那他也要成为彻底把它踹倒的那个人。

他总喜欢用这么轰轰烈烈的方式,去书写他的人生。

这也是沈廷煜特别钟意的一点,看着徐清然,就觉得他想办却办不到的事情,他全都替他做了。

“沈廷煜。”通讯对面的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有精神。

徐清然对他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感觉你就跟住我脑子里一样,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不管对或错,都是你能够认可与接受的。”

“是我遇过最合拍的人。”徐清然说这句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眼底也泛着真心的笑意。

南城8-9区关口休息站里,小火车慢悠悠进了站。

不意外的,没人下车,它在一声鸣笛之后又缓缓离开。

等到吵杂的声音远去,沈廷煜的声音才从通讯器的另一头闷闷传来:“所以怎么会是0%呢?”

徐清然忍俊不禁。

心想,这人真的是有够在意那个数据的。

他想了想,说:“或许,合拍不意味着契合。”

“就像真正的契合,是一个锁和一把唯一能够解开它的钥匙。”

“而我们两个人,更像是两块材质特别相似的金属,都很适合打磨成非常坚固的锁。”

这句话说完,沈廷煜陷入了沉默。

徐清然又跟他说:“你慌什么?外面钥匙那么多,我不还是要了你这块锁吗?”

沈廷煜沉吟片刻,得寸进尺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再更喜欢我一些?”

徐清然看着他迟迟没有再继续增长的精神池阶级,呵笑一声:“那就看你什么时候能办到这件事了。”

沈廷煜顿了顿。

心想,徐清然这意思是自己还不够喜欢他吗?

他现在的喜爱,的确一直很克制。

主要太过放纵的话,他担心刚接触这些的徐清然未必能接受,尤其他对他的喜欢还在逐步增长中。而且,即使徐清然这么说了,那0%契合度还是如鲠在喉。

也横在他心里,成为难跨越的一道坎。

倒不是因为数据不满。

主要是两道低于10%契合度的灵魂,如果将来想要更深入去结合——

那种事情的过程会禁不住精神力的释放,但契合度太低,很可能会有导致承受方的精神池受损的情况发生。

他没有把这份担忧告诉徐清然,只跟他说:“那我做了好事,得留个名刷点在你心里的好感。”

徐清然问他:“怎么?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沈廷煜说:“你就不觉得,你这趟从天蛇去天龙的路程格外顺利吗?”

“尤其是在你狠狠得罪了穆子玥之后。”

徐清然也挺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穆子玥曾试图派人搞我?”

沈廷煜表示,在徐清然进入天龙星系的领域之前都没有间断过。

只不过那些苍蝇一样的麻烦,全被他拦截了下来。

徐清然沉默一会儿,问他:“你是受金翼管治的,就不怕穆子玥找你麻烦?”

结果沈廷煜笑了,说:“我如果会害怕,就不会敢在从恶塔出来之后,选择进入金翼营。”

徐清然心想,也对。

而且以沈廷煜的能力,穆子玥充其量只是3S级人员,单挑肯定挑不过他。现今又是金翼和银龙对打的重要阶段,在王位稳定下来之前,穆子玥应该还不会对他做什么。

“辛苦你了,男朋友。”徐清然学着他,故意加重了称呼。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一定的顺毛作用,沈廷煜的低笑声里多了几分愉悦。

俩人又瞎聊了一会儿,直到徐清然听见沈廷煜那里传来别人进入办公室的声音,知道他又得忙了,才挂掉通讯。

他这边刚结束跟沈廷煜的聊天,旁边正好走来他们8区的队长。

对方瞅了他一眼,说:“新……小兄弟,你挺有钱嘛,竟然还买得起通讯器。”

通讯器跟手机不一样。

手机目前在这个世界里能够做到的极限,就只是同星系内的联络。而通讯器是可以跨星系,甚至某些特定特制的,还能跨国——也就是凯安帝国之外的星系,格莱尔星系团里其他帝国联盟进行通讯。

因为材质和线路的特殊性,极其昂贵的维系成本,所以通讯器的价格不便宜。

至少对天龙系的人来说,是非常贵的。

面对这样的评价,徐清然又开始一本正经忽悠:“也没有。”

“这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

8区队长:“……?”

徐清然说完看了眼天色,起身问:“大家都醒了吗?”

队长不明所以:“早醒了,还都吃饱了呢。”

徐清然笑了:“很好。”

“那我们开始练习吧。”

队长一脸茫然:“?”

练习什么?

徐清然说,嫌弃他们体力太差,续航不足,导致他们的清扫工作每次做到最后都很狼狈。

所以决定从锻炼他们的体力开始。

休息室里的卫兵们听完,全员大笑出声。

资历较深的直接说:“小兄弟,你真搞笑哦。”

“你以为给咱区调派你这样的帮手过来是为了什么?现在有你们几个小兵在了,清扫行动当然是你们负责啊!”

说话人笑声越发猖狂:“而且你这么厉害,我们以后更轻松了!说不定阿强他们也可以轮流休息,感觉你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完成每天的工作量了啊!”

徐清然冷眼看着他们笑,等他们笑够了,才又说:“笑完了吗?”

“笑完,就该去练习了。”

休息室里几人脸上的笑容这才逐渐淡下。

发现徐清然好像是认真提议之后,队长走到他面前,表情凶狠对他说:“我说新兵,不要以为自己有几个能力就开始飘。”

他语气也是恶狠狠的:“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在8区和9区这里,我就是队长。”

“现在我以队长身份命令你,今晚替换去9区的清扫行动,就由你一个人单独负责了。”

徐清然看了他一眼,下一秒直接抬手对准他脸就是一拳。

然后冷冷淡淡说:“我以为你们南洲,最不讲究的就是上下级命令这种东西?”

上校的话都不听,来到小地方反而搞起身份跟资历压制了。

真有意思。

队长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开始打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恼怒着就开始挥拳要打回去。

结果不管怎么左挥右打,就是连徐清然的一根头发都碰不着。搞到最后,反而是他自己因为第一时间消耗的力气太多,开始轻轻喘气。

徐清然还好声好气说了句:“看吧,体力没维持好,连打架都喘得像条狗。”

队长顿时恼羞成怒,喊了休息室的大家:“喂,你们都在看戏呢?还不快来帮我!”

众人这才回过神应声上前,围殴不知天高地厚的徐清然。

当然,最终跟6-7区那班人一样的结局。

他们那位骂得最狠的队长,直接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连连,倒地不省人事。徐清然甚至还没放过他,走到他身旁,抬脚对着他胸口又不轻不重踹了一下。

没把人踹死,但这估计得休息好久才能恢复。

做完这一举动,他才眼神冷漠地瞥向其他身上同样挂彩的人:“你们应该清楚,南洲几乎是三不管地方吧?”

不管生。

不管死。

不管违法者。

“就像你们不怕死一样,我也不怕会一不小心把你们弄死。”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乖乖听我的话,还是让我现在帮你们提前结束生命?”

毫无疑问,大家都选了前者。

在不应该不怕死的时候,他们还是比较惜命的。

于是,差不多十来号人,太阳下山前就被徐清然喊到9区的空地各种操练。

直到天黑,给他们休息了半小时左右,又逼迫他们进入9区深处开始清扫行动。而且徐清然还真的说到做到,全程都在边上冷眼旁观,没有出手帮忙也没有指点。

只在他们一群人真的快招架不住,甚至有人开始被I类魔鬼缠住咬伤,他才出手把那片地方的I类魔鬼全解决掉。

危机暂时解除,所有人都累得或趴着或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休息。

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再看徐清然,一圈清扫下来,汗都不带流的。

甚至衣服都还是整整齐齐,没什么皱褶。

他们没忍住想——

到底谁才是新兵啊?怎么莫名其妙,他就成他们教官了!

徐清然走过来,脸上还是戴着那尖牙咧嘴的怪兽口罩,他们只看得见他的眼睛。

然后听见他问:“现在这种窝囊样子,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大家倒在地上喘息,没有说话。

又见他看向其中一人,说:“没记错我记得你说过家人,就在跟8区另一边挨着的12区?”

接着又是另一位趴着不动的:“你爱人也在那里吧?”

随后他还点了几个人,除了那些是从其他星系被调派过来的人之外,其他原住民们全都被他点了一遍。

众人震惊于,他们平时随口聊天提到的事,他全都记得!

点完了之后他说:“他们指望的就是死守前线的你们,但如果连你们都开摆的话,他们还能依赖谁?”

徐清然那天来时,在那里打牌吃花生的平头男人就是其他星系来的卫兵之一。

他平时说得最多的,就是吐槽自己人生不得志,觉得自己被各种看不起,辛辛苦苦在外为银龙征战沙场,却被丢到这样的地方来。

徐清然俯视着他,淡声说:“别人有没有看不起你我不知道。”

“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不是你自己先让别人看低你的吗?”

场上所有人,都被徐清然一针见血且直白地批评了一遍。

最后发出灵魂拷问:“还记得你们穿上这身制服的原因吗?”

把所有人创得沉默。

甚至有比较感性的,已经开始眼眶发红,满眼不甘心。

上南洲的卫兵们最开始选择摆烂和违抗命令,主要目的是为了向军方高层,向银龙表达不满。

但最怕的就是这原本用以抗拒的,最后成了真正的摆烂。

“实在不想穿了可以脱掉,南洲军队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徐清然的声音,清冷得像天上的月亮。

说着,他忽然就握起他的精神力刀,那双眼睛在暗夜中仿佛泛着一丝冷厉的腥红,直勾勾盯着他们说:“当然,南洲的军队也不需要没有价值的废人,不想干了跟我说一声,我马上送你去极乐世界享受。”

众人吓得一抖,也不休息了,立刻爬起来严阵以待。

第一时间也没意识到,他一个小兵身份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徐清然没有再叫他们继续跟I类魔鬼练习,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只留给他们高冷的背影。

他们不敢在天还没亮时在危险的9区待太久,只能赶紧追上在场唯一能给他们足够安全感的徐清然,像做错事的小鸡崽子跟在他身后。

几人相互对视间,都能见到彼此眼里的心虚和愧疚。

确实……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只是不甘心,凭什么只是因为比别人穷了点,天生资质比别人差了点就要被人看轻嘲笑?

但回首看看过的日子,他们也没有在为改变这一切而努力。

·

不知道是徐清然那晚的话起到了点作用,又或者是他身上的杀气实在太重。

反正那天之后,8-9区关口的卫兵们都老实了不少。

不会天天在那里嚷嚷和抱怨,在徐清然喊他们出去练习时也不敢表示不情愿,配合得很。两天下来,到了晚上的清扫时,徐清然终于不再让他们跟魔鬼群瞎打,偶尔会出声指导几句。

转眼,来到东城给新上校举办欢迎仪式的日子。

为了不影响工作,欢迎仪式办在了白天。

与各城领队们说好的缺席不同,东城营区今日难得聚满了人。

除了北城那里,其他城区的人基本都来了。

他们交头接耳讨论着各自的计划,有些人还带了道具,比如小石子或者发霉发馊的食物,决定等新上校演讲的时候糊他一脸。还有装扮得奇形怪状的,准备故意闹场等等。

反正应有尽有,只期盼着人赶紧来,好让他们能够尽情砸场。

欢迎仪式的场地就没这么满人过。

毛副官看得惊讶,同时又很担心徐上校如果来了,要怎么应对。

结果,一大班人等得都已经超过说好举办仪式的时间的两个小时,都还没见到他们的新上校出来。

前排不耐烦的开始骂毛副官:“怎么回事?”

“以前再慢都没有这位这样耍大牌的吧?你真的有跟人家说好时间吗?!”

副官被骂得心里委屈。

说了啊,还跟徐清然确认了几次呢!

但表面也只能维持住他的表情,说:“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而此时本该出现在东城营区的徐清然,却正在去往南城6-7区的小火车上。

他来到熟悉的休息站,跟回到自家那般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结果门一开,就见到孙宏兵等人围在桌子边吃火锅。

火锅主食材,是熟悉的触手肉。

徐清然眉头轻轻往上挑了挑。

哦豁?

“咳咳咳……”孙宏兵被徐清然毫无预警的出现吓得一呛。

同时还感到无比羞耻。

门口处的徐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两眼弯弯笑着。

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徐清然离开前还在痛心疾首指责他把马彪小宠物杀掉吃了的他们,现在竟然就在偷吃。

没办法,谁能抵挡得了免费的海鲜!

徐清然还没跟他们搭上话,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走到休息站无人的一角才接通。

毛副官小心翼翼问他:“上校您好,请问您人在哪儿呢?希望您没有忘记今天的入职欢迎仪式。”

徐清然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开口:“啊,我没忘记。”

这厢,东城军事总营。

入职仪式活动现场。

众人看着毛副官离开现场打了通电话,然后两眼呆滞回来。

过了很久,才拿起扩音器,说:“……大家久等了。”

“新来的上校说他突然有点犯懒,不想出席这种无谓的场合。”

“要我替他……向前来恭贺的大家道声谢。”

毛副官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帮徐清然转达完的这些话。

反正刚才他讲完电话时候,人都傻了。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底下一群人,一分钟后才反应过来。

他们这是,被新来的上校放鸽子了?

表情瞬间又变得不敢置信。

——等了几个小时,就这样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