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终点尽头,王笛他们横七竖八躺卧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撞碎在风里。
奚迟和江黎站在内操场上一个篮筐下,不远处就是冷白的灯色。
为了迎接百年校庆,学校里里外外都在翻新,操场灯柱也不例外。
新灯一片昼亮,哪怕隔着一大段距离,也非常大方地斜斜照拂着。
清清冷冷,和月光很像。
将两人的剪影投照得比跑道上更长、更远。
不知道从哪里刮起了一阵风,起得很急,将奚迟心口过快的频率缓缓吹落。
“没……”奚迟一抬眸,江黎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一瞬间,心跳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
奚迟怔了下,不太自在地撇过头去:“没什么。”
说完,也不待江黎回答,紧接着道:“不是要拿卷子吗。”
“现在人少,快去。”
“我去花坛那边等你。”
奚迟自顾自说着,江黎垂着眼,借着灯色看到他逐渐泛红的耳根,良久,低低笑了一声。
声音都僵了,还说去花坛那边等他。
奚迟被这声笑烫了一下。
“……笑什么?”
“没什么,”江黎忍着触碰他耳朵的冲动,“起风了,早点回寝室。”
奚迟看了教学楼一眼:“不是说回去拿卷子吗?”
“不拿了,”江黎带着人走过花坛,淡声说:“不让你等。”
“桑游要回去,等下让他带。”
奚迟指尖往回蜷了蜷,极力略过那句“不让你等”,将注意力停在后半句话上。
“晚自习第二节课你们才刚‘吵过一架’。”奚迟提醒。
江黎声音很坦荡:“嗯,不影响。”
奚迟:“……”
-
接连跑了两个星期,在老王“我们铜墙铁壁山海一中绝不允许有短板,只要跑不死,就往死里跑”的政策加持下,效果显著,终于在12月末的周三,结束了痛苦的征程。
而比夜跑更令人振奋的,是元旦假期。
元旦那天刚好是周日。
今年元旦假期一共三天,周六到周一,虽然只比平时多了一天,但毕竟算个小长假,又离寒假不远,所有人异常兴奋,接连讨论了好几个晚自习。
“来吧,已经走到人生至关重要的选择节点了,”王笛在纸上圈出两个场地,“所以到底是去状元楼高端极致区体验五连的快感还是去欢乐谷?”
“什么楼?”在饮水机旁接水的赵曼云抬起头来。
王笛:“状元楼。”
赵曼云:“吃饭的?”
祝余:“网吧。”
赵曼云:“……”
谁家好网吧起这个名字啊!
陈诗文一脸嫌弃:“算了吧,你们那是五连开黑吗?那是五连跪。”
“我都听苒苒说了,这个暑假你们几个去她家电竞酒店开了一间五连房,去的时候坐一辆车,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去的,走的时候吃饭都分了五张桌子,打了五辆车走的。”
所有人:“……”
廖争举手:“我投状元楼一票,太久没去了嘿嘿,手都有些痒。”
林文光沉思片刻:“状元楼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但欢乐谷元旦那几天好像有什么飘雪狂欢盛典和无人机大秀。”
“无人机大秀?这么秀?”杜衡露出了没见过世面的眼神。
“对,还有门票抽红包,元旦当晚零点公布,十个9999元。”
“多少??”祝余登时一拍桌子,“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是想看无人机大秀。”
“那要不就去欢乐谷?”王笛在“欢乐谷”这三个字旁点两下。
陈诗文走过来:“去欢乐谷的话算我一个!我听说这次有好几个新项目要开,我想玩那个断轨过山车和空中洗衣机!还有摩托飞龙,看介绍视频里说弹射式加速仅需要2.5秒,可以和F1赛车速度相媲美!”
所有男生:“……”
“文姐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还能说什么呢,”王笛猛地低头,一锤定音:“就决定是你了,状元楼!”
林文光:“的确,欢乐谷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但状元楼元旦那几天打99折,机不可失!”
杜衡:“的确,无人机大秀哪有timi让人愉快!”
陈诗文:“……”
教室靠窗那两排都听笑了。
许云锐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看着陈诗文半开玩笑道:“你元旦怎么有空?不用陪对象?”
正在埋头商量怎么开黑的几人登时抬起头来。
“对啊文姐,跨年夜这种时候,你不陪对象,去玩什么空中洗衣机?”
陈诗文“唉”了一声:“谁让我们谈的是异地恋,对象还是个高三生,学业繁重,跨年那天还要补课。”
“我总不能影响他学习。”
王笛:“……”
异地什么?
我们和高三也就隔了几栋楼,就异地了?
“那你们元旦就不见面了?”王笛问。
“怎么可能,”陈诗文惊讶道,“小长假三天,谁不和对象一起过啊,这能忍得住?”
并没有对象的一班群众:“……”
陈诗文话音刚落,奚迟听到江黎的声音。
“元旦怎么过?”
江黎声音很轻,也很随意,但奚迟解题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不自觉抬头往陈诗文的方向看了一眼。
应该只是凑巧。
但…江黎问问题怎么也不挑挑时间?
一定要在陈诗文说完之后吗。
奚迟压下心头不合时宜的念头:“没什么安排,应该在家休息。”
不出意外的话,施岚女士她们应该都不在。
在这一点上,妖族公务人员和人族差不多,越是逢年过节,各单位就越是忙碌。
尤其是跨年、春节这种流动人口最大的时候,聚餐喝酒加串门,喝着喝着就容易出现需要各界协办的问题。
比如去年鲲鹏就因为喝多了灵酒现了原形在天上乱飞,然后撞上同样喝多了的重明鸟,两只鸟就在天上干了一架,差点引发“外交事故”。
每年元旦和春节都是瑞城最冷的时节,奚迟都不太愿意走动。
“不出门?”江黎不紧不慢转着笔。
三天不能见面,是…有点长。
正想着该怎么把人骗出来,奚迟忽地开口:“可能会去趟清云观。”
江黎转笔的动作一停,黑色的墨笔蓦地停在指骨间,不动声色地朝教室右前方看了一眼。
邱小观长正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看书。
“…找邱长清?”江黎声音变淡了几分。
奚迟重新开始写题:“族里长辈向邱老观长要了一本手抄经,这两天刚抄完,让我去取一下。”
江黎情绪一松。
让他去取,大概率是抄给他的。
“什么经?”江黎问。
奚迟:“平安经。”
江黎似笑非笑开口:“百人经?”
奚迟:“……”
奚迟沉默好半晌,很轻微地俯身,像是不太自在地把头埋低了一点,才应了一声:“嗯。”
江黎眼底浮出清浅笑意。
猜也能猜到,如果只是一本简单手抄经,还不至于要他自己去取。
之前已经听桑游提过一句“百人经”的事。
说是老观长抄的经,其实只是打个楔子,起笔前经书要在殿前供上足月,起完后,再供上足月。
后续才是经书的开始。
交给族中长辈逐一誊抄,誊抄完再奉在殿上供上足月,经书才算完成。
百人经,说是百人,其实只是个概数,从动了“百人经”这个念头起,基本就意味着要动用全族长辈了。
只要有手,只要能拿笔的,一个都跑不掉,就算在深山里闭关都得抽两天时间先把经书给抄了,而且还得心诚。
也就是说,只有全体长辈意见大一统,才会启动这个“项目”。
因此妖族很少听到“百人经”的消息,过于麻烦不说,妖族还行踪不定。往上翻个百年,倒也有,但绝大多数“百人经”都是抄给族中刚出生的、且命中有劫或生来孱弱,怕养不活的幼崽,像某人这样,安安稳稳长到现在,再需要抄经的,几乎没有。
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江黎半笑不笑看着身侧的人。
还真是若木家的独苗。
一个十八岁生日这么“兴师动众”。
明明是可以养出一个小霸王的养法,却养出了一株…小木头。
江黎敛好笑意,自然开口:“什么时候去?”
“可能周六晚上。”奚迟想了想。
“晚上?”
“嗯,”奚迟点头,“白天人太多。”
平日清云观香火就不少,新年那几天肯定更多。
甚至会有人半夜上山点头香。
“几点?”江黎问。
“不知道,看情况。”奚迟说。
江黎“嗯”了一声:“提前给我打电话。”
“嗯。”奚迟下意识应了一句,然后笔尖再度停顿。
几秒后,奚迟转头看着江黎在灯光下显出些许亮色的眼睛:“?”
什么叫“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也要去?”奚迟强调了一遍时间,“周六晚上?”
江黎不轻不淡“嗯”了一声。
奚迟把清云观所有能做的事都想了一遍,都没找到江黎要去的理由。
“你去清云观有事?”奚迟问。
江黎不答,只问:“那只叫‘功德’的猫在不在?”
奚迟突然听到“功德”的名字,愣了一下:“不一定在殿里,可能在山上。”
“你要去看‘功德’?”奚迟又问。
江黎眼睛注视着他,良久,“嗯”了一声,然后轻声道:“去陪猫。”
-
周六早上睡一觉,下午写竞赛卷,晚上去清云观……奚迟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直到周五晚上,高二一班的群吵翻了天。
【王笛:清云观?迟哥我听清清说你和黎哥还有老大明天晚上要一起去清云观?@Chi】
【王笛:那既然都出门了,上午跟我们一起去欢乐谷啊,反正清清也去欢乐谷,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去清云观跨年!】
奚迟看到消息的时候,忽然开始理解“眼前一黑”这个词的意思。
他看着那句“反正清清也去欢乐谷,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去清云观”,看了十几秒,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变到“一起去清云观跨年”的。
【林文光:从没设想过的道路出现了,去清云观跨年?】
【陈诗文:!!!】
【陈诗文:我靠,可以吗?能去吗?清清你欢迎我们吗?上次看小螺号他们去我就想去了,我实在太好奇那只叫“五雷轰顶”的猫咪了,还有铜钱剑,还有功德。】
【王笛:我听清清说,清云观跨年那天会烧三清香,老观长还会写给香客写亲笔to签对联!】
【赵曼云:可以线上预约吗?上联:快递放这边,下联:外卖搁那边,横批:别按门铃,这样可以吗?或者上联写“不劳而获坐享其成”,下联写“无功受禄一步登天”,很急@邱长清】
【邱长清:我师父说欢迎大家。】
【邱长清:最美的祝福送给你们.jpg】
【王笛:@Chi,@-,@日行一善,最美的祝福都送给我们了,还不带我们去吗?】
【陈诗文:@Chi,@-,@日行一善,最美的祝福都送给我们了,还不带我们去吗?】
【赵曼云:@Chi,@-,@日行一善,最美的祝福都送给我们了,还不带我们去吗?】
……
翌日,奚迟穿着一件黑色绒服,面无表情出现在了欢乐谷门口。
王笛他们想笑不敢笑,站在几位大佬身后等待检票。
桑游视线在身后一群人身上转了一圈:“不是说去状元楼吗?怎么又来游乐园了?”
“去过了。”王笛忙不迭举手开口。
奚迟顿了下,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上午9点。
“什么时候去的?”奚迟问。
王笛:“昨晚,放学没多久就去了。”
桑游斜眼看过去:“别告诉我你们玩了个通宵。”
“怎么可能!”王笛满脸兴奋,“今天行程这么满,晚上还要留存体力上清云观,怎么可能通宵!”
“我们玩到凌晨4点就忍痛结束了!”
奚迟:“……”
跨年这天的欢乐谷,人多到不敢数,望过去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
半个班的人一进场,就被陈诗文带着穿行了大半个园区,停在了空中洗衣机队伍前。
陈诗文伸手往那边一指:“先排这个?”
所有人:“……”
王笛仰着脖子看着那不断翻滚的庞然大物,耳边是声嘶力竭,由远及近,又随着滚动的机器再度由近及远的立体式环绕尖叫。
以及底下一众“观赏”游客极致文明的用语。
“卧槽,卧槽这特么是人坐的?”
“卧槽,我不行。”
“卧槽,好家伙,这些年轻人,这胆也太大了。”
“给我钱我都不玩,卧槽。”
“这个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吧,上次我玩这个玩到无聊,就在上面睡着了,最后是我同伴和管理员一起掐人中把我叫醒的。”
所有人:“……”
你那是睡着了吗?那叫昏迷,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我之前去安市欢乐谷的时候,也玩过这个。”林文光拧着眉,沉声说了一句。
一群人立刻朝他看过去。
“这个洗衣机看起来是恐怖了一点,实际上……”林文光顿了下,然后飞快道,“实际上跟特么看起来一模一样!”
王笛听不下去了,猛地一个转过身。
“文姐,求你了,我们来的是欢乐谷,不是安乐谷,还能不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了?”
“一上来就把我们扔洗衣机,这跟直接送我们去世有什么区别?”
祝余深思熟虑:“文姐,我有一条建议路线,你要不要听听看。”
祝余一抬手,指着立牌地图左下角那一块亲子区的位置,说:“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从观光小火车开始转,目前我们可能只能接受观光小火车的强度,然后去坐旋转小木马,然后是旋转小飞机,你觉得怎么样?”
陈诗文一甩手:“一群five。”
一群人:“呜呜呜,是,我们是five!”
考虑到他们来的确实是欢乐谷,而不是安乐谷,“胆大泼天”的文姐最终让了步,选择了循序渐进。
半天下来,项目没玩几个,队伍倒是排了个爽。
王笛差点哭萎:“完了,今天就不该让黎哥他们出来,我都排得想鲨人,黎哥他们一定……”
说着,他一转身。
奚迟和江黎正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可能是周围声音太杂,怕听不清,两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凑得很近,额前的头发几乎紧挨着,时不时擦一下。
迟哥还没什么表情,但黎哥看起来…不太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王笛:“……?”
祝余顺着王笛视线看过去:“看事不要看表面,没看到迟哥手里拿着手机吗?说不定正在讨论要鲨哪个,或者统统鲨了,你去听一下。”
王笛觉得祝余说得很有道理,伸长耳朵往后一探。
“之前这个老师讲了微元法和整体隔离法的课,不过讲得不算深。”
“这题方程难解一点,其他还好。”
王笛:“……”
行,是他们这些凡人不配了。
王笛他们原本以为早上的客流量已经够多,结果天色越暗,人潮越密。
跨年夜的威力随着天光逐渐暗淡,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晚上6点,园区中央几乎找不到什么空闲的位置。
但各大项目前的队伍少了一半,因为夜间花车和飘雪狂欢盛典已经开始,有大半的人都是冲这些特典项目来的,吸引走了将近一半的火力,一群人又成功站在了“空中洗衣机”面前。
陈诗文朝它一抬手:“来吧,让它为我们今日的欢乐描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该来的总会来。
“来吧,文姐都陪我们循序渐进一整天了,最后总要让她坐上心心念念的洗衣机。”王笛表情壮烈,一步一步,宛如要去赴死。
陈诗文看不下去,一把拉住喇叭的手朝着机器冲过去。
王笛被按在了位置上。
陈诗文抬手喊来工作人员:“姐姐,他说他害怕,怕自己临阵脱逃,让你立刻给他绑上。”
工作人员显然见惯了这种一拖一,立刻俯身:“好嘞。”
王笛咽了口口水:“等等,文姐,我觉得……”
“嗖”的一声,王笛已经牢牢卡在位置上。
王笛:“……”
可能是王笛表情过于“安乐”,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也没那么怵了,排队一个一个走过来。
机器启动前一秒,奚迟听到江黎的声音:“怕的话就抓我的手。”
话音刚落。
奚迟耳边便炸开一排尖叫声。
“啊啊啊啊脑、脑浆要摇匀了。”
“啊啊谁打我——啊——王笛你别抓——”
“放我下去,我要yue……我要吐——”
“你踏马敢吐我鲨了你!”
“我招!我全都招!放我下去啊啊啊——”
奚迟从来没觉得两分钟这么漫长过。
不是被吓的,是被吵的。
纽带松开的一瞬间,一排男生“咚”的一声,齐齐跪在了地上。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王笛精神昏迷。
“活着真好。”廖争神情涣散。
说完,王笛和廖争开始抱在一起痛哭。
奚迟:“……”
奚迟从位置上起身,直到站起来,耳朵中还有隐约的嗡鸣声。
他低着头,正要往出口走,刚走到台阶,耳廓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因为吹了一晚上的风,又经过刚刚那一场“翻滚”,奚迟脸上几乎没有温度,所以这一点热意显得格外清晰。
“是这里疼?”江黎声音碎在风里。
冷到有些发僵的耳廓肌肤随着江黎轻微地按压,渐渐回温。
耳中嗡鸣声渐消。
奚迟很轻地颤了一下。
不远处就是汹涌的人潮,身后王笛和廖争还在干嚎,夹杂着工作人员广播引导的声音和花车游行节奏明快的音乐,四周很吵,风也很大,可江黎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像是贴着鼓膜一点一点渗进来。
奚迟恍了一下神。
在半空中极速上升降落都没怎么加速的心跳,在落地之后,竟随着这道声音慢慢翻涌起来。
奚迟垂着眼睫,被这陌生的心跳频率打得有些蒙。
“还很疼?”江黎蹙着眉问。
“……没,好了。”奚迟盯着自己心口的位置说。
一排男生撑着地跪了小半分钟,终于相互搀扶站了起来,在陈诗文那满是“好玩,还想玩”的眼神中,软着腿飞快逃离。
离开乐园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7点。
园区离清云观不算太远,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奚迟都没怎么说话,直到闻到清云观熟悉的香火气,飘忽了许久的心才重新定下来。
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奚迟长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心口的位置。
还好,总算安静下来了。
就不该玩什么“空中洗衣机”。
王笛他们知道奚迟来清云观有事,也不吵,小声地开口:“迟哥,你先去忙,我带文姐他们在观里逛逛。”
虽然元旦不像春节那么正式,但毕竟也是一年伊始,观里今夜灯火通明。
奚迟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就往偏殿的方向走。
江黎和桑游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观里还没开始点新香,但赶着最后一天点年尾香的香客也不少,到处都扬着香火气,被风吹满各个角落。
奚迟走进偏殿内殿。
江黎和桑游靠在一张闲置的香案上,看着里头的动静。
老观长手中拿着一本……严格说是一摞经文递到奚迟手上。
“啧啧,都多少年没看到‘百人经’的阵仗了。”桑游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说完,他慢腾腾扫了江黎一眼。
“当眼珠子护大的,你想好了没。”桑游压着声音,极其小声却又郑重地开口。
江黎没说话,仍旧倚着香案。
自从知道江黎心思之后,桑游就致力于给江黎添堵,并乐此不疲。
他低头扫过江黎手上的念珠。
心不静才戴上的啊……
桑游停顿几秒,视线慢慢下落。
老观长刚刚大概正在写新年对联,两人身前的香案上,正摆着笔和墨。
“唉,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了,我呢,也没准备什么跨年礼物,就送你一个字吧。”桑游拿起毛笔,提起笔尖在砚台上蘸了蘸,抽过一张宣纸,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字。
“好了。”桑游拍了拍手,将宣纸推到江黎身前。
江黎低头一看,一个墨色的“静”字。
“你刚刚问我想好了没。”江黎淡声开口。
桑游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
江黎同样拿起笔,在砚台上蘸了一点墨。
“想好了。”他一字一字道。
桑游反应过来:“不是,你学我说话就算了,现在还学我写字?”
“喂喂,拿错纸了,这张是我写给你的,那边宣纸这么多,你要写不会自己拿一张……”
桑游忽地一怔。
因为江黎不是拿错了纸,江黎的答案就在这张纸上。
他拿着笔,在那个“静”字上落下一道墨。
左边的“青”字被黑色墨水覆盖,抹去。
只留下一个字,“争”。
——你想好了没。
——想好了。
这个就是江黎的答案。
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