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的心情显然也不怎么太好,毕竟精心设计的约会被一群又一群的不速之客打断,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会想要发作,更不用说中原中也自身的也不算是很能压制内心火气的类型。
但他终究没有在我面前多说什么,甚至他一直在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露出太烦躁的表情来。
他就是这样的,一旦是面对在意的人,总会照顾得无微不至。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离开的时候,中原中也没办法自己开车,而是叫了一位港口黑手党给他配备的司机。跑车在我家一条街外的路口停了下来,最后一段路则是由中原中也护送我回去的。
月色已经漫过了两侧的屋檐,在窄窄的单车道里,我与中原中也的影子和着两侧的院墙一并被拉得很长,踩着植物落在地面上的影子,轻缓的脚步声也显得有些不真切了,唯一清晰可闻的是我们两个人胸腔里鼓动着的心跳声。
我想我或许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眼下的这一片沉寂,可眼下的空气却又让人难以启齿——我不知道自己还该跟中原中也说些什么,或者该说些类似恋人之间狎昵的情话,可在如水般澄澈的月色下,那样污浊的谎言不免有些煞风景吧。
于是我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暮春的夜风里不免夹带着些许凉意,而在这一整片冰冷的空气中,只有走在我身边不远处的某人灼热的体温能被当成唯一的热源。
那无疑是一种吸引人的温度,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可我又不敢太靠近,生怕自己会陷入那样的温柔当中,忘记了自己究竟在与什么抗争。
我太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如履薄冰,所以我不可能因为那样的事情为自己多增添一丝一毫的破绽,一切都只是为了赢下这场生死作注的博弈,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在想什么呢?”
沉默着走在狭窄的巷道里的时候,中原中也忽然这样问了一句,低沉的声音压着柔白的月色,瞬间将人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中也先生明明都已经那么辛苦了,我还要让中也先生特地送我回家,会不会显得有点任性。”
“可我私心又觉得……很开心,能跟中也先生这样并肩走在街头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不管是在聊什么样的话题,哪怕只是说一点点我听不太懂的事情也好,总之能听到中也的声音就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几乎已经走到了我家的门口,于是我索性顿住了脚步,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中原中也在月下仿佛泛着水波一样晶亮的钴蓝色的眼睛。月亮映在他的眼底,仿佛在晶莹的宝石里嵌刻进了花瓣一样,温柔的,透着种别样的美丽。
如水的月色,柔和的微风,被牵弄着的柔软发丝,还有在碎发间轻轻闪动的眸光,如果是寻常的相恋中的眷侣,在这样的两相注视之间或许应该发生些什么。
而我与中原中也之间或许也该发生点什么。
虽然那仅只是一瞬间的冲动,仅只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点想要去吻他,那并非出于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单纯的,人在面对美好事物时的源自本能的冲动。
可我并没有将这样的冲动化为现实,或者该说,在我那样做之前,便先一步被某些完全超乎了我想象的展开方式打断了。
当我向中原中也靠近的时候,当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的时候,他忽然向前迈了一步,紧接着,便有了什么温热的东西拂过了我的眉心。柔软的,还带着略显急促的润湿的吐息,只如蜻蜓点水般轻描淡写地掠了过去,却像是落在油池里的一点火星一样,将我的思绪一瞬间全部点燃了起来。
他吻了我。
我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在那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己还可以使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悸动,又或者该说,那一个瞬间,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我心底里带着的心情。
那不是爱,那不该是爱,我不可能会在这样的时刻对任何人产生类似爱情的情绪。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但我是被爱着的,我是被小心翼翼地喜欢着的。
我是在被眼前这个美好又单纯的男人尽自己所能地小心翼翼地喜欢着的。
颊边的温度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攀升着,心跳的节奏也在一瞬间乱了分寸,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不知道怎样的应对才是对的。
于是我索性仓皇地逃走了。挣脱了他体温所能笼罩的范围,回手拉开了自己家的房门。
在“砰”的一声响之后,我便与那些让人心猿意马的东西彻底隔绝在了两个世界里。
“抱、抱歉……中也先生,稍、稍微有点晚了,您该回去休息了,我也……我也想要快些去休息。”
背靠着门板,我努力让雷鸣般的心跳声能稍微安静些。隔了好一会儿,门外才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略带着沙哑的回复。
“嗯。我知道了。”
“晚安。”
我在玄关前抵着门板站了很久,直到门口的脚步声已经轻得完全听不见了。但我之所以站在那里,却并非是因为沉浸在方才那一瞬间的悸动当中无法自拔,或者该说,就算那一瞬间的事情依然在不知不觉间牵动着我的思绪,从我关上门的一瞬间开始,我便很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有比那位乱人心的黑手党先生更难缠的事情正亟待我解决。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房间里虽然安静到有些诡异,但我本能的求生欲告诉我,那里面似乎有着相当危险的存在。
如我所料,当我抬起视线的时候,正对上了一双满是漠然的幽蓝色的眼睛。那更像是没有星星与月亮点缀的夜空,深沉而诡秘,冷得让人忍不住地想要逃离。即使隔着厚重的镜片,我也能感受到他视线当中带着的不善,可我想我并不该畏惧他——
因为他是空气中弥散着的血腥味的来源。
“先生,在这样的时候孤身闯入单身女性的住处似乎并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吧?”我反手锁上了房门,接着便迎着视线,缓步走向了那位歪靠在沙发上仰着头正朝我看过来的青服的男人。
多亏了记忆当中残存的那些丰富的“知识”,我想我已经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
“独·身·居·住……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拖长了音调,用那种带着特有波折的声线一字一顿地说着,声音里似乎掺进了些许玩味。
这样的表情让我立刻会意,很显然,他并不认识现在的“我”,就像我对他没有一点印象一样,但他却认识“槙岛弥绪”,虽然不知道是一周之内的哪一个槙岛弥绪,但总之,他是因为“槙岛弥绪”的存在才出现在这里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于是在他看来,出现在“槙岛弥绪”家里的我说的“独身居住”就有点缺乏说服力了。
当然,这并不重要。既然他不肯把话说得直白,那我也不介意跟他稍微玩一下猜谜游戏。毕竟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可比身上带着伤的他要好上许多。
我轻轻挽起唇角:
“我明白了,看起来您是那位‘槙岛弥绪’小姐的熟人呢。”
“她现在并不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帮您联系她,这一点我想您应该也可以理解吧。不过或许我可以代她稍微关照您一下——毕竟您现在看起来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脚步愈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就愈浓重,他似乎被人刺穿了小腹,有衣服的遮盖,我一时间也看不出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但至少他的精神状态还算是好的,于是我便不紧不慢地跟他周旋了起来。
“是遇到了袭击所以刚好躲进了这里呢?还是到了这里之后意料之外地遭受到了袭击?”
“是后者吧。您在这里跟袭击者发生了遭遇战,看起来似乎是两败俱伤呢。袭击者跑了吗?”
这样说着的时候,我几乎已经走到了沙发前面。我轻轻眯起眼睛,借着高度的优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沙发上那位头发蓬乱的青服青年。为了防备万一,我又用异能在他脑内又强灌输了一点“眼前的人和之前见过的槙岛弥绪并没有直接关联,只是刚好出现在这里。她出现在这里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之类的想法。
“那您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Scepter4先生。”
“你是什么人?”沙发上的男人似乎终于稍稍提起了点精神,眉毛稍稍蹙了些,隔着镜片,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要用那道锐利的视线将我钉穿一样。
“那并不重要,先生。”我回望着他:“我只能说,如果您是为了确认槙岛弥绪的安全才来的这里,那么我是站在您那边的,虽然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事实上并不太希望跟Scepter这样的机构有什么牵扯。”
“毕竟……”
话还没有说完,面前那个因为重伤而瘫倒在沙发上的男人忽然弹了起来,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等再回过神来,我整个人已经被压倒在了沙发上,入目的只有男人放大的面孔。
说到一半的话被堵在了口中,随之而来的是盖在口鼻前的,浓郁到几乎让人想要吐出来的血腥味。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蹙着眉。贴近的身体让我感受到了他偏低的体温,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本就如此。
不住流淌的血液透过了我的衣料,让我感受到了一点黏腻,而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带着节奏的脚步声。
“哎呀哎呀,这一次是换成捉迷藏的游戏了吗?”
“如果你抓着的那孩子是奖品的话,那么就让我来陪你玩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