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303号宿舍,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在二号呆滞的注视之下,那张倒在地上的椅子,在无人操控中,又缓缓地自己摆正了起来。

椅子完好无损地站在餐桌旁,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然而,二号清楚地意识到——

在这个房间之中,除了他和饲养员之外,还有第三个人!

有第三个人,看到了他和饲养员提出的交易!

少年心下一空,整个表情都不好了。

是谁……

忽然,二号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你是一号,对吗?”

他再一次猜出了阿衍的存在。

毕竟在育崽所中,别人看不见的存在,就只有一号了,而这个认知,也让二号面临崩溃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因为——

一号不会说话!别人也看不见他!

虽然他会写字,但是在育崽所里的小孩们,除了一号之外,没有谁识字!所以一号也没办法将他所看到的告诉别人!

还好还好……

少年这样安慰着自己,面临崩溃的情绪得到了一点缓和,然而,就在他准备询问一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却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没错,我是一号。”

那道明显比他成熟许多的少年音,开口说道:“你也可以叫我阿衍。”

“……”

“…………”

“………………”

?!!!!

二号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餐桌的方向。

良久之后,他才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是……不会说话吗?”

二号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怎会如此!他到底兽化了多久,为什么一号突然就会说话了?

阿衍站在椅子旁边,小手揉了揉摔疼的脑袋,有些气鼓鼓地望着二号,听到他的问题,他再次操控通讯仪。

“现在会了。”

他的机械合成音依然那样温润平和,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阿衍看了苏词一眼。

见青年一副悠悠然的模样,不由抿了抿唇,再次闪身站到椅子上,把本来准备分给二号的肉片,再次倒回了盘子里。

二号竟然要给苏苏摸尾巴……

可恶!他还没有长出尾巴来呢!

阿衍想了想,又端起盘子,闪身来到灶台边,放进料理机中加热。

伴随着烤肉再次被加热,本来已经淡下去的肉香味,再次变得浓郁起来,在房间之中弥漫开去。

“咕噜~~~”

肚子咕噜响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闻着那股肉香,本来就感到饥饿的二号,肚子忽然打起鼓来,在安静的房间之中,那声音格外的响亮。

红发少年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这真是太丢脸了……

他把脑袋低垂下来,因为尴尬羞耻,少年平日里总是冷冷的、看着霸气酷拽的小脸,此刻已经涨红成了猪肝色。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苏词打量着少年,看他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的样子,感觉有趣的同时,又不禁在心中叹息。

二号这养气功夫,还是不行啊。

不过……

摸尾巴?

苏词不由摸了摸下巴,这个交易条件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

他想起了那头没脸没皮的小狼崽子……二号这是从小琅泽那儿学来的吗?这些幼崽,倒是一个两个都跟着这小狼崽子学歪了。

不过,那小狼崽子,如今可是把撒娇卖萌那一套,用得非常熟练了。

相比起来,二号的脸皮就太薄了一些。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少年的脑袋就已经几乎快低到胸口了,不仅耳朵,连尾巴上的毛都炸了开来。

就是脸颊上原本嫩白的皮肤,也红得像要滴出血似的,都快与他的发色接近了。

苏词打量着少年,感觉很有意思。

不过很显然,小孩自己并不这样想,在苏词轻轻咳嗽了一声,准备继续刚刚的话题时,少年就像受惊的猫咪一样,猛地跳了开去。

而他身上,本来只长到脖子处的绒毛,随着他情绪的失控,竟开始迅速地往脸上的皮肤蔓延。

不一会,绒毛便布满了少年全身,他的身体也从双脚站立,到慢慢佝偻下去,变成了四肢着地。

而他属于人类的双手,也变成了兽类的爪子,眼睛逐渐转向兽类的竖瞳,犬牙也在变尖变长,他整个身体都在变化着——少年正从人形向虎族蜕变。

本来还在生闷气的阿衍,察觉到他的动静,连忙闪身跑了过来。

看到少年再次兽化,他心中忧虑,下意识求助地望向苏词。

苏词倒是很平静,只是表情中难免多了一些无奈,这小虎崽子,在情绪控制上实在是太差了。

不过,他受到赤焰侵蚀的时间长,又长期没有得到有效的疏导,会这样严重,倒也正常。

只一眨眼的功夫,少年已经完全变成一头小老虎,身体还在逐渐变大,他那套新换的幼崽服再次被撑破,发出布帛撕裂的声音。

眼见它痛苦地发出一声声低吼,苏词终于开口了。

“二号。”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平常人听来平平无奇,甚至感觉有些懒散轻慢,然而这两个字,落在小老虎的耳边,却仿佛一声惊雷。

轰隆——

本来陷入情绪漩涡中、再次被燃烧的火焰包围住的二号,猛地惊醒过来,那双混沌的兽瞳恢复了清明,再次展现出人性的部分。

二号完全兽化的过程,就这样被打断了。

然而,其实已经跟完全兽化差不了多少了。

此时此刻的二号,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头小赤焰虎的模样,区别只在于,完整版的兽化,他的身体能够占据大半个房间。

而现在,也就跟客厅的沙发差不多大小。

当然最大的不同,是二号作为人类的那部分意识,还是清醒的。

他被苏词以魂力保护着,在那无边的火海中,出现了一道屏障,将他脆弱的意识保护起来,清醒过来的他,也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完全变成野兽的样子。

二号感觉四肢发软,刚想迈动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

“喵呜——”

二号微微张口,他刚想要说话,然而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是一声属于幼虎的,稚嫩细弱的叫声,带着十足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

“喵呜——”

再次听到自己发出的喵呜声,二号终于确定,这的确是他发出来的。

他忍不住瞪大了一双虎目,眼睛里露出震惊不解的情绪。

威风凛凛的赤焰虎……叫声,怎么会是这样的?!

二号看着自己的双手。

现在,它们已经变成一对毛茸茸的虎爪,棕黄色带着赤红斑纹的短毛,从手臂一直延伸到腕处,整只爪子则是被雪白的绒毛所覆盖,就像戴着双毛绒手套一样。

二号终于确定,自己此刻的确变成了一头长着赤红色斑纹的老虎,只是……

这个体型,跟他第一次兽化的时候相比,好像小了很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情绪失控下再次兽化了,但却在中途恢复了清醒,但为什么清醒过来后,他还是保持着兽类的身体呢?

难道他以后,都只能保持着这个形态了吗?

二号感到很茫然,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而更糟糕的是,他感觉自己好像控制不住变成野兽后的身体。

他强撑着四肢想要站起来。

“扑通——”

他还没有站稳,便再次四肢发软,摔倒在了地上。

年幼的赤焰虎,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恐慌和无措,此刻褪去所有凶性的它,可爱中又流露出十足的可怜来。

阿衍看着小老虎这样,也难免感到心软。

二号……

这是生病了吗?怎么好像站不起来了?

“放心吧。”

好在,苏词适时地开口了。

他对二号说道:“这个样子只是暂时的,等你能够初步掌控体内的血脉之力时,自然就能变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他会站不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在短短几天里,二号的血脉之力爆发多次,对身体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现在第一次在完全兽化下,意识突然恢复清醒,造成短时间内的身体与意识分离,所以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兽身,这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等他休息一会,逐渐适应之后,就能再次掌控自己的身体,只不过……

想要变回人形,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因为这一次,苏词不会再使用魂力帮他了。

小孩需要依靠自己去掌握力量,他能帮他的部分不多,更不能次次都出手,不然,他将始终无法得到真正的成长。

路,还是要靠他自己走出来。

处于惶恐不安中的二号,听到苏词的话,终于稍微镇定了下来。

他望着苏词,开口想要询问,然而……

“喵呜——”再次听到自己稚嫩的叫声,二号不由闭上了嘴,兽瞳中流露出几分羞恼和郁闷。

苏词忍不住失笑。

体型变小后的赤焰虎,倒是更像一只大猫咪了。

二号闭着嘴巴,趴在地上,索性不开口了,反正他也说不了话,没办法跟饲养员交流。

虽然饲养员说了,只要他掌控了血脉之力就能变回去,但如果一直掌控不了呢?而且……他趴了一会,就再次强撑起四肢,尝试想要站起来。

然而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再次扑通一声摔倒了下去。

这种连身体都无法控制的感觉,让二号感觉到从所未有的不安和恐惧,他很害怕,如果他一直没办法变回去怎么办?

拥有人类的意识,却只能保持野兽的身体……这种情况,似乎比完全兽化还要糟糕……

变成赤焰虎的少年,无力地趴在地上,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将自己的脆弱和无助流露了出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他的人生中,陪伴他的永远只有苦难和折磨……

或许他不应该抗争,或许变成一头完全没有理智的野兽,也比这样的人生更有意思吧?

在少年这样绝望地想着时,他感觉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少年微睁眼,望着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蹲下的饲养员。

“喵呜……”小老虎的叫声稚嫩幼小,听着可怜又委屈。

叫了一声之后,二号再次闭上了眼睛,感觉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他太累了……不如就这样放弃吧……

然而,那只落在他脑袋上的手掌并没有放过他,它轻柔地在它发顶抚摸着,从脑袋一直摸到脖颈,又返回来,继续从脑袋往下抚摸。

一下又一下……

开始的时候,二号觉得有些烦,很想吼他,但他的身体实在提不起力气,再加上他的心情真的很丧,索性就不去管他了。

于是,当二号反应过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竟然仰躺在了地上,不仅把雪白的肚皮露了出来,两只爪子还缩在胸前,而饲养员……正用手指轻轻挠着他的下巴?

二号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都惊呆了。

以至于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要躲,于是饲养员的手指,继续在他的下巴挠着,他竟然……觉得还挺舒服的?

年仅十岁出头的少年,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他……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应该马上爬起来躲开,还是……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被兽性支配了才会做出这样羞耻的举动?

二号觉得自己的确是被兽性支配了,因为他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身体翻转过来,还对饲养员露出自己的肚皮的了!

少年完全呆滞住了,而苏词,继续挠着小老虎下巴处的绒毛,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

阿衍站在一旁看着。

二号刚刚那种沮丧的情绪,他其实也感受到了,正不知该不该出声安慰的时候,就看到了苏苏开始撸猫的举动……

说实话,体型变小了的赤焰虎,看着确实很好rua的样子。

而且……

本来一脸丧气的小老虎,被撸着撸着,就慢慢眯起眼睛,露出了舒服享受的表情,最后竟然还缩着前爪,把同样毛茸茸、看着就特别柔软的腹部露了出来。

看着小老虎那细密柔软,看着就很好摸的雪白胸毛,阿衍也感觉有些手痒了。

哎,难道除了长出耳朵和尾巴还不够,还得变成毛茸茸的小动物才行吗?阿衍不禁苦恼了起来。

可是变成小动物,他就没办法整理房间,也没办法做菜和种地,更没有办法学习阵法了啊……

阿衍纠结地想了想,便决定……还是先把尾巴长出来再说吧!

而苏词,看小老虎已经没事了,便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手——果然还是这样毛茸茸的,rua起来舒服啊。

他也体贴地没有拆穿正在装死的二号,起身对阿衍说道:“我先去一趟活动室,你和二号留在这里吧。”

阿衍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苏词穿戴整齐后,便离开了宿舍,只留阿衍和兽化后的二号在房间。

见苏词走了,二号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但他躺在地上,依然不想睁开眼睛。

只要一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就觉得还不如这样死了算了,这样的人生,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在多重打击之下,二号决定摆烂了。

然而,有时候并不是他想摆烂,就能够摆烂的。

因为……

“你要不要吃?”

那道依然非常陌生的少年音,在二号的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他也再次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香味,近在咫尺。

小老虎没忍住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小盘子摆放在他的面前,上面放着一块热气腾腾的烤肉,那浓烈的辛香味,让他没忍住又咽了咽口水。

小老虎抬起头,赤红色的兽瞳望着前方,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但他知道,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存在。

“吃吧。”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小老虎忽然感觉到一阵安心,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探头过去,张开嘴,将那块烤肉咬进了嘴巴里。

当真正尝到那块烤肉的滋味时,他不由得眯起了双眼,露出一个充满享受的表情。

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睁开眼睛,眼神中流露出询问之色。

“这是肉。”阿衍回答道,“那头巨型蛛,还记得吗?味道是不是很不错?”

小老虎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这就是肉……

这么说来,那头巨型蛛被杀死了?是……被饲养员杀死的吗?

然后,他又听阿衍问道:“你还想吃吗?”

二号不自觉地吞咽口水,那块肉对他现在的体型而言,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吃不够,但……他没有再讨要。

当然,阿衍也不准备给他了。

“如果你想吃,就要帮忙干活。”

阿衍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不过你放心好了,苏苏说没问题,就不会有问题的。”

听着他始终平和的声音,二号倒觉得心情好受了很多,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吃过烤肉后,他就觉得没有那么丧了。

好像……他的人生也没有那么糟。

至少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终于有人向他伸出了援手,当然,那只援手还把完全兽化之后的他给rua了……

再次想起自己刚刚抱头的那一幕,二号就忍不住抱头。

这时,他感觉一只比饲养员要小了许多的手掌,轻轻落在他的脑袋上,安慰地拍了拍。

“你先睡一会吧。”阿衍说道,“你现在需要休息。”

终于还是没忍住rua了一把大猫的阿衍,满意地收回手来,然后闪身来到他的小桌子旁,搬开椅子坐了上去。

他又开始今天的阵法和神文学习了。

二号能感觉到他从身边离开,再看小桌子那边的动静,他在原地趴了一会,便忍不住硬撑起身,慢腾腾地挪到了离小桌子不远的地方。

然后,他重新趴了下来。

虽然他看不到一号,但是看着不远处的小桌子,他就感觉到了莫名的安心。

在他一向孤独的世界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太一样了……

二号趴下来之后,就再也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起来,他需要通过睡眠来缓解身体的疲惫了。

在赤焰虎靠近的时候,阿衍只看了它一眼,就继续埋头练习了起来。

既然不能变成小动物,那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多使劲,这样才能牢牢吸引住苏苏的视线,始终成为苏苏最喜欢的那个!

而此刻的苏词,已经来到活动室之中,开始教导三个小孩吹笛子了。

六号今天并没有出来,倒是那只小猴子,在小琅泽他们练习吹笛子的时候,悄悄跑进了活动室里,躲在角落里偷看。

苏词能感觉到,小猴子的灵体,比之前又凝实了一些。

也不知道这对六号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除了六号,四号和五号两兄妹,在昨天回到房间之后,也一直没有出来。

育崽所四楼,四号房间之中。

在4586送早餐过来的时候,四号就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对面的小床上还在熟睡的妹妹,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了房间门口。

房间门打开,在4586出声打招呼前,小少年便制止了它。

他一手提起一个餐盒,也没让保姆机器人进来,而是自己把餐盒提进房间放好,这才再次回到自己的小床上,继续倒头睡觉。

直到八点多快九点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对面的小床上,五号也已经醒了,正坐在小床上揉眼睛,见四号坐起身,她便软软地喊了一声,“哥哥……”

“嗯,睡好了?”

四号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感受着此刻的安宁,他有种恍惚还在做梦的感觉。

明明,他昨天还被关在冰冷的房间里……

“哥哥,我饿了。”五号伸手抱住他,小奶音软乎乎地撒娇。

“先去洗漱,然后吃饭。”

“好~”

意识到哥哥真的回来了,五号开心地咧了咧嘴,听话地爬下床,和哥哥一起去刷牙洗脸,再回来吃饭。

“哥哥,你不在这几天,我好想你哦。”

五号把掉在角落里的星链果捡起来,“这是发的果子,我都没有吃,给你。”

她把撞破皮的留给了自己,然而四号却眼疾手快地抢了过去,“烂了就不要吃了,你吃这个。”

他把小女孩抱到椅子上坐好,帮她打开餐盘,看她开始吃饭,这才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梳子,开始给她梳头。

“今天想要扎什么辫子?”

“只要哥哥给我扎的,都喜欢!”

四号笑了笑,继续帮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梳好,然后想起什么,问道:“我不在这几天,育崽所有发生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