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琰背了一个很大的双肩包,他把陆秉文送他的玫瑰放进了书包里,因为怕破坏玫瑰的花瓣,他并没有完全拉上拉链。深红色的玫瑰在他的包里半遮半掩,倒也有种独具一格的漂亮。
陆秉文撑起黑伞,消失了一瞬,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回到了夏琰的身边。
夏琰好奇道:“哥哥,你去哪儿了?”
陆秉文看向夏琰,沉声道:“我将你送我的花插进了酆都大帝殿的花瓶里,用灵力养起来了,养在酆都,花不会败。”
陆秉文今日穿着一套纯黑的西装,西装上一点多余的花纹都没有,却分外适合他。他高贵淡漠,不食人间烟火,就连眼神都是深沉而难以琢磨的。可即便是夏琰随手送他一束小花,陆秉文都会认真地养起来。
夏琰扑扑眼睫,又向陆秉文身边走了两步,说道:“最近很累吧?”
陆秉文伸出手把夏琰拉到了自己怀里抱了抱,夏琰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松开了手,勾起嘴角说道:“嗯,但现在不累了。”
纵使肌肤相亲过无数次,夏琰却在这一瞬间红了脸,心跳也快了好几分。
他是很慢热的人,可他此时此刻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究竟为何悸动。离别过后再聚首,他对陆秉文的好感却莫名多了几分。
陆秉文伸手轻轻捏了一把夏琰柔软的小脸,说道:“好乖。”
夏琰轻声抗议:“不许捏我。”
他虽这样说,却没有拍掉陆秉文的手,一副任鬼摆布的可爱模样。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整,夜色浓重,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入。
人类有各种各样的欲望,色.欲、财欲、求知欲,被欲望充斥的人间,可谓热闹非凡。
南院整栋楼的医生护士都徘徊在电梯口附近吃瓜看戏,大家指指点点着和自己情人互殴的王建发,有个小护士说:“怪不得他每次都催财务部发工资……晚一天都不行,原来是好赌,欠了网贷啊。”
“听说王医生的前妻几年前就跟他离婚了,我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他是个男小三啊。”
“哎,我憋了好久的事儿终于可以说了。”实习护士轻声道,“我那回值夜班的时候,看到魏老师的太太来送饭,但是那天她穿的很花哨,还画了一个完整的妆,我还以为她要跟魏老师约会呢,结果……她进了王医生的办公室。我当时正好要去找王大夫给我签实习证明,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有女人叫.床的声音……大概十分钟之后,她才出来。”
“啊?才十分钟啊?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了王建发什么,又老又赌又阴暗,也就脸长得还可以。人家魏老师一瞧就是个正经人,好好和魏老师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吃瓜群众拍照的拍照,发消息的发消息,甚至有病人家属也出来围观这场闹剧。
站在角落的陆秉文一抬手,那附身在许梦瑶身体里的女鬼便飞了出来。
许梦瑶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她迷茫地看着四周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又看向了抓着自己头发的王建发。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混沌状态把什么烂事儿都亲口说了出来,而她的丈夫就在她面前听着她说如何给他戴绿帽子。
明明穿着衣服,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遮羞布,一时间,她万分惭愧地爬到了魏老师身边,说道:“老魏,我只是一时糊涂,都是他教唆我的,我真没想要害你……”
魏老师看着许梦瑶拉着自己裤腿的模样,方才想说的很多话,一时间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最后他低下了头,淡淡道:“明天我会把离婚协议发给你,你是过错方,经济能力也不如我,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跟着你这样的母亲生活。”
“不,老魏,你别放弃我啊!”许梦瑶哭得梨花带雨,“我们这么多年情分,我还给你生了孩子,别放弃我好不好!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日复一日的生活太枯燥了,你工作忙,我又想要些新鲜感,我真的没想过要害死你,是王建发让我这样做的……”
魏老师扯了扯唇角,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可笑。
一边是爱护自己多年的丈夫和家庭,另一边是一个欠了赌债的第三者,这女人竟然选择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梦瑶,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但你这是杀人未遂。”魏老师说道,“虽然你用的这种手段不一定会被警方接受,但你就是想杀了我,我会积极整理证据,把你送到监狱里。至于你我二人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说罢,魏老师甩开了这女人的手,也像是斩断了他与这女人的关系。而那女人又气又悲,又狠狠地踹了倒地不起的王建发几脚,最后一脚正中靶心,踹到了王建发最为脆弱的地方。
“哎哟——啊啊啊啊啊!”王建发痛苦地喊道,“你这毒妇!”
夏琰怔了怔,那女鬼附身于许梦瑶身上时,许梦瑶对王建发也只是拳打脚踢。现在女鬼不在了,许梦瑶本人却比女鬼更加凶悍,这一高跟鞋踩下去,王建发这人都快没了。
这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只护士女鬼从许梦瑶身体里出来之后,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夏琰和陆秉文面前,像是亟待启动的NPC。
直到陆秉文轻轻抬手,这女鬼才慢悠悠地走进了电梯,就像是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
夏琰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陆秉文使用驭鬼术来控制厉鬼,虽然这只护士女鬼姐姐长得有点吓人,但因为身边有鬼老公,夏琰倒也没有多害怕,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就在这时,陆秉文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对夏琰说道:“又来了一位。”
夏琰好奇道:“是那个卖王建发招鬼符的道士来了吗?”
“是的,王建发用五十万从方鹤那里买了这个招鬼符,但他的尾款还没付,方鹤今晚是来要钱的。这符咒是天师协会的禁忌,而方鹤甚至是天师协会的注册s3级天师,他已经连续三年负责给参加天师资格考试的天师发证书了,算是整个协会里的中层管理人员。”
“五十万?这么点儿钱就能买一条人命?”夏琰蹙眉,“我听刘道士说,能成为天师的人,都是和天道有缘的人。大家有这样的能力,若不能救济他人也就算了,竟还有这么多人为了私欲而伤害他人性命,真是太不像话了。”
夏家到夏琰这一代已经是富了四代,他虽然自幼身体欠佳,父母却也对他说过要多做好事,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人。
生而为人,就不应当残害同类。
“毛小黑方才打了天师协会稽查组电话举报了方鹤,再有十分钟,稽查组的人就要来了。”陆秉文说,“他来的正好,我倒是想看看这授衔的s3级天师能有多厉害。”
夏琰点点头,s3级天师就是目前最厉害的等级,方鹤给王建发的这个招鬼符十分厉害,若是他们没插手这件事,魏老师就凶多吉少了。
人群里不断地传来嬉笑声和怒骂声,明明有这么多人环绕着自己,魏老师却在此刻突然觉得非常孤独。
他默默走回了自己母亲的病房,然后握住了母亲的手,说道:“妈,我都知道了。”
可就在此时,陆秉文握在手里的那块招鬼符里放射出了大量紫色的光线,方才断裂的紫色光线又朝着魏老师飞去。
“不好!”
夏琰快步跟了过去,默念驱鬼咒,将这间病房用灵力包围了起来。
夏琰用灵力变出了一把漂亮的匕首,顾不上欣赏自己的杰作,他斩断了连着魏老师的紫色光线。可那光线却像是有生命力般蔓延到了夏琰身上,夏琰只觉得身上突然变得很沉,可他戴在手指上的戒指却散发出了幽幽蓝光。
蓝光在他身上形成了一道屏障,让这些蔓延生长的紫色光线蠕动到了陆秉文脚边,却在刹那间停了下来——
陆秉文瞥了眼正在上升的电梯,他微微一抬手,那电梯就停在了16楼和17楼的交界处。
在电梯里作法的方道士一瞬间摔倒在了电梯间里,无数只徘徊在医院里的怨灵伸出手把住了电梯下方的木板。
在短暂地停顿之后,电梯在怨灵的拖拽下急速下行。
“电梯已超载,电梯已超载。”
电梯内的方道长骂了一声,暗道不好,他掐了个驱鬼法决,这电梯下方的怨灵便不敢靠近这电梯,竟也缓缓上升至17楼停住了。
“开门!”方道士骂道,“这门怎么打不开啊!妈的!”
陆秉文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电梯,他款步走向电梯,却没有遮掩自己身上的森森鬼气,一时间,他眼神都阴郁了几分。
厉鬼的每一步都让方道士胆战心惊,方鹤只觉得有一只气息强大的鬼怪在靠近自己,他突然间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竟像是刚刚开始修炼的小道士一般被“鬼压床”了。
方鹤尝试张了张嘴,可完全发不出声音。
方才布置的驱鬼阵法和身上的符咒在此时此刻都失去了能量,在刹那间,他身上带过来的几张黄符飘落在地,竟自己燃烧了起来。
他只觉得身后传来丝丝寒意,却没办法回头看自己背后到底出现了什么东西。
这巨大的压迫感使他的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那些不断蔓延生长的紫色光线从电梯的缝隙里缓缓爬进了电梯,然后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住了方鹤的身体。
方鹤只听到自己身后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里似乎还带了几分嘲讽,就被自己所制造的厄运之线吞没。
“叮——”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无数只恶灵朝着方鹤扑去——
“啊啊啊啊啊——”方鹤在那一团紫色光芒里不断地挣扎,却自作自受,挣扎不出分毫,只能看到无数只恶鬼啃食自己的身体,却自始至终不知道是谁对自己发起了这样的攻击。
“快,他在这儿!”
就在这时,天师协会稽查组的几个s级专员都赶到了17楼,他们只看到电梯里目光呆滞、口吐鲜血的方鹤,虽然方鹤这条命还在,但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折断了,身上也没了半点灵力,手里还拿着那块他自己制作的招鬼符。
证据确凿,天师协会的几个天师怔怔地看着方鹤的惨状,说道:“天,这是什么厉鬼干的。”
“举报者在这里吗?”有人试探着问,“算了,就算在也不会承认的,我们先把方鹤带走,交给天师委员会处理。”
“这招鬼符好生厉害。”为首的稽查组组长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人,他从方鹤手里拿出了这块驱鬼符,“没想到,方道长你自己就是监管驱鬼符的一把手,一身本领却都用在了害人,五十万就能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
方鹤已经陷入了半昏迷,其他几个天师把他抬上了担架,说道:“李组长,他伤的这么重,这下半辈子应该不能再使用灵力了吧。”
“是的。”李海潮说,“至于受到什么处罚,交给阮会长决定。”
“对了,组长,你看,这是不是郁之那小子喜欢的人?”
李海潮回过头,只看到如同白雪般清冷的美人站在不远处的病房门口,身边还有一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在与他耳语。
夏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虚虚地看了他一眼,就轻声对陆秉文说:“哥哥,天师协会的人好像来了,我们要去打个招呼吗?”
陆秉文说:“没交集的人,不认识也罢。”
夏琰点点头,下一秒,他召唤出了毛小橘。
从李海潮的视角,他只看到了一只浑身发着金光的橘色缅因超级大猫飞到了医院上空,猫咪一边飞翔着一边吞噬着医院附近的怨灵,没一会儿就吃的肚皮圆滚滚,等他飞回夏琰身边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正常猫咪的大小。
夏琰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是融化的冬雪。
无数个小白点飞向了远方,因为数量太多,这些白点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起般浪漫。
“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一只超度神使?”刘渊说道,“百闻不如一见,这么难得的能力,若是能归于我们天师协会的话,岂不是妙事一桩?”
几个专案组成员都是s3级天师,不过,他们的神使大部分都带有很强大的攻击力,却显少见到有超度能力净化厉鬼的神使。
“他是叫夏琰吗。”李海潮淡淡道,“我对他的能力有所耳闻,但没想到他可以一次净化这么多只厉鬼。”
“哎~别的不说,他确实是个冷美人,怪不得郁之那小子迷他迷的茶饭不思。”刘渊说道,“可是,郁之说他身边跟了一只厉鬼,不会是他身边站着的这位吧?”
李海潮看向了陆秉文,碰巧对上了陆秉文似笑非笑的视线。
可陆秉文对他不屑一顾,只短暂地看了一秒钟,就又去同夏琰说话了。
“组长,我没感觉到他身上有鬼气,不会是郁之那小孩爱到意识模糊了吧?”
李海潮蹙眉,凝视着陆秉文的身体,又道:“罢了,今日我们先走。”
晚上十一点半,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病房里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着,病房里的魏老师趴在母亲身边休息了很久。
渣男贱女已经被警察带走,陆秉文和夏琰一起站在病房外陪着魏老师,陆秉文的皮鞋轻轻敲了敲地面,他说:“她时间不多了。”
“嗯?”夏琰怔了怔,“怎么会……”
陆秉文点点头,说道:“她的阳寿只到今晚十二点,一会儿会有鬼差来勾魂。”
病房里的魏老师听到了母亲痛苦的哼哼声,他抚摸着母亲的头发,说道:“医生说你很痛苦,很痛。若不是一直有我让你不放心走,你早就想走了吧?”
方才一直昏睡的母亲却在此刻悠悠转醒,睁开了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了魏老师。
魏老师轻声道:“妈,你醒了!”
此时已经是回光返照,老母亲看着儿子的眼神十分心疼,似乎想要安慰他,可她的嘴唇动了动,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辛苦你了。”魏老师眼眶里含着泪,“身体这么难受,还要操心我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我新收了一个学生懂些玄学秘术,和我也算有缘,这次的事情,他帮我解决了。”
老人点点头,眼泪从眼眶滑落到了氧气罩,她动了动手指,在魏老师握着她的那只手的掌心写下了三个字——
向前看。
魏老师怔了怔,总是是个天才,但在过去的人生里他也被迫面对了不少人间的苦难。
“向前看”是他从小到大母亲一直激励他的话,他却没想到,母亲的生命几乎走到了人生尽头,还在教他如何面对人生的挫折。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明白,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然后继续向前走的。您放心,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您要是实在痛,那想走就走吧。”
老人点了点头,松开了魏老师的手。
方才还有着微弱曲线的心电图一瞬间变成了直线,完成了最后心愿的老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无论遇到什么不快乐的事情,继续向前走,总会将其掩埋在时光的沙堆里。
于此同时,夏琰看到病房里多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魏老师的哭声之中,老奶奶飘到了魏老师身边,伸出手抚摸着这个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的额头。
她看向夏琰,这才发觉夏琰和陆秉文能够看到自己。
她对夏琰弯了弯眼,说道:“谢谢。”
虚空里突然出现了一黑一白两只鬼差,他们对女人说:“何奇,你的阳寿尽了,跟我们去万鬼城吧。”
一身白的那只鬼差向后看了一眼,竟看到了冥主搂着一个人类男孩子的腰,似乎在谈恋爱。
“啊啊啊,陛下!”鬼差道,“晚上好陛下!晚上好王妃!”
黑色那只呆滞了一瞬,也喊道:“晚上好陛下!晚上好王妃!”
陆秉文应了一声,那两只鬼差便急急忙忙地带着老太太远去。
夏琰看着他们离开,轻声道:“哥哥,若是有一天我走了,你能不能亲自接我去冥界啊。”
陆秉文点点头,说道:“那我自然要给夫人开个后门,你要是死了,就别住万鬼城了,睡我寝宫。”
夏琰本来心头还有几分伤感,闻言轻笑出声,说道:“才不,我死了就要赶紧投胎,下辈子我要找个更帅的男人。”
陆秉文挑眉,说道:“哦?我家小朋友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抱着夏琰瞬移到了公寓,此时此刻,正好十二点整。
今日是农历九月二十九,也是酆都大帝的诞辰。
窗外的月亮高高的悬在空中,公寓里漆黑一片,夏琰被陆秉文按在地毯上亲吻。
陆秉文吻的很凶,夏琰有些招架不住,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哥哥,等等。”
陆秉文松开他,以为夏琰是哪里不舒服,可夏琰坐起来,顶着刚刚被弄乱的头发,用新学的法术一根根点燃了放在桌子上的蛋糕蜡烛。
3133,正好四根数字蜡烛。
陆秉文怔了怔,正要开灯,却感觉到自己嘴唇被崽崽轻轻碰了一下。
在这微弱的烛光下,夏琰的小脸格外动人,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扑闪起来令鬼心动。
夏琰弯起眼睛开心地说道:“哥哥,生日快乐!”
陆秉文勾起嘴角,任凭夏琰拉着他的手走进了香房。
夏琰缓缓地掀开了盖在油画上的丝绸布,说道:“给你的生日礼物。”
陆秉文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油画,油画里画的是娶妻当日穿着一身喜服的他。
画里的他看上去十分淡漠,但英俊不凡。
夏琰站在画旁边说道:“我站在这儿,像不像我们的结婚照?”
“像。”陆秉文走上前,轻轻挑起了夏琰的小下巴,“良辰美景,美人在怀。结婚照都看了,那我们的下一步,是不是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