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伯一一将他们送出门,郑殊耸了耸肩,转身也跟着上楼。
这栋别墅虽然占地面积不小,但是就三层,俞斯年住第二层,郑殊住第三层。
记忆里,这两位最亲密的时刻就是领证和婚礼当日,其他时候,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原主别玩得太过分,俞斯年都不会管他。
郑殊循着声音走向俞斯年的书房,看到人正坐在电脑前手指快速地敲击着键盘,似乎在紧急修改一份文件,金丝眼镜下的神情冷静淡然,仿佛一切都游刃有余,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不过还是有点着急,毕竟连书房的门都没来得及关。
郑殊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敲了敲门板,“斯年哥,我进来了。”
俞斯年连眼皮也没掀一下,“什么事?”
“关心你嘛,晚上几点的飞机?”
“9点。”
“那还早,吃过晚饭了吗?”
“飞机上有简餐。”
郑殊哦了一声,不管俞斯年的态度有多冷淡,他还是没人事一样走进去,目光顺势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将陈设尽收眼底。
顶天立地的书柜占据了一面墙的位置,大半部分已经填充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摆放的整整齐齐,郑殊随便一瞥,然后淡定地将视线移开,那些书名直接引起了他的免疫反应,令学渣倍感不适。
除了这颇为壮观的书柜,书房里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倒是书桌边的垃圾桶内躺着一个空盒子。
郑家的佣人每天都会收拾屋子,垃圾不管多少都会倒干净,这空盒子应该是俞斯年刚刚丢进去的。
郑殊瞅了两眼,看清楚了,是个药盒子。
他眉尾一扬,坐在俞斯年的面前,不太赞同道:“现在就是晚餐时间,等到上了飞机再吃,还得再熬上2个多小时,斯年哥,你的胃病恐怕坚持不住。”
俞斯年平静道:“路上我会让方杰准备。”
说到底就是不想跟郑殊一起吃晚饭。
郑殊于是不再说话,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俞斯年对面,托着腮,一边等人忙碌工作,一边光明正大地打量。
瞧瞧这锋利的眉毛,锐利的眼睛,俊挺的鼻子,还有薄薄的嘴唇,男人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实在俊得有些不像话,踩在他的审美点上蹦跶。
再回忆方才俞斯年经过客厅时站立的挺拔姿势,宽肩窄腰,好身材被修身的西装完全衬托出来,结合他平日作风,隐隐透露着一股令人浮想联翩的禁欲感……郑殊勾了勾唇,他觉得一个苹果支持下的肚子更饿了。
心说上辈子要是碰到这样的人,他也不至于至死是单身。
俞斯年原本没打算回别墅,可既然还是跑了一趟,说明这份文件相当重要。
他根本顾不上郑殊花痴般的表情,一鼓作气将文件修改完毕,伴随着旁边打印机传来嗒嗒的声音,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您好,周部长。是我,俞斯年。”
“我刚把资料发给您了,您看看,若有不清楚的地方,您尽管联系我。”
“客气了,能帮得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好,那就明天见。”
说完,他将文件从打印机里取出来,正要去摸桌上的订书机,一只手已经递了过来。
俞斯年一愣,眉头皱起,“你还在?”
郑殊把订书机往前递了递,努努嘴,“一直都在,等我家董事长忙完。”
俞斯年接过来装订文件,并没有接话。
郑殊却纳闷道:“什么人那么重要,你出差都不忘先把资料发给他?”
“国土资源部部长。”
万煌是靠地产业发家,如今公司最大的业务也是地产相关,对国家政策的依赖性非常强,面对统管土地开发的老大,就算平日里姿态再高也得稍微殷勤一些,能帮上忙卖个人情何乐不为。
看来明天是跟政府开会,怪不得今天再晚也得出差,郑殊表示理解。
“对了,刚才我大伯他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俞斯年面不改色道:“没有。”
这么淡定?
郑殊好奇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对我说了什么?”
俞斯年闻言拉平的唇角微微扬了扬,似笑非笑道:“这还需要问?”
郑家的人三天两头聚在一起,不是说他坏话,就是暗中预谋对付他,每次郑殊有什么“大事”,别墅就会格外热闹。
这次郑大少爷闹离婚,郑家人不来聚聚俞斯年才要奇怪。
当然,作为反俞“联盟”的组织者和重要成员,郑殊率先“反水”倒是令所有人意外。
想必,那些郑家叔伯们离开的很不甘心。
郑殊惆怅道:“斯年哥,我有些难过。”
“现在民政局已经关门了。”俞斯年淡定地将文件收好。
“啧……”郑殊扯了扯嘴角,更加不高兴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说了不离婚就是不离婚,咱俩这辈子都得在一个户口本里。我就是觉得,为啥浪子那么难以回头,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错了,而是一回首看到的全是自己曾经的社死场面,恨不得拔刀自刎那种,那种尴尬和悔恨,需要很大的勇气面对,你明白吧?”
俞斯年看着他,眼里的意思表示……所以?
“我需要你的帮助。”
俞斯年当没听见。
郑殊直接道:“陪我吃个饭吧,鼓励我一下,让我知道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毕竟我脸皮再厚,也想有人支持,咱们夫妻同心……”
俞斯年瞬间面无表情,“我要走了。”
“别啊,9点的飞机,还有两个多小时,完全来得及。”郑殊上前就堵在门口,张开手臂,以拥抱的姿态将整个门口拦住,“其实我也不用你说什么,就一起吃个饭,咱俩就算不是恋人,也是队友嘛,职场还讲究个破冰呢,对不对?”
俞斯年看着他,郑殊睁大眼睛真诚地望过去,充满了期翼。
他见俞斯年没什么反应,不由小下声音,做最后的争取,“再说,家里饭都做好了,浪费多可惜,我也要好几天都看不到你……难道就一点时间都不能分给我吗?”
声音虽小,但是却充满了落寞和小心讨好。原主从小没妈,爸又走了,哪怕拥有再多的财富,终究还是孤单的。
按照社会关系,这合法配偶的确就是唯一的亲人,想要修复裂痕,也不是一个人的努力。
俞斯年的眉头简直可以夹死苍蝇,若早知道回别墅会遇到这种麻烦,他宁愿在办公室里重新做一份。
俞斯年从来不知道趾高气昂的青年还会有这种示弱的手段,而对准的恰恰是他的软肋。
郑伯伯托付给他的儿子……
他思虑再三,最终走向郑殊,“让开。”
郑殊一怔,顿时面露失望,他都说得这么可怜了,这人竟还是如此铁石心肠,不该呀?
“我……”
“不是吃饭吗,下楼。”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又顿了顿,“只有一个小时。”
郑殊落寞的眉眼瞬间鲜亮起来,眸光灿灿的仿佛整个房间都亮堂了,惊喜满面道:“够了够了,谢谢斯年哥,你真好!”说完他跑出书房,到了楼梯口,从上往下喊道,“刘妈,开饭了嘛?斯年哥赶飞机。”
“已经准备好了,少爷,俞先生,可以用晚餐了。”
郑殊回头一把拉住俞斯年的手,高兴道:“走走走,吃饭去,我都快饿死了。”
明明是同一张脸,半天前,这人还是吊梢着眉一副欠揍的模样,让人看一眼都嫌浪费。
但现在……俞斯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懵。
*
刘妈卯足劲做了一桌子饭菜,不是郑殊爱吃的就是俞斯年偏好的口味,看着夫夫俩面对面地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她高兴极了。
秦伯更是将别墅内的佣人都带走,没打搅小夫夫俩好不容易同桌用餐的时光。
虽然他们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
不过只要能心平气和地一起坐下来,郑殊觉得已经是一大进步,他也乖觉,没有再叨逼叨逼。
说的太多会让人烦的,俞斯年已经很包容他了,这才第一天。
反正这人这次没跑掉,进了他碗里,那今后就再也别想走了。
郑殊就着俞斯年的脸,直接干完两大碗饭,顿时神清气爽。陌生的世界带来的不安,随着这两碗饭的下肚,在他随遇而安的强大心脏下逐渐消化。
纯吃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不一会儿俞斯年就放下了筷子,拿过边上的巾帕擦了嘴,“我吃好了。”
“我也吃饱了,多谢斯年哥陪我,对了,你怎么去机场,要不要让秦伯安排……”
“不用,助理会过来。”话落,俞斯年的助理方杰就从外头走进来,“董事长。”接着又对郑殊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郑先生。”
郑殊说:“听说首都这个天气很冷,斯年哥的衣服带够了吗?”
方杰眨了眨眼睛,莫名地看向郑殊,心说大少爷吃错药了,居然会关心起他家老板。
他奇怪地看向俞斯年,后者表情淡淡,没有剑拔弩张后的紧绷感,于是他回答:“带了一件羽绒服。”
“他的胃药呢?”
方杰一愣,这少爷怎么知道?
“没准备?”郑殊问。
方杰连忙摇头,“准备好了,您不用担心。”
秦伯拿来了俞斯年的风衣和手套,郑殊接过来正要替他穿上,俞斯年伸手,“我自己来。”
郑殊也不勉强,只是笑道:“下了飞机,记得给我报一声平安。”
结婚四年,从来没有过这个要求,俞斯年眉间加深,被触摸了边界让他感到万分不适应。
而郑殊仿佛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坚持要答案,反而催了一句,“时间不早了,你们出发吧。”
他将俞斯年送出门口,看着人坐进车里,抬手挥了挥,笑容灿灿,“一路顺风,斯年哥,我在家里等你。”
车子启动,绕着郑家别墅的喷水池转了一圈,然后开出了大门。
*
郑殊站在衣帽间的落地镜前,望着里面的自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镜子里面的那个人除了颓废一点,气色差了一点,眼窝深一点,再加上头上的发型和颜色非主流了一些……看不出一丝青春外,竟然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是的,连眼睛边上的两颗小痣位置都分毫不差。
这双眼睛若是垂下轻蔑地看人,或者很拽地吊起来,那是谁见了都想揍一拳的欠扁,可若只是微微上扬,露出那两颗小痣,配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无形之中好似产生了一双小勾子,有点招人。
当然还有一种,就是弯着眉毛,小小地露出八颗牙,笑得一脸青春气,人畜无害之下,直接卸了别人的防备。
这才是上辈子郑殊的常态,虽说是个富二代,但他是健康躺平的富二代,很让爹妈姐姐放心的那种。
“也不知道我出了车祸,爸妈会怎么伤心,幸好还有姐姐照顾,她又比我有出息,应该能缓过来吧?”
只是一天的时间,却让郑殊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但不管如何伤感,那个时空的自己已经被撞得稀巴烂了,想回去都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镜子里面伤心难过的人,喃喃问道:“所以我这到底算啥,魂穿还是身穿?平行空间,还是……我有他的记忆,难道干脆合二为一了?不然他去哪儿了?”
但可惜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他,估计也将永远是个谜,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已经变成这个世界的郑殊。
他干脆直接脱光光,只听到丁零当啷,那些带着金属链和锁扣的衣服落地,青年□□的身体就呈现在镜子里。
四肢修长,白的晃眼,毕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年纪正青春,肌肤细腻除了不紧实之外没什么瑕疵,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纹身,郑殊检查了一边,终于满意了。
看来原主私生活乱归乱,但基本的约束还是有的。
他走进浴室,宽大的浴缸已经放满了水,他仰躺在浴缸里,一边刷手机看着联系人名单,一边享受着这短暂的平静。
这一天实在太过刺激,乍然顶替了别人的身份,就得以力挽狂澜之势,做出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又马不停蹄地见了那么多陌生人,完美切换角色,这其中的胆战心惊和无助,就是那些拿了大满贯的视帝影后见了,都得佩服他卓越的演技和强大的心脏。
穿书,特别是个炮灰,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所以在恒温的水流轻柔抚摸下,疲倦快速袭遍全身,郑殊把手机往水缸边上一放,直接闭上眼睛。
睡梦中,一个穿着运动衫戴着耳机的青年抬头看了看信号灯,然后停下了脚步,绿灯还有3秒即将变黄,可忽然一个小女孩从他的身后跑出来,直接闯入马路,身后是他妈妈的尖叫声。
只见另一侧即将红转绿的路口开来一辆卡车,不知道是司机没看见那孩子,还是注意力恍惚,压着红灯线速度不减地直冲过来。
下一秒青年飞奔入马路,一把将女孩推开,而自己则迎头被卡车撞飞,一道虚影在这股强大的撞击下从他的身体里脱离而出,直接进入了另一具身体里——满身的金属,挑染的黄发,一脸颓气,一模一样的脸正乖戾地对着办公桌后冷峻的男人。
最终合二为一。
手机持续的震动,终于惊醒了迷迷糊糊的郑殊,他抬手摸着手机,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按着头疼的脑袋接起电话,“喂?”
对面大嗓门直冲耳朵,“我艹,阿殊,你搞什么鬼,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来?”
郑殊显然还在朦胧状态,一时间搞不清状况,直接问:“去哪儿?”
“火焰酒吧,你不是包了场请兄弟们庆祝你重获单身吗?现在都10点了,你这个正主居然连影子都没有,怎么回事?”说到这里,那头忽然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又偷偷摸摸地问,“难不成跟你的亲亲宝贝玩嗨了?你这声音像是刚睡醒,怎么,马上修成正果就如胶似漆了,爽不爽?那小明星,咳,我是说弟妹的身段看着就不错。”
猥琐气息隔着屏幕都能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