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斯年拎着郑殊指定的克丽丝草莓蛋糕上了三楼,站在郑殊的房门口。
他推了推眼镜将严肃的表情遮掩起来,目光盯着门上花纹半晌,然后礼貌地敲三下。
里面没人回应,他微微皱眉,又敲了三下,这次重了一些,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开门出来的不是郑殊,而是秦伯。
“俞先生,您回来了。”秦伯微笑道。
“他人呢?”
“少爷在二楼,您的房间。”
郑殊跑到自己的房间做什么?俞斯年一脸莫名其妙地下楼。
除了几个功能房有区别,楼上跟楼下的格局大致类似,特别是主卧,都是衣帽、浴室加寝室的配置,而郑殊现在在他的衣帽间。
“阿殊?”
听见背后的声音,郑殊回头,“呀,你回来啦!”
“你在做什么?”俞斯年这么问的时候,目光已经快速地在全部敞开的衣柜上扫过,接着一顿。
只见常年搁置着黑白灰三色系的衣柜如今放入了不少暖色亮色,那与他职业相吻合的西服衬衫大衣之外,还加入了更加新潮青春的衣服。
他走到家居服那块儿,看见自己那一排中规中矩的丝质睡衣旁边挂了一件毛茸茸的熊猫款,那是前天晚上郑殊刚穿过的,似乎还是什么牌子的限定。
“你这是……”俞斯年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整个人有些不好了。
“少爷,俞先生,请让一让。”这时,管家从外面走进来,他双手拎满衣服,经过俞斯年和郑殊身边,微微侧身避开,然后走到一个空置衣柜前,将明显属于郑殊的衣服一件一件挂进去,放规整之后道,“少爷,您常更换的都在这里了。”
偌大的衣帽间原本还算空闲,如今看来已经满满当当了。
“行,那就先这么多吧。”郑殊的目光往俞斯年的睡衣上深深一瞥,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冲愣住的俞斯年笑道,“斯年哥,我的蛋糕呢?”
俞斯年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眉头皱得能打结,他问:“你真的要搬过来住?”
精美的透明包装里面躺着一块三角形的多层蛋糕,蛋糕的形状非常完整,奶油也没有粘连在包装盒上,上面两颗硕大新鲜的草莓,看起来令人非常有食欲。
郑殊的眉眼顿时弯起来,捧着蛋糕就往外走,“对啊,圣诞那天不是说好了吗?”
“可不是等你从游轮上回来再一起吗?”俞斯年跟在他身后,镜片都挡不住他一脸的纠结。
“没错,我今天搬好,明天走,等回来就可以直接住你这边了,而且趁这段时间把三楼再重新修整一下,正好给你妈住,怎么样?”郑殊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精致的小勺子舀了一口,“嗯,好吃!斯年哥,你要不要尝尝,不甜不腻,入口就化,刘妈做不出这个味道的。”
他吃得一脸满足,眉飞色舞的整一个好心情,俞斯年想反对都说不出口。
况且怎么反对,人这么懂事,又周全,连自己的卧房都让出来了。
郑殊瞄了他一眼,心思微微一转,故做犹豫道:“斯年哥,你要是迫不及待的话,我也可以今晚就搬……”
俞斯年一听,浑身一震,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用,就按照原定计划,你明天下午就要上船,今晚还是好好休息。”
语气犹如发号施令一般不容置疑,生怕一个迟疑,让郑殊产生一丁半点的误会,从而死皮赖脸地来骚扰,连半个月的安生日子都不肯给他。
“好吧。”虽然早知道是这个反应,但是看男人那么不情愿,郑殊的心里依旧有些失落,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没情趣啊!”
而这一声抱怨落在俞斯年耳朵里,令他不由地想到了谢晟风。
论情趣,这位风流倜傥的堂弟才是个中翘楚。
一股莫名的情绪随之翻涌上来,令俞斯年心情变得不那么愉快,他推了推眼镜,神色寡淡起来,以一种微妙的口吻说:“今晚我谈成了一个合作,还不错。”
哦,谈成了就谈成了呗,俞董谈成的生意多着呢,郑殊对此并不感兴趣,他低头吃蛋糕。
但还没吃两口又一想,俞斯年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突然间聊起来,是不是表示在跟自己亲近,卖个好?
郑殊想到这里,心情瞬间敞亮,于是问:“跟谁啊?”
“谢晟风。”
郑殊惊讶地抬头,“谢晟风?刚才你是跟他吃饭?”
俞斯年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不动声色地观察郑殊,心说一提起这个名字,这小子眼神都不一样了,呵。
同仇敌忾的堂兄弟见面,肯定商量着怎么对付谢家的牛鬼蛇神,两个大佬联手,谈笑间决定了庞大世家的覆灭和重生,这副场景怎么想怎么精彩,可他居然硬生生地错过了!
“你怎么不提早说呀,早知道是他的话我就跟你去了。”
不是糟老头子,也不谈听不懂的生意经,作为俞斯年的伴侣出席,那就是一家人,混了脸熟之后,曰天曰地的主角攻总不会再对付他了吧?
郑殊想到这里,扼腕叹息。
这副惋惜的模样落在俞斯年的眼里,却让他绷紧下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连带着眼神都变得相当冷冽,但是声音却莫名的温和,充满了微妙感,“你明天不是能在游轮上见到他了吗?”
郑殊叼着勺子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又不在,我跟他见面也是陌生人。”
俞斯年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我不在不是更好?”
以前就没顾及过他,想勾搭哪个就哪个,这会儿人不在眼前,没了约束……俞斯年嘴角的笑容冰凉,眼神细看令人发憷。
郑殊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这话说的,你不在,我跟他能聊啥,我都不好意思喊人弟弟。”
“弟弟?”俞斯年一愣,谢晟风的年纪可比郑殊还大了3岁!
“那……叫小叔子?”郑殊有些不确定地问,“咱们是这个关系吧?”
这个称呼让俞斯年为之怔住,“你……”
郑殊一出口就知道坏了,他干笑了一声,抬起手指勾了勾脸颊,眼神飘呀飘的……哦,不小心说漏嘴了。
俞斯年似乎反应了过来,眼神微微一变,“你知道我来自谢家?”
“是啊,秦伯都告诉我了。”郑殊干脆承认了,想了想,他又歉意地解释了一句,“斯年哥,我不是故意去打听你的身世,我就是气不过,想知道欺负你们的混账是谁,让我爸都那么小心翼翼。”
俞斯年缓缓点头,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显然他俩的脑电波刚才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没关系。”他说。
自己的身世本就不是秘密,在结婚之初他本以为郑殊是知道的,后来才发现睿智的老人瞒了儿子,让他们这场婚姻坚持了四年。
既然前几天他已经将个中缘由都告诉了郑殊,那么秦伯自然也没必要再瞒着细枝末节,这不丢人。
不过他还是提醒了一句,“你心里有数就好,但别去找谢家的麻烦,我们暂时没必要去招惹这个庞然大物。”
郑殊立刻乖乖点头,“我都听斯年哥的,不过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他卡了一下,发现凭自己的本事这个前提似乎永远都不成立,于是说,“特别是钱的方面,要是有急用的话,你尽管说,我爸给我留了很多财产,你都可以拿去用,咱俩不必客气!”
作为S市首富,郑殊这话的底气可谓十足。
人说钱在哪儿,感情在哪儿,凭郑殊这句话,俞斯年就直接将谢晟风抛到了脑后,自觉地将他剔出威胁的名单里。
他心情转晴,眉宇舒展,这才发现方才那阴暗的情绪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对了,斯年哥,你怎么知道谢晟风也在船上?是他说的?”
俞斯年颔首。
“那他还说了什么?”不会把那乱七八糟的事都给交代了吧?想到群里的那些虎狼之词,郑殊有那么点不放心。
俞斯年看着郑殊小心试探的模样,眸光微动,推了推眼镜,好整以暇地问:“你很紧张?”
“没有呀,我就随便问问。”
是吗?心虚都快在写在脸上了。
俞斯年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淡淡道:“听说某人准备带18个男伴女伴上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郑殊:“……”就知道主角攻不是个好东西,天生跟他不对付。
俞斯年难得产生了一丝好奇,“半个月的时间,你们在船上玩什么?”
郑殊干笑道:“那……多了去了,安静点的可以欣赏一下海上风光,吃世界各地美食,天气好的话,甲板上晒个日光浴什么的也很不错,再不济垂个钓跳个海啥的……”
“跳海?”
“……我是说飞艇冲浪。”
俞斯年点头,“还有呢?”
“船上邀请了乐队,音乐舞蹈家之类的,还有明星艺人啥的,人挺多,晚上举办宴会,大家交流交流感情,听阿林说还有秀场,才艺表演什么的,挺丰富……”见俞斯年推高眼镜,折射出冷光,郑殊轻轻一叹,老实道,“我就这些,纯粹度个假,至于别人,斯年哥,我也管不着。”
那管不着的事估计才是重头戏。
“你带的这18个……”
“哦,那是我大鱼娱乐下的艺人,趁这个机会,我准备带去团建。”郑殊连忙解释了一声。
团建?俞斯年嘴角一扯,“你这老板还挺大方的。”手下员工还没创造价值,就先送上一波福利。
郑殊自豪地一挺胸,笑嘻嘻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只要跟着我混,钱途无量。”
那些都是才刚出道的新人,还没见识过真正的纸醉金迷,但只要身处那个圈子,总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提早见见世面,不带欲望地看看大染缸长什么模样,郑殊觉得是一件好事。
只有经过欲望的考验,才有真正沉淀下来的心,当然,被激起来的面子问题也是一个因素,但这都无关紧要。
俞斯年见郑殊蛋糕吃完了,便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谢晟风拜托他的事情,得尽快安排下去。
“好吧。”郑殊蛋糕盒子丢进垃圾桶,正要出门,突然他回头握住门把手道,“斯年哥,刚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问东问西,还强调了两次18个男女,郑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顿时双眼放光,盯着俞斯年稀罕地瞧。
吃醋?
俞斯年抬了抬眼镜,冷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例行关心而已。”
郑殊不信,一脸你不要骗我,接着斜睨着眼睛哼哼两声,“承认一下又没什么,不损你大总裁的形象,要是我呀,半个月见不着你的面,游轮上还到处都是漂亮的男男女女,我肯定得紧张,生怕你看上别人!”
俞斯年被郑殊丰富的小表情给逗笑了,“既然知道,那你自觉一点,要是让我发现……”
郑殊凑过去,狗胆包天地追问:“怎么样?”
俞斯年眼中的光芒自镜片一闪,他微笑着轻声说:“打断腿,关起来。”
“嘶……”郑殊盯着那开启的薄唇,捂着心脏倒抽一口凉气,被这霸总的经典言语会心一击。
“斯年哥,我完蛋了。”他一把盖住脸,仿佛气若游丝般踉跄一步,然后倒在俞斯年的身上。
俞斯年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疑惑道:“怎么了?”
“被你这爱的宣言给击中了,必须要爱的抱抱和亲亲才能康复。”
俞斯年:“……”就不能跟这小混蛋开玩笑。
他放开手,无奈道:“别做鬼样子,上楼休息去。”
游轮停靠在码头,离市中心还有不少距离,下午开船,其实一早就得出发了。
郑殊原地满血复活,抱着俞斯年笑嘻嘻地说:“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看,我就去凑个热闹。”
*
第二天清早,郑家上上下下就忙乎开了,秦伯带着保镖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下楼,一一装进车里,这些都是郑殊的行李。
相比起俞斯年轻装简行地去外地出差,这位出门犹如搬家。
俞斯年吃完早饭准备去公司,看着时间,他疑惑道:“人呢?”
秦伯正要回答,就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影,踢啦着拖鞋一步三晃,眼神迷离,头上呆毛翘立,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身上还穿着毛茸茸的睡衣。
“刚叫起来。”秦伯无奈地回答。
家里蹲的人最幸福的莫过于睡觉睡到自然醒,特别是冬天,谁愿意早早地离开亲爱的被窝?郑殊能晃悠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少爷,您赶紧洗漱一下,我们得出发了。”秦伯迎上去劝道。
“斯年哥呢?”郑殊睁开朦胧的眼睛,在客厅里找人。
俞斯年说:“按别墅到码头的距离和游轮起航的时间,你还有最多20分钟可以准备。”
“现在几点了?”郑殊坐在沙发上,托着腮打哈欠。
“8点10分。”秦伯回答。
“还早……”
“路上会堵车。”俞斯年提醒道。
工作日,正是上班高峰期。
郑殊抬起头看着男人,只见俞斯年西装革履,精神抖擞,英俊挺拔,鼻梁上眼镜一架,俨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你要上班去了?”他问。
俞斯年嗯了一声,“早上还有个会议。”他看了看腕表,自己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郑殊于是不说话了,捧着个脸闷闷道:“那你去吧。”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俞斯年说完从善如流地走出大门。
郑殊气鼓鼓地双手抱臂,盘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像个一戳就爆的河豚,气压贼低。
有些男人啊,一辈子单身是有理由的。
出差那么多次,伴侣是怎么做的,难道就不会类比一下吗?
走了?
就这么上班了?
郑殊不高兴。
“是起床气,还是在生我的气?”突然,面前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郑殊抬头,只见本该离开的俞斯年又转回来了,站在他的面前,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
郑殊惊喜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呢?”
郑殊瞬间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扑向男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对着那张英俊的脸颊就是使劲地啄了一口,“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让我走了,一点都没有不舍得,我都怀疑你有没有喜欢我,现在看来还不算无药可救。”
郑殊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的人,俞斯年只要对他展现出一点点的在意,他就能满心欢喜,什么生气,什么郁闷,直接一扫而空。
阴云转晴秒秒钟的事。
三天两头被偷亲,俞斯年从当初的大反应现在也镇定了,只是目光下意识地在周围看了看,只见秦伯和刘妈自顾自忙着,并没有关注他们,于是双手也顺势搂住毛茸茸的青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你的会议是不是要迟到了?”郑殊小声的问。
俞斯年道:“没关系,我是老板。”
郑殊一听,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明媚,“斯年哥,你真好,我都舍不得走了。”
能让俞斯年将原则打破,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哄他,虽然有那么一点点作,但这种感觉郑殊觉得很棒。
突然,俞斯年微微凑近,“阿殊。”
郑殊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嗯?”他的心跳微微加速,有点快。
“你眼睛里有眼屎。”
郑殊:“……”
“快去洗漱换衣服,时间真不早了。”俞斯年催促了一声。
郑殊瞬间放开手,深吸一口气,然后踢啦着拖鞋蹭蹭蹭跑上楼。
这边,俞斯年给艾玛打了一个电话,“会议推迟1个小时,我晚点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