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这话说出来楚年都不带半点心虚的,俨然是一副贤妻形象。
话音落下,江自流咳嗽起来,他靠坐在床头,咳起来时胸膛震动起伏,黑发抖落倾泻,摊开在肩头,印着脸,黑白极致分明,显得无比脆弱。
楚年顿时眉心一跳,生怕昨日吐血一幕再次重演。
“夫君,你还好吧?”
不敢松懈,楚年上手给江自流拍背揉心口,帮他把这口没上来的气平复下去。
说来,江自流生的是什么病楚年并不清楚,时而虚弱的平静,又时而剧烈的咳嗽,搞得楚年挺没安全感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啥时候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原地去世了。
好在江自流这次没有咳血,在楚年的照拂之下,一会儿也止了咳。
舒了一口气,楚年说:“夫君,你等会儿,我弄好枣泥后,你吃了再睡。”
楚年去到门口听动静,没听到什么声,拉开个小口子,也没见着人,便开门出去了。
江家二老膝下一共四个孩子,大儿子在镇上做工,二儿子早夭,二老出去务农了,现在留在家中的就只有大儿媳和江四。
楚年偷偷行动,只要防范住这两个人就好了。
厨房在小破屋对角线方向,楚年要拿碗和工具就得去厨房,但堂屋的后门在两者中间,如果他去了厨房时,有人从堂屋进来后院,那他想往回跑,可就有点危险了,搞不好就要被逮住,或者起剧烈冲突。
楚年对这具哥儿的身体没什么自信,硬拼的话可能谁都拼不过。
但江家二老心狠,愣是不管江自流,等他自己死。为了自己的未来,楚年不得不冒一点风险。
深深呼了一口气,楚年壮着胆子快速冲向了厨房。
奔到厨房后,楚年也没时间细致的打量环境和东西,就是找碗,找可以捣碎枣子的工具。
碗好找,在橱柜里拿到了,但可以捣碎枣子的工具......迅速查看周围,楚年在煮饭的大锅边上看到了一根擀面杖。
擀面杖,能行,就它吧。
楚年赶紧过去拿。
待他过去了,发现大锅里还有一碗蒸鸡蛋。
楚年一愣。
蒸鸡蛋是早就蒸好了的,大锅里有温水,蒸鸡蛋的碗有一半没在温水里。
估计是江母起来后给江四蒸的鸡蛋羹。江家二老宝贝江四宝贝得不行,江四痴傻残障,便不用他干活,好生养在家里,任他好吃懒做。
想到江自流都那样了,啥吃的没有,江四好好的,还能吃鸡蛋羹,楚年百感交集。
同样是儿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难道就因为江四是最小的儿子,所以格外受父母的宠爱?
拿来吧你!
楚年拿起擀面杖,同时也抄起了温水里的鸡蛋羹。
想要的东西都拿到了,楚年马不停蹄离开厨房,回到小破屋里。他虽然动作快,但手脚轻,并没怎么发出声响动静,所幸的是,大儿媳和江四这期间也没有来后院。
“夫君,我回来了!”
端来了一碗鸡蛋羹,还捣什么枣子,鸡蛋羹不比枣子好吃?
“夫君,我找到更好的吃的了!”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楚年把碗端到江自流嘴边,喂他吃鸡蛋羹。
江自流有些诧异。
事实上,从昨日成婚开始,这个小哥儿的各种行径就让江自流觉得诧异。
他不柔弱,有主见,有胆量,心里藏着小心思小算盘,希望自己活下来,好躲开四弟。
为此他真的有去行动,偷跑上山摘枣,偷溜进厨房拿鸡蛋羹。
更重要的是,他都分享给自己。枣儿就不说了,这碗鸡蛋羹拿回来,他一口没动,直接就端过来给自己吃。
江自流乌黑的双眸沉沉如晦。
楚年见江自流没动,怕江自流是有什么思想负担,劝他说:“夫君别怕,你也是江家的儿子,吃他们一个鸡蛋怎么了,现在身体才是第一位,得想办法保住身体才行!快吃快吃。”
江自流回过神来,张了嘴,让楚年喂着他一口一口吃起鸡蛋羹。
乡下务农的家庭,虽说是会自己养几只鸡,但也不总是舍得吃鸡蛋的,江自流还没病时都没吃过多少鸡蛋。鸡蛋羹又香又滑,比野枣好咽多了,很快江自流就吃掉了半碗。
半碗下肚后,楚年还要再喂,江自流却抿起唇,不肯吃了。
楚年奇怪:“夫君,你怎么不吃了?”
江自流看着楚年。
楚年催他:“夫君快吃,吃完我还有别的事呢。”
野枣是先不用磨成枣泥了,但带回来的草药正好也要磨,磨好了敷到额头上,把伤口治好。
等头消了肿,不会再疼,行动力也能提高一点不是。
见楚年催,江自流抬起手,指了指鸡蛋羹,又指了指楚年。
楚年怔然。
这病秧子的意思,是想把剩下半碗留给自己?
楚年问:“夫君是想让我吃吗?”
江自流点了点头。动作间他小咳了一声,歪头往旁边靠了靠,没再对着楚年。
楚年:“......”
靠...这弱不禁风的病美人,还挺会疼人?好东西知道留一半分人呢。
其实原本楚年也没打算把鸡蛋羹全喂给江自流,毕竟碗在他手里,给江自流喂多少还不是他说了算。
只是江自流病得厉害,好不容易搞到个有营养的东西能吃吃,当然得让他多吃一点,好增加他的存活率嘛,这归其根本,还是为了楚年自己。
但江自流这么贴心的做法,倒让楚年有一点心疼他了。
心疼之余,也算有点明白为什么江自流不受宠了。道理很简单,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
出生在江家这种家庭,就得会哭会闹会争取才行!
“夫君你吃,我身体好好的,可以找其他吃的,鸡蛋对病人好,你多吃点。”楚年上手,把江自流的脑袋掰过来面对自己,要继续喂他。
江自流眸光几闪,默默看着楚年。
楚年一笑,哄着他说:“夫君真好,知道疼我,但夫君要先把身体养好,这样才能更好地疼我。”
更好地疼?
江自流突然回想起楚年跨坐到自己身上,捧着自己的脸慢慢俯身下来的事......
看着楚年绽放出来的笑容,目光渐渐移到他扬起的唇角。
江自流:“......”
楚年哄着江自流吃掉了大半碗鸡蛋羹,再剩下的,江自流是真的不肯再吃了。楚年笑笑,也不再推脱,把剩下的那点给吃了。
到底是正儿八经蒸出来的鸡蛋,还是家养的土鸡生下来的蛋,那叫一个鲜,可惜就是没什么咸味儿。
不过这个也能理解,古代嘛,盐,贵着呢,一般的乡下人家哪里舍得放。
放下碗,楚年去鼓捣老头送给他的两株草药。他把叶子摘下来撕碎了,放进从厨房拿过来的那只碗里,捣捣捣捣,捣碎了,出汁了,然后捡起来,往额头的伤处贴敷。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绿草往额头上这么一敷,有丝丝冰凉的触感,感觉还挺舒服的,就是不知道多久能消肿。
怕草药被蹭掉,楚年又找了条巾子,轻轻缠过脑袋,把脑门包了起来,最后在后面盲系了一个结,这样一来,稳稳当当,就可以安心敷草药啦。
做完这一切,楚年发现已经躺下的江自流正在看着自己。
江自流长得极其好看,漆黑的眉眼跟上等墨色在纸上画出来似的。被美人这样认真的注视着,楚年心里犯嘀咕:
是不是...自个儿这样头裹巾帕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
楚年:“......”
就、就怪不好意思的。
“...夫君,我去把碗送回去。”跟江自流打了个招呼,楚年拿着两个空碗,先听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人后,快速把东西送回厨房。
楚年出去后,江自流视线下移,看向桌上的药草残根。
——
江四起床后,好几次跑来后院,拍打小破屋的门,嘴里吵吵嚷嚷地叫喊着夫郎,要夫郎把门打开。
楚年当然嫌烦,但桌子还算给力,抵住了门,不担心江四能进来。
江家大儿媳是个什么样的人楚年不清楚,她没来过房门口,只是在中午做好饭的时候,叫了在小破屋门外玩泥巴的江四吃饭。
等到傍晚江家二老回来的时候,才是楚年折磨的开始。
江母给江四蒸了鸡蛋羹,回来后当然是问江四吃得开不开心,这一问,看到江四摇头迷茫,什么鸡蛋羹不鸡蛋羹的,根本不知道的样子,江母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宝贝儿子没吃着了。
鸡蛋羹居然没吃到宝贝儿子的肚子里!
江母瞬间火了,尖利的声音嚷叫起来,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她先是质问大儿媳,质问完大儿媳之后,又风风火火过来后院,到了小破屋门前,破口就是大骂:“小东西坏透了心!是不是你偷吃我儿子的鸡蛋羹!”
楚年怕她真的会踹门,从床上爬起来,跟桌子一起抵住门。
江母在外面骂他,他反正不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费口舌跟她吵,省得回头口干舌燥还没水喝。
只要不踹门,那一切都好说,暂时隐忍,要是铁了心要踹门怎么怎么样......楚年瞥了一眼桌上特意没送回去的擀面杖。
好在最后也没真闹到踹门,主要是江母声音实在太大,太吵,引得左右邻居都上门来问情况,还以为江家今天在地里挖到钱,买了猪回来杀呢。
江爹虽然也气得不行,但他到底是好面子的,不愿被左邻右舍在背地里闲话,面上跟个没事人一样送走邻居,然后拿出大家长的威严,呵斥江母先不要闹了。
但就这么放过楚年?
那也绝不可能!
江爹只是没有江母那么外放,实则一嘴的胡茬都快翘起来了。他蹭蹭蹭来到小破屋门前,恶狠狠地冲里面说:“小混账!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明天白天再收拾你!”
托秋收季节的福,江家二老再气再闹,也还是累得要早早消停的。
等到晚上,江家二老骂骂咧咧休息,江家终于暂时平静下来,楚年回去了床上。
感觉江自流在看自己,楚年侧过身子躺着。朦胧的黑暗里,他看不清江自流脸上的表情。
想到江爹说明天白天要收拾自己,楚年问:“夫君,你怕吗?”
病美人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刚刚那通架势,保不准是害怕了。
江自流没说话。
楚年浅笑了一下,安慰他说:“我只怕夫君咳血,其他的什么都不怕,所以,夫君一定要保重身体。快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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