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几句, 道过谢,楚年送走了沈青,开开心心拿着东西回了房。
可算有新衣服了!
回到小破屋后, 楚年原本打算先喂江自流喝了药再试衣服, 但他走近一看,江自流还在睡觉。
马志成说了江自流得好好静养,所以给开得药里加了些安神的成分。第一帖药喝下去的时候还不明显,到了第二天,楚年就发现江自流比之前嗜睡了几分。
能安稳的睡着也是一件好事,尤其江自流睡着的时候不会咳嗽, 看着也没那么让人心疼。
把食盒轻轻放到桌上, 楚年打算等一会儿江自流醒了再喂,要是一会儿还不醒, 就在晚饭之前叫醒他。
那现在试试新衣服合不合身吧!
楚年把沈青给的包袱打开,里面躺着两件叠好的成衣。
因为是最便宜的价格, 所以衣服是最普通的颜色,是市面上最好染的靛青色。
但这却超出了楚年的预期。
楚年还以为拿到手的会是两件灰扑扑的衣服呢,没想到打开一看, 颜色不是老气横秋的灰, 而是雨后天晴的靛青。
嘿嘿, 整挺好。
楚年拿起一件放到手里,先摸了摸面料, 然后刷得一抖, 抖开了看。
嗯,粗粝的布料, 极简的做工,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 配着蹩脚的粗糙针脚,确实对得起最便宜的价格。
不过比起身上的廉价喜服还是好多了。
楚年心说自己又不是罗英卓那种臭美的花孔雀,现下这种日子里,有两套可以换着穿的衣服就已经很好啦。等以后不负债了,赚了钱,还不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衣服什么颜色什么款式不是最重要的,合不合身才是最重要的。
楚年伸手开始脱喜服。
当手指来到领口时,楚年的动作忽地一顿,回头看了眼卧床睡觉的江自流。
楚年:“......”
这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呢,直接在屋里脱衣服会不会不太好?
但江自流睡得挺沉,自己手脚又轻,应该没事吧?
楚年:“......”
纠结了两秒,楚年拿着衣服往边上挪了挪。
虽说小破屋就这么大点地方,但挪到边上总比站在桌前正对着床的方向让他自在。
楚年解开领口,抽出腰带,随着布料窸窣的摩擦之音,被嫌弃已久的喜服褪落,从他身上滑到了地面。
却勾住了他的脚腕。
抬起细直的小腿,瘦削的脚背往下一弓,楚年蹬开了最后纠缠他的红布,彻底从喜服里解放了出来。
立刻的,楚年拿起新衣服往身上套。
尽管换了个地方,尽管江自流在睡觉,但明知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在情况下,脱光了换衣服还是会让他有些不自在。
所以楚年的动作很快。
可也许正是太求快了,把衣服套到身上的时候,楚年才发现穿反了。
楚年:“......”
只好重穿一次。
布料摩擦的声音不大,甚至微小,可在足够安静的窄小空间里,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
江自流醒了。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楚年回来了。数日的时间里,他早已经适应睁开眼时都能看到楚年的身影。
今日也不例外,江自流掀开眼皮,看向细小声音传来的方向。
天色渐昏,那地处背着光,又大半卡在视线的死角,可江自流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隐在朦胧半暗里的裸.背。纤瘦的肩胛,两片突出欲飞的蝶骨,还有盈盈细窄的腰,囫囵一眼间,如梦似幻地飞快隐到了布料之下。
江自流瞬间就从迷糊的状态里苏醒过来。他下意识就要咳出声音来,但拼命克制地忍下了,视线当然也早已慌乱地收回,没再非礼勿视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可身体里的血液还是轰地奔往头顶,冲得他整张脸都要冒出火焰。
江自流:“......”
楚年稍微折腾了一下,穿好了新衣服。
新衣服还行,除了比较大比较长以外,没啥别的缺点。
楚年把袖子往上卷了两道,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觉得不会影响干活。至于腿,没想到裤腿下并没有长出太多。
这具身体除了营养不良太瘦矮了些,比例其实还是不错的。待以后好吃好喝地吃起来,拔高个几寸之后,不是楚年自夸,他觉着混个村里一朵花的水准还是有的。
换好衣服,楚年很满意,轻手轻脚走过来了点,瞟了一眼床的方向。
床上,江自流一动没动过,仍然在熟睡中。
楚年弯了弯嘴角,把地上的破衣服捡起来放好,拿着密网出去了。
——
孙秀芳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楚年换了身崭新的衣服,问:“你做了新衣服了?什么时候的事?”
“嘿嘿,就昨天今天的事儿。”楚年对她说了让沈青夫夫帮忙的事。
孙秀芳听完了有些惊讶。
沈青夫夫,她是知道的,就是隔壁那家,跟自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大的剧烈矛盾,但也不是多好的关系,素日里不怎么往来。没想到他们愿意帮楚年的忙。
但让孙秀芳更惊讶的是,楚年拿钱买了新衣服和一张不知道用来干嘛的网。
楚年看到孙秀芳表情,问:“怎么了?”
孙秀芳:“...三弟看病要花那么多钱,我以为你赚到钱会全省着就着三弟身上用呢。”
楚年一听这话,笑了:“不至于,钱又不全是靠省出来的,我能赚到钱,先给自己买点东西不算什么。再说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把自己弄好点,才更好赚钱。”
孙秀芳看着楚年,又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些话。
他对她说人该自己对自己好。
他这么说,不是两瓣嘴皮子上下一搭说了就算了,而是这么说,也确实这么做了。
孙秀芳羡慕的情绪滋溜滋溜,越发水涨船高了。
可羡慕又能有什么用呢,楚年是楚年,她是她,她断然是做不出楚年那些个行径来的。
只能寄希望于孩子身上了。
等生了孩子,苦半辈子,苦到媳妇熬成婆的那天,估计能有好日子过了吧。
抱着还远在将来的美好幻想,孙秀芳期翼地问楚年:“年哥儿,生子药的事,你有帮我问吗?”
“有问。”楚年回答。
楚年把马志成说的话说给了孙秀芳听,说完又说:“大嫂,连郎中都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总该信了吧?要是想要孩子,只能得你夫君在家里,两两分居,就是很难要上孩子的。”
孙秀芳听到楚年的话,刚攒起来的期翼大半落了空,难过得不行,黑灰暗沉的脸色瘪了瘪,像是要哭。
楚年吓了一跳,生怕她真的哭出来,连忙说:“大嫂,你还年轻,只要身体好,两口子在一块的时间久了,孩子肯定能有的,可千万别多想,别信那老太婆说的是你有问题啊!”
孙秀芳还是瘪着嘴看楚年。
楚年劝她:“她说任凭她说呗,你就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别往自己心里去。而且要孩子这事,你还得看是不是自己真心想要,可别因为她天天念叨你指责你你才这么想要,这得多大压力啊,首先对自己的身体就不好,万一要真怀上了,这心态也不利于肚子里的孩子健□□长,所以,你得好吃好喝地养着自己,天天开开心心的,把自己先照顾好了,然后再想孩子的事。”
楚年就差直接说孙秀芳现在的身体状态看上去不是很好,就算能要孩子,也还是别急着要才是。
楚年这一番话下来,孙秀芳听得分明,句句话都是在为她着想。
说来可笑,嫁过来这么多年,第一个跟她说这些体己话的,居然是才过来几天的弟媳。
孙秀芳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又觉得为难,因为楚年说得话她根本做不到。
她感到委屈,小声说:“可不就是自己想要么,没有孩子,我在这个家啥也不是......”
楚年立即反驳了她:“怎么就啥也不是了,你种的地比别人少吗?做的饭比别人难吃吗?洗的衣服比别人差吗?你干的事可多了,理应是要夸夸自己的。再说你这么温柔,还从不顶撞长辈,任劳任怨的,已经是孝顺了。”
孙秀芳吃惊。
楚年说得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东西吗?
在江家二老看来,她做的哪一样都不够好,在楚年看来,却成为值得被夸奖的了。
楚年对她一笑,说:“大嫂你要多自信一点!要知道自己也能顶半边天呢!”
“......”孙秀芳哪被人这么夸过。
楚年笑得灿然又真诚,惊愣之际,孙秀芳臊得都快不敢直视他了。
楚年问:“对了,我看村子里其他人都陆续回来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虽是这么问,心里想的却是干脆别回来了才好。
“哦,爹娘托人带话回来,说四弟伤着了,还要在镇子上待一天,得明儿个晚上再回来了。”说到这个,孙秀芳才想起来忘了跟楚年说。
楚年一听,嚯,还真不回来啊。
这敢情好啊,楚年乐得自在。
捏了捏手里的密网,楚年笑得开心,说:“大嫂,你别想太多了,开心点,明天咱们加餐。”
孙秀芳奇怪:“加什么餐?”
楚年冲孙秀芳一眨眼,神秘道:“明天你就知道啦,加大餐!”
孙秀芳更奇怪了。
还加大餐?多大?能有多大?
难不成是......大蘑菇吗?
要是大蘑菇的话倒也挺好,鲜美的很呢,可以煮个汤喝。
晚饭还没煮,楚年拉着孙秀芳一起煮晚饭。
两个人有个伴,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孙秀芳一时间倒也没空自怨自怜生不了孩子的伤心事。
而且楚年说话间,说着说着,总是会夸上她两句,让她很是不好意思,都快要不知道该怎么跟楚年好好说话才好了,不过心里面却是甜滋滋的。
煮了饭,楚年去把江自流叫醒,喂他吃了药,等饭好后,又喂江自流吃了晚饭。
晚饭吃的简单,孙秀芳顾着楚年一起吃,已经悄悄多抓了米,就更加不敢搞别的,楚年也没去山上搞东西,没有贴补,所以吃的就是最最简单的白粥咸菜。
不过楚年想着密网有了,抓兔子不成问题,明天可以带着江自流和大嫂加个餐,搞只垂涎已久的兔子回来吃吃。
想兔止馋,倒也还好。
等到了晚上,楚年上了床,照例说了晚安,人躺下了,莫名感觉到今天的江自流和以往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直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拉得远了些。
楚年:“......”
不是吧,都是雷雨天拉手一起睡过的交情了,这距离不更近就算了,还能变远?
楚年不信,开始思考是不是药效的缘故。
想完开始否定:应该不是。
药效感觉挺好的。
他不该凡事都推锅给药,不然药太无辜了。
于是楚年回想了一下两个人相处时的细节,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他想到喂药和喂饭的时候,江自流好像有几次往自己的新衣服上瞧来着。
唔...
是衣服的原因吗?
因为没跟他说?
不会吧?
楚年觉得江自流不会在意这些才是。
那也猜不到还能是因为什么了。
每到这种猜猜环节,楚年就分外希望江自流可以赶紧好到可以说话。
要是能说话,可以交流了,可不就方便多了嘛。
而且,楚年还有一点私心。
出于好奇的私心。
楚年好奇听到江自流的声音。
像江自流这么好看的人,说话的声音应该也很好听吧?
会是哪种好听呢?
温润如玉?
清冷低沉?
对于美人,楚年真的很难不抱有期待。
想着想着,楚年就挺想跟江自流说会儿话。
时间还没到很晚,这么想了,楚年便准备这么做。
大嫂给抱过来的被子很暖活,今晚的温度不是很低,窗外还有月亮,月光倾泻洒下来,门缝里点缀进来些许的银辉,屋子里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楚年从床上半撑起身子坐起来,看向江自流。
楚年的动作,江自流自然能感受到。
除了动作,还有视线。楚年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极有存在感,像羽毛一样,轻轻扫刷他的脸。
江自流挣扎一瞬,睁了眼,微一侧首,迎向了楚年的视线。
楚年见江自流看过来了,冲他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问:“夫君,你没有发现我今天哪里变了吗?”
江自流:“.........”
江自流差点没一嗓子咳嗽出来。
他有想把不该看到的画面忘掉来着,偏偏毫无所觉的楚年天真烂漫地又提及到了。
不过江自流没有咳出来,和非礼勿视时一样,他克制住了。
克制一次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克制了两回,江自流察觉到了喉咙里的变化。
他那糟糕的无时无刻都在难受发痒的嗓子,不再像之前那样难受了。
痛症还在,还是胸闷气短,还是虚弱乏力,可它们的继续存在,并不能掩盖掉喉咙里的变化。
这变化确实不明显,不够显著,却如同一粒微小的种子被埋进了泥土里,被润物无声的雨露滋养着,悄然地在酝酿着蜕变,只等一声惊雷,便可破土而出,乘风而起。
而这一切,润物细无声的雨露也好,尚未到来的惊雷也好,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楚年衔来带给他的。
江自流定定看着楚年,朦胧摇曳的光线里,小哥儿支着下巴半撑在自己身侧,头发半散,脸被挡住了一点,越发显得脸小。
江自流眼眸一颤,像是心里被人扔了一把石子,叮咚不齐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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