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离开江家 这辈子绝不会辜负夫郎

江自流艰涩地开口:“夫郎, 我们不会净身出户的。”

楚年:“!!!”

听到江自流说话,楚年一双眼睛倏然睁得滚圆。

江自流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一发声拉动声带, 喉咙里全是钝涩的痛感, 吐字艰涩又困难,须得人认真听,才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但却足够让楚年感到惊喜了!

多日来的努力终于见到了成果,楚年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江自流眼眸里乌光流转,将楚年略带兴奋的小脸印入眼底,浅抿了一下唇。

这让旁边的马志成很尴尬。

人家小夫夫两个, 四目相视, 蜜里调油,他杵在这儿待着, 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但眼下又有重要的正事,马志成离得近, 还真就得充当起不怕尴尬的“恶人”。

马志成说:“江自流,你不是还有事要做吗?”

楚年这才从喜悦中平复下来。

楚年想到江自流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们不会净身出户”, 这让他不解。

说起来, 分家这事虽有考虑,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来得突然, 还没有跟江自流打过招呼, 就直接请来村长帮忙了。

楚年还不知道江自流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江自流费劲也要下地出来,肯定是为了分家的事, 他说不会净身出户, 是几个意思?

江自流看出楚年的迷惑, 咳嗽着勉强开口说:“要分家,也要拿走我们的东西。”

闻言楚年有点想笑。

他一直看到病美人虚弱,却不曾想他居然想得挺多,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但病美人显然是没有听到村长说的悄悄话,而楚年目前比起钱财,更想脱身。

于是楚年贴近江自流,想要跟他小声地解释一下。

只是才一贴近,便被江自流牢牢地扣住了手。

江自流低下头,两人近在咫尺,近到楚年可以看清江自流的每一根纤长睫毛。

江自流握着楚年的手,对他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声色还是沙哑,咬字却清晰起来,仿佛这一句话已经被他说过了许多遍。

楚年怔然。

随即他反应过来,江自流不想净身出户,是不希望自己受委屈吗?

可是...

虽然但是...这柔弱的病美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对楚年说完后,江自流又面向村长,说:“村长,分家前我有些话想跟他们说。”

因为说话艰难,他说的简单,礼数不周之处,用抬手作揖弥补了。

村长点头道:“去吧孩子。”

得到了村长的首肯,江自流往院子里的江家二老看去。

江家二老早就瞠目结舌。

板上钉钉快要死的人,居然可以下地说话了。

一天里接连发生了太多超出江家二老预料的事,一天过得胜似一年,跌宕起伏,惊慌、心虚、愤怒、憋屈,疲惫......种种情绪堆积如浪,在他们的身心上打来打去。

江母想要说些什么,被江爹一把拉住,推到后面。他自己则死死盯住江自流,脑门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衣袖下的两只手早就捏成了拳头。

看到江家二老的状态,楚年有些不放心。

这场面,说是江爹想要过来捅江自流几刀他都信。

就算不是亲生的,多大的仇多大的恨,要搞到这种田地呢?而都搞到这份田地上了,江自流还想试图分走家产,这怎么可能?

楚年望向江自流。

江自流苍白的脸上就像结了一层霜,眼眸里囿藏着不明的情绪,乌黑晦暗。

楚年嗅出了端倪的气息。

毕竟没在江家待太久,江自流又一直卧病不能言语,楚年对他了解得并不够,所以想了想后,虽有点迟疑,但还是扶着江自流往江家二老那过去了。

反正有村长在,江家二老还敢把江自流生吃了么。

楚年扶着江自流过去,江爹却绷着下颚线,阴沉地发了话:“我们爷俩进去说话。”

说完,率先往堂屋走去。

楚年:“......?”

好家伙,“爷俩”,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好意思说“爷俩”啊,演什么父子情深呢......

楚年抬头看江自流,江自流表情没变,是要跟过去的意思。

楚年内心打着鼓,还是顺从了江自流的意思。

进堂屋后,楚年一眼就看到那张抵在案下不常用的厚实大桌被拖了出来。

肯定是老两口以为今天预谋的坏事能成,特意拉开桌子,准备事成后要庆祝。

楚年嘲讽地瞥了瞥唇角。

江爹人已经于桌前坐下,坐下后,大手一拍桌面,脸上表情仍是要吃人的阴沉样子。

村长在这,他也只能摆摆脸色,楚年才不理会,扶江自流坐到江爹对面的长椅,然后打算自己也坐下。

可是却被江爹喝止了:“你出去,我们爷俩讲话,你在这干什么?”

楚年眉头一挑。

江自流握住楚年的手,看着江爹的眼睛:“他是我的夫郎。”

话音落,江爹明显地哽了一下。

江自流:“我不会瞒他。”

说完江自流歪头咳嗽了两声。

他的身体依然虚弱,马志成本来不赞成他下地的,但听到楚年在外面说了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二十亩地里,有五亩不属于你们,我理应带走。”咳嗽完,江自流平静地对江爹说了这句话。

“我就猜到你没安好心。”江爹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扯起嘴角冷冷地笑:“呵呵,本来以为你这个怨种死定了,才会一不小心在你面前说漏了嘴,没想到你这个白眼狼,都快死了,天天躺在床上,还绞尽脑汁地想着吞我们家的地!”

江自流没什么波动,听着江爹把话说完后,只说:“村长就在外面。”

江爹咬着牙地骂道:“贱种!”

桌上放着水壶,楚年伸手拿起水壶,掀开盖子就往江爹的脸上泼了去。他的动作很快,没有分毫犹豫,没给江爹丁点闪躲的机会,一壶水哗啦下去,把江爹泼了个稀里哗啦。

“嘴巴放干净点好吗?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说的这么脏我帮你洗一洗!”

楚年拎着茶壶,绷直身体,做好只要江爹敢起身想打自己就第一时间往外跑的预备。

但楚年猜测江爹不会动手。

果然,江爹被泼得一整个呆滞了,转瞬间反应过来后,轰隆一下踢开长椅蹦起来,扬起手就要扑过来打楚年,却又在倾身后血红着眼睛顿住了。

只是...

楚年虽然预料到了江爹的反应,却没预料到这分秒之间,江自流居然蹭一下站起身,挡在了他的面前。

江自流这力量来得猛,哪是现在的身体状态能承受得住的,在江爹停手后,江自流便颓然往下一坐,剧烈地咳嗽起来。

楚年:“......”

“夫君,你别激动啊!”楚年连忙给江自流抚背顺气。

楚年忍江爹很久了,要是没有九成的把握江爹不敢还手,不会在分家之前给他泼上这么一下。

自己又不傻,难道忍了这么久了,临要走前,还非得吃个亏挨顿打?

就是没想到江自流的反应会这么应激,让楚年又好笑又感动。

“我就说你们的心怎么能狠毒成这样,我夫君果然不是你们亲生的。”楚年手没停,眼神落在湿漉狼狈的江爹身上,替他们两个刚才隐晦的对话结了案。

刚才这一番对话,江自流和江爹虽然谁也没有亲口说出“不是亲生”的字眼,却已经是把事实板上钉钉给坐死了。

自己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事实又是一回事。

江自流的确不是亲生的。

楚年想不通,不就是为了五亩地吗,至于弄来一个婴孩假装添丁欺骗村子吗?

更可气的是,搞来了孩子也不好好养,极尽虐待,不干人事,实在是太可气了!

这种秘密,江家显然是准备带进土里的,要不然江爹也不会把江自流喊进堂屋说话。

所以,别说是泼他一脸水,就算给他一拳,他也不会冒然惊动外面的村长。

呵,既然自作孽,那就受着哑巴亏吧!

楚年还是气不过,狠狠骂他:“你们可真刑啊,就不怕死后下地狱被剥皮吗!”

江自流喘了会儿,勉强把气顺过来了。他轻咳着,继续把目光投到江爹脸上,没有一丝要退让的意思。

江爹说错了。他没有早就打地的主意。

他病体沉疴,何尝不是以为自己看不到来年的春天了?若非楚年的到来,若非楚年在这个地方受尽委屈侮辱,他怎么会图那该死的五亩地?他只是在发现自己逐渐恢复力气后,想要替楚年着想罢了。

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江自流自己也是决心要带楚年分家的。

... ...

楚年他们进去堂屋后,罗德山师徒和村长在院里说起话来。

先说了会儿江自流的身体状况,马志成是连连摇头,表示可惜,就连村长听了都叹了口气。

然后又说到楚年分家之后,该在哪儿落脚的问题。

罗德山既然能说出让楚年立刻分家的话,就是没太怕这个问题。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屋子也是能盖起来的,大不了先让楚年他们夫夫在自己家住着,等有钱了再搬出去盖屋就是了。

村长不是很赞成:“远香近臭的,你现在喜欢这孩子没错,可要真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会烦的。”

“那直接租村里闲置的农屋呢?”马志成便把楚年问过的事问了村长。

村长沉吟:“这肯定是得人家愿意才行。”

马志成看了眼堂屋后门,说:“我也稍微打听了一下,村东头的罗二家的老屋不是没人吗,罗二跟江家老两口有过过节,没准愿意帮这个忙呢?”

村长笑了:“你也说了有过节,怎么还会帮江家的儿子。”

罗德山说:“这都分家出去了,闹成这样,以后还能好?帮江自流也算是给江家老两口找不痛快了!”

师徒俩倒是想法一致。

村长:“我看悬,就算这样,也还得开出个能让罗二愿意的条件啊。”

三人帮忙出主意,过了会儿,楚年他们从堂屋出来了。

先出来的还是江爹,江爹的头发上和衣服上湿了好几块,肉眼可见的狼狈,紧跟着的楚年和江自流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江自流看着很虚弱疲倦,于是马志成抄起椅子过去,示意楚年先让江自流坐下,少点挪动。

江爹不仅狼狈,面上表情也很僵硬,连嘴唇都发紫。看来,在堂屋里的一番谈话并不愉快。

“这是怎么弄的?”村长意思意思地问了问。

江爹:“......”

江爹自然是什么也没说,真就是哑巴亏吃到底,憋的快要内伤了。

“村长,他们家改口了,我夫君分走五亩地,不是分文不取啦。”楚年说。

楚年也累了,懒得再多折腾,看江爹还在挣扎,干脆帮他说出了来。反正在里面看他气得要死但又没办法的样子也看够了。

江爹翻了个白眼,人都在打颤。

罗德山哈哈笑起来,也不问老头子为什么改了主意,大手一拍村长,扬声说:“那还等什么,签字画押,定下来!”

江爹:“罗、德、山......”

村长没急着表态,不动声色瞟了眼江自流。

罗德山还在拾掇村长搞快点。

正好屋里的江四在此时醒了,哇地一声扯开嗓子开始嚎哭,跟着之前被江爹推远的江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小小的院子里是几人欢喜几人愁。在这样的情形下,村长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于是拍了板,宣布江自流夫夫分走江家五亩地,从今日起正是跟江家分家,择日他会跟村子里的人再来具体处理这些事。

院子里的哭声更大了。

只有江爹没哭,但他的表情比哭了还难看,终于是破口大骂起来,骂上天,日天日地日祖宗,全是亲切问候。

... ...

分完家,几个人赶紧离开了乌烟瘴气的江家。

村长还有事,先行一步走了,剩下罗德山招呼楚年和江自流去自己家吃饭,说是要帮他们好好庆祝一下。

楚年感激地心都要融化了,迎着罗德山慈爱的眼神,很是真诚地表示:“老爷子,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罗德山哈哈,说:“那不如拜师喊师父吧!”

楚年:“......”

“哈哈哈哈。”看到楚年窒住,罗德山又笑了几声,说:“好了,不逗你了,说了让你考虑考虑,你只要放在心上好好考虑一下就行。”

“师父,借到板车了,咱们回去吧。”马志成从江家隔壁过来。

马志成是个心细的,知道楚年夫夫没地方落脚,罗德山肯定是要把他们接到自己家的。江自流病着,他便先一步出了江家,去到隔壁邻居家借板车。

邻居家是沈青他们家,听马志成要借车,夫夫俩连人带车出来,在旁边帮衬着。

汉子把车刷了刷弄干净,又从家里拿了床被褥垫在上面,然后帮忙把江自流扶上车,顺带要马志成也上车。他拍拍自己的腱子肉,笑着说自己力气大,拖两个人不成问题,非要把他们送过去。

沈青则拉起楚年的手,笑着跟楚年说这下有福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过了这么久糟心的日子,现在被周围的善意包裹着,坚强如楚年,鼻子也有些发酸。

“谢谢青哥!”

“谢什么,以后没事来家里坐坐。”

“好!”

板车很快上路,楚年走在最后面。

楚年回头看了眼江家紧闭的后门,那里面似乎还是在呜呜咽咽的哭,而他,终于离开了这座牢笼。

——

到了罗老爷子家后,罗德山直接对楚年说:“年儿啊,后院有三间客房,你看看喜欢哪间,选一间,跟你夫君暂时就在这住下来。”

虽说收徒暂时没成功,但这名字改口喊“年儿”后,怎么喊怎么亲昵,罗德山也就继续这么叫着了。

楚年惊诧。

罗老爷子看了好笑:“那不然呢?你现在能有地方去?没地方去就先在这儿住两天,休息休息,江自流的身体也需要调养......哎,这可能就是一辈子调养的事了,你不得跟着好好学学?”

“......”楚年连忙把罗德山拉近了一点,小声说:“老爷子,您可千万别在我夫君面前说这话。”

罗德山瞪眼:“这么护着呢?连说都不让说?”

“...不是这个意思。”楚年嘴角一抽。

谁知罗德山转身就往江自流那儿过去了。

楚年:“???”

楚年不知道罗老爷子想干嘛,赶紧跟上。

罗德山看楚年亦步亦趋地跟过来,笑着打趣他:“干嘛看这么紧?怕我吃了他不成?”

楚年:“老爷子!!”

倒是江自流,看到罗德山过来,扶着藤椅两边的扶手,想要起身站起来。

“你别起来了,不用折腾。”罗德山快走一步,摁住了江自流肩膀,没让他起来。

江自流懂礼节,罗德山自然是满意的。

再说罗德山又不是刻意来为难江自流的,只是楚年是他真心疼爱的孩子,是想要收到膝下做关门弟子的,看到楚年对江自流这么好,他才想要过来捶打江自流两句。

故意板起脸,罗德山说:“江自流啊,按理说,今天是你们夫夫俩分家出来的第一天,是个值得高兴的大好日子,老头我不该说这个话,但年儿是我器重的好孩子,我丑话还是要放在前头。”

“您尽管说。”江自流注视着罗德山,一副认真听讲的表情。

罗德山看江自流态度很好,心里点了点头,面上却绷着没松,还是严厉敲打说:“以后你们夫夫俩自己过日子,刚开始日子肯定不那么好过,但无论怎么样,你要是敢给年儿一点脸色看,要是敢对他不好......哼哼,到时候可别怪老头我不客气!”

楚年:“!!!”

罗德山一番话下来,让楚年的一颗心又酸又胀,都快要炸开了。

楚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过真正的家人,他一个人摸爬滚打着野蛮长大,何曾被人这么真情实感地维护过。

这会儿,在这里,捱过了江家的糟心事后,竟然被罗老爷子当成家人一样的照顾维护......实在是百感交集。

楚年还在感动,又听到江自流说话了。

江自流没有起身,但抬起了右手,举过头顶,说:“我的命是夫郎给的,这辈子绝不会辜负夫郎,只有夫郎负我,不会有我负他。”

他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却极认真诚恳,堪比发誓。

楚年:“!!!”

倒也...不用这么严肃吧!

一个个的搞得这么严肃,要我这个当事人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啊!

楚年的鼻尖又开始发酸,表情管理都要超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