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交杯酒 想让他更好

楚年还没说话呢, 罗红梅倒是先期待了起来:“你们夫夫俩长得都俊,将来要是生了个女儿,肯定好看!”

“婶子, 你想得也太远了!”

楚年跟罗红梅前后脚进了客厅, 他赶紧止住罗红梅别再继续往下说了。

这要是让马志成听到了,到时候又得委婉地劝自己禁欲!

要是有欲也就罢了,八字都没一撇,被人说禁欲啥的还是算了吧。

不过马志成刚才还在客厅,这会儿人却没了影。

罗红梅笑嘻嘻地打趣了楚年几句,把桌子上的菜盘摆了摆, 对楚年说:“我去喊师父, 你去接你夫君,人都齐了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好。”楚年点了头, 出去找江自流。

江自流正和罗德山还有马志成在药房。

楚年找到他们,走进了药房。

药房里常年收着各种草药, 摆在药柜里、分装在地上、还有摆在簸箕里,加上平日里熬药煎药也都在这里,故而房中永远都是一团清苦的药味。

楚年一直在厨房里忙活, 身上沾上了菜香, 一进来, 三人便把目光投向了他。

马志成朝楚年招手:“年哥儿来得正好,师父正在跟我们商量后面治病调养的方法。”

开始罗德山是说不插手, 让马志成管就行了的。但现在江自流都到自个儿家里了, 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也就跟着看了看。

罗德山和马志成不愧是师徒, 两个和和气气的人, 一碰到药理相关, 表情都会变得严肃深沉,他们这样,虚弱的江自流在榻上正襟危坐,看起来怪招人疼的。

楚年问:“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马志成背对着江自流,用眼神询问楚年要不要出去说。

楚年看了一眼江自流,见罗德山正在跟江自流说话,点了头,跟马志成一块儿出去了。

两人来到药房外面,马志成叹了一口气。

楚年看到马志成一幅严肃的表情叹气,眼皮就开始跳。

马志成:“既然是单独在你这儿,我也就不委婉了,好的坏的全都跟你讲清楚。”

楚年做好了心理准备:“马叔请讲。”

于是马志成一板一眼地跟楚年分析了利弊:“江自流这个身体吧......”

一番话说完后,楚年明白了。

马志成的意思依然是江自流的病想根治很难,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不可能。往后余生,江自流只能靠喝药吊着,三分药七分养,得十年如一日的调理着。而就这还是好的,要是坏起来...感染个风寒什么的,或者其他什么的疾上加疾,牵扯到这病根,一个倒霉,可能就没了。

其实楚年知道,郎中嘛,肯定是要把最好和最坏的可能性都告诉家属,这样不论是有哪个万一,家属都提前有所准备了。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的听到一句句话从马志成嘴里说出来,楚年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马志成看楚年明眼可见的低迷起来,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心说要是能有白鹤灵芝就好了。

白鹤灵芝就是马志成所谓的奇迹。

可奇迹...奇迹之所以叫奇迹,不就是因为普通人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吗?虚伪缥缈的奇迹,又怎么能当真......

罗红梅从客厅那边过来,看到马志成和楚年两人在药房外的廊下站着,纳闷地朝他们喊:“这都半天了,你们怎么没人过来吃饭呀?年哥儿也是,你这喊他们来吃饭的,怎么自己也唠上了?都快来吃饭呀,一会儿菜都该凉啦。”

“这就来!”马志成答了一声。然后对楚年说:“走,咱们先去吃饭吧,饭还是要吃的。”

楚年扯起唇角对马志成一笑,说:“嗯,后面还要劳烦马叔和老爷子费心了。”

马志成怜爱地看着楚年,愈发觉得这孩子心智坚韧。

实则是楚年很快就想通了。

以后是以后,以后自然要顾虑,可每一个当下也足够重要啊!对江自流来说,离开了那个猫嫌狗弃的江家,就算再糟,还能糟到哪儿去呢!

回去药房,楚年要扶江自流起来去吃饭。

江自流却突然说:“我想,我还是不上桌的好。”

这话一出,本要先一步跨出门的罗德山停了下来,回过头疑惑看着江自流,问:“为什么?”

江自流苍白着脸色,咳嗽了声,说:“我病体支离,又总咳嗽,怕影响了你们的兴致。”

楚年扶着江自流的手一下子紧了几分。

江自流之所以让楚年心疼,就是因为他的处境已经低到谷底,也依然会为他人着想。

楚年太懂这种感觉了。

在孤儿院时,总有那么一种孩子,怕被别人嫌弃,怕惹得别人不高兴,永远顾忌着他人的情绪,永远小心翼翼,永远把自己放在最低和最后,以为只要这样,便能得到他人的满意,便能赢得他人递来的一丝好。

在江家长大的江自流,处境会比孤儿院的孩子好到哪里去?

然而还没待楚年作何反应,罗德山发了话:“说什么傻话呢,今天这顿饭就是为你们两个庆祝的,你不上桌子怎么行?”

马志成跟着在旁边说:“是啊,你虽然生着病,可这病又不会感染给别人,不打紧的。你们罗婶做了好几道拿手好菜给你庆祝,你夫郎也在旁边打下手帮忙来着,各个都是高高兴兴的,说什么扫兴不扫兴的,都快来吃饭。”

楚年:“......”

楚年自诩还算会说话,但面对老爷子和马叔这样的关怀,心里暖洋洋的,一时间居然嘴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罗红梅又从客厅跑了过来,她没进药房,只在廊外朝里张望,问:“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呀,等吃完饭再说不行吗?菜都要凉了......”

罗德山笑:“赶紧去吃饭吧,别把两个小娃娃给饿着了,年儿,带你夫君一块儿过来。”

说完,也不给他们机会再推辞,直接拔腿就走了。

马志成也跟着往外走,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险些跌倒,还好被罗红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罗红梅既担心又生气,小声埋怨他怎么不看着点。

楚年心尖上都是暖的,抓着江自流的手,笑着对他说:“走,我们也过去吃饭。”

江自流反握住楚年的手,看着楚年,眼眸里同样闪着情绪。

“老爷子对我们这样好,推辞反而会让他不高兴,等以后我们好起来了,多报答孝顺他老人家就是了。”楚年扶起江自流,搀着他往客厅走。

楚年现在搀扶起江自流,已经没有最开始扶他出门时那样困难了。

所以即便马志成把最难听最坏的打算都说了出来,楚年也还是保持乐观,觉得一切只会越来越好。

毕竟,凡是不会比以前更糟的,都能算是赚了。

... ...

客厅里,大家都已经在饭桌上落座坐好了,马志成家的两个孩子最小,坐在最下座,背对着客厅的正门。小孩子沉不住气,看到大家都不动筷子,还在唠着嗑等人,馋的频频转身往门口看。

等终于看到楚年跟江自流扶持着过来了,阿妞哇了一声,眼睛灿亮灿亮的。

“哇!哥哥好好看!比哥哥还好看!”

“说什么呢,几岁大孩子天天盯着别人好看不好看,坐好!”罗红梅忍俊不禁,把阿妞的头掰过来,不许她再扭来扭去。

阿妞撅了嘴,敢怒不敢言,便去捏弟弟的脸:“哼,我们家就你长得最丑了!快点长大变好看!”

弟弟懵懵:“啊?”

楚年和江自流入了座后,注意到罗英卓没在。

罗英卓又不在家?

楚年不动声色看向罗老爷子。

罗德山的心情很好,大手一挥,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自己动筷子。”

马志成在旁边说:“英卓不是拿酒去了吗?也快过来了吧,再等他一会儿吧。”

楚年:原来是在家的呢。

罗德山荣光满面,说:“那臭小子,往常让他干个什么事比登天还难,刚才让他拿酒,虽然不高兴,倒还是乖乖去做了。”

马志成笑:“英卓也知道今天是给年哥儿他们庆祝,我看他们俩关系挺好,英卓肯定也是高兴的。”

楚年嘴角一抽,心想,自己跟罗英卓的关系,算好...吗?

不过,知道老爷子和罗英卓没有闹变扭,楚年还是很乐于见成的。

这杂七杂八的耽误之下,直到罗英卓抱了酒坛子回来,晚饭才正式开席。

虽说拿了酒,但只有罗德山父子和马志成在喝,其他人都是以茶代酒的。一大桌子人,老的小的,不全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杯酒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让楚年恍如隔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家,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

这样想着,情绪上头,楚年倒了一杯茶,站起身敬了罗德山:“老爷子,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我虽然嘴笨,但所有恩情都放在心上记着呢。”

“你这要是还嘴笨,叫其他人以后还怎么说话?”罗德山笑呵呵地看着楚年一仰头把茶干了,说:“行了,我知道你现在日子不好过,但这不是刚开个头嘛,先把日子过起来,不要想这么多,就安心先在我这住着。”

当然,要是能愿意拜师就更好了!

楚年笑,又去敬马志成,一圈下来,他跟桌上所有人都碰了个杯。除了两个小娃娃和江自流。

场子上热闹闹喜洋洋的,罗红梅看到楚年放下茶盏坐下来了,趁热说:“这怎么跟大家伙都碰了杯,唯独自家夫君给忘了呢?年哥儿,不跟你夫君也碰一个吗?”

楚年:“......”

罗红梅看楚年事事都有条理,一提到江自流,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更加来劲了,笑着起哄说:“你们小夫夫俩才理应碰一个嘛,师父你们说是不是?”

罗德山哈哈地笑:“就你坏心眼多,没看到年儿脸都要红了吗?”

楚年:“!!!”

我才不会脸红!

我是怕江自流脸皮薄会脸红好不好!

救命,真就是罗家上下全都以为自己跟江自流如胶似漆情比金坚了!

在起哄中,一直安静的江自流应声拿起了手边的茶盏。

楚年瞪眼:不会吧?江自流也上头啦?

江自流玉白的手指端起茶盏,面向楚年,说:“夫郎,这杯,我敬你。”

被起哄时还没觉得真怎么样的楚年,这下子掉进江自流乌黑的眼眸里,倒真的有点顶不住了。

在大家乐呵呵的眼神中,楚年慢慢摸起茶盏,拿起来迅速跟江自流碰了一下,一口把茶水喝进肚中。

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半路又杀出来个罗英卓。

罗英卓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闲淡淡地挑起眉头,说:“就这?”

大家又都看向了罗英卓。

罗英卓勾起唇角,目光在楚年和江自流脸上扫过,拖长了声音说:“这新婚燕尔的,你们就这么碰杯啊?这多没意思,不得来个交杯酒吗?”

楚年:“......”

江自流:“......”

楚年都想打他:你够了喂!要是想交杯酒,你倒是自己娶妻去交啊!

罗英卓没这么说还好,他这么一说,罗红梅又上劲了,附和道:“这主意好,不愧是英卓,说得对!年哥儿,大高兴的日子,你们夫夫俩不得来个交杯酒?”

楚年扫了一眼江自流,看他连耳根都红透了,赶紧说:“婶子,你就别再拿我夫君逗乐了。”

还交杯酒呢,楚年想到自己穿来时就躺在江自流身边,别说交杯酒了,以当时江自流的身体状态,还有江家的私心,估计是连堂都没拜过。

江自流这么纯情,哪挡得住罗红梅和罗英卓这么开刷呀。

罗德山笑得撂筷子,说:“你们看吧,我就说年儿可护着他夫君了吧,哈哈哈他都要急了。”

楚年:“......!”

江自流望着楚年,瞧他一双眼睛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灵动清澄,虽然面皮上烫得不行,心里却十分动容。

江自流和楚年是没有拜堂的,这门亲事,也本来就不是给他的,都是江家在为找不着媳妇的江四在做打算而已。

楚年刚来时,是被人抬着送到他屋里的,那时他昏迷着,眼角都是泪痕,额头上还被撞出血伤,明眼人看了都知道,他是宁死也不想从了这门婚事。

江自流只当是自己耽误了楚年,是江家害了楚年。

但楚年醒来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远远超出了江自流的想象。

楚年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江自流不是没有猜测过,楚年这样做,应该是有自己的什么打算。

无论是什么打算,江自流都能理解,因为没有人想被耽误一辈子,为自己做打算,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可楚年对他太好了,事事想着他,天天鼓励他打起精神,还给他找来郎中,为他看病抓药......

楚年没有必要做到这份上的。

江自流的心境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他的心脏里面破土而出陌生的情绪,情绪里的东西全都冠上了楚年的名姓,跟着希望一起,慢慢充盈了他。

听到罗家人起哄让他们喝交杯酒,江自流其实是喜悦的。

楚年叫他夫君,他叫楚年夫郎,他们就好像真的是一对恩爱的夫夫一样。

可楚年到底是怎么想的,江自流并不真正清楚。

江自流只知道,楚年大抵是喜欢他这张脸的,至于其他......

其他......

身体上,江自流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楚年每每拉着马志成出去说话时,他也都有看在眼里。像他这样的身体,跟楚年在一起,只会拖累楚年。

本想着要争口气,带楚年分家离开江家,拿走属于自己的五亩地给楚年,让楚年好歹能有个安身立命的资本,可楚年凭自己就能风神水起,更是深受罗老爷子的器重,根本用不着自己操心。

江自流一边为楚年感到开心,一边又重新在思考,他要如何才能让楚年更好?

不知道。

正是因为不知道,江自流在向罗德山保证时,才会说“只有夫郎负我,不会有我负他”。

如今已经分家,无论楚年以后会怎么选择,江自流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江自流敛目乱想间,被楚年抓住了手腕。

江自流回过了神。

就见楚年被起哄的大伙逗得哭笑不得,攥住自己的手腕说,小声地问:“那...夫君,我们喝个交杯酒不?”

对着这双盈盈澄澈的眼眸,欢喜一瞬间胀满心脏。

楚年愿意喝交杯酒,江自流怎么会不愿意?

江自流和楚年同时举起杯,他们的双臂交缠到一起,将自己手里的茶盏递到对方唇边,相视间,喂彼此喝下茶水。

茶清涩,却又比酒还要甘甜。

江自流垂下眼敛,默默想,如果楚年愿意,将来,他一定要为楚年补办一场喜宴。

要让楚年穿上真正的喜服,要和楚年喝上真正的交杯酒,要满怀欣喜地相携叩首,拜谢天地,举杯相交,秦晋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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