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卓把纸撑开, 竖到楚年脸前,问:“你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这是什么?”楚年疑惑地将其接到手里。
这张纸很皱,看的出来, 它曾经被主人揉成过一团, 但是又被重新抚平收起来了。
看到纸上的字和自己的手印,楚年感觉头顶飞过一只乌鸦,无语道:“我的签字画押书?这玩意儿居然还在?”
要不是罗英卓把纸拿出来,楚年都不知道忘到哪个角落里了。
这玩意是楚年刚认识罗老爷子,想办法要在江家生存下去时,去找罗英卓帮忙, 罗英卓让他签下的。
当时罗英卓一脸坏人的样子, 说帮忙可以,得签字画押, 答应他一个条件。
罗英卓撇过了头,说:“看来你还记得, 那正好,把它用了吧。”
楚年:“.........”
这家伙是要搞哪出?以现在的关系,用的着这张签字画押书?
楚年正想奚落罗英卓两句, 但一想签字画押书都献祭出来了, 看来罗英卓心情也挺复杂的。
算了算了, 这时候就不开他玩笑了吧。
“说吧,什么条件。”楚年把纸叠好, 随手收进了自己的兜里。
罗英卓沉默了一下, 对楚年说:“我跟你说我没想过说书你信吗?”
楚年一愣。
“比起我自己上去说书,我更喜欢看别人站上去说。”罗英卓说道。
楚年皱了皱眉。
他原本以为罗英卓要自己帮的忙是安抚老爷子之类的, 可他说这些, 风向是要转向哪边?
“你不要觉得奇怪, 就算是这一点,也是我昨晚才真正想明白的。”罗英卓自嘲地一笑:“二十四年了,我终于想明白我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事了。”
楚年看着罗英卓,这时终于明白罗英卓此次过来的真正意图了,也明白了风向要转向哪边了。
他没出声,眉头也舒展开来,唇角勾起浅笑,静静听罗英卓说。
罗英卓:“我想听别人说故事,不见得非得是说,也不见得非得是一个人说,为什么不能是好几个人同时在高台上呢?如果把虚幻的纸上的故事,交给真正的人表现出来,就可以把故事从纸上搬到我的眼前。”
楚年笑意愈发地深。
他以前就觉得罗英卓是个前沿的人,这会儿听到他说这些,发现自己一点也没走眼。
罗英卓怕楚年没听明白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想继续给他解释。
可楚年大手一挥,接道:“话剧啊这是!罗英卓,你要是真干起来,时代的进程都要被你以一己之力推快了!”
罗英卓:“啥?”
“没啥。”楚年笑笑:“恭喜你,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那就放手去做吧,做到人生无憾。”
罗英卓也笑了。
他已经明白,楚年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后,楚年了然道:“你放心吧,老爷子那边,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如此一来,就跟楚年想的一样了。
罗英卓想要做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但与科举之路完全相悖,那就得跨过他家里罗德山这座大山。
“不必。”罗英卓却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会自己和老爹说。”
楚年怔然。
罗英卓表情淡淡的:“我昨天已经在勇气上输给了你,若是这种家事还要你去插手为我说情,我还做什么男人。”
楚年:“......”
好家伙,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是怎么一回事?
罗英卓眉宇里难得多了几分认真:“就像你说的,我会跟老爹坐下来好好谈谈。”
楚年有些吃惊。
放在以前,他断然想不到罗英卓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好像罗英卓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情以后,连觉悟都变得不同了,迅速地成熟了起来。
这让楚年很高兴。
“那么,你这次不惜翻出签字画押书来给我,是想要我做什么?”楚年问。
“这个嘛......”罗英卓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楚年:“......?”
罗英卓:“当然是想让你参与进来。”
参与进来?
楚年眨了眨眼。
参与什么?莫不是...?
罗英卓:“你刚刚说‘话剧’是吗?我昨晚想了很久,一直没想到这个到底算什么,既不是说书也不是唱戏,想来想去,想了好几个名字,都不太喜欢,今日听你说‘话剧’,但是觉得非常合心意。”
楚年:“.........”
罗英卓:“反正你的店已经开好了,跟我一起再开个话剧班子吧。”
楚年:“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有这个时间!”
罗英卓撇嘴:“你店里都没人,冷清的要死。”
楚年:“大哥!都到收摊关门的点了,你说我店里没人,也太搞笑了吧!这又不是茶楼,还带有晚上场的!”
但凡来的早点,那盛况,直接让你开眼好吧!
罗英卓促狭道:“都叫大哥了,大哥说话还不听?”
楚年:“......”
闹了几句嘴,罗英卓正色起来:“楚年,我是真心邀你和我一起开办话剧班子的,若是盈利,你拿七成,若是亏本,我负全责,总之不会让你吃亏。”
楚年挠头:“开话剧班子,这可比开美容院难啊,要有话本,要有演员,要有班场,等等等等,可没那么容易。”
“话本愁什么,我多的是。演员?你是说演话剧的人吗?这也不愁,这些年,我认识的同好也不算少,能找来人。至于班场,就更好说了,钱的问题罢了。”
罗英卓表示这都是小意思。
楚年见罗英卓这么有信心,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而且...话剧班子,说实话,楚年其实也挺感兴趣的。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没什么娱乐性的活动,多搞出一些乐子,真正是喜闻乐见。
“你容我考虑考虑吧。”楚年说。
“好。”罗英卓也没逼得太紧。
楚年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老爷子谈这件事?”
罗英卓:“明天。”
楚年:“这么急切?”
罗英卓笑道:“我甚至嫌晚。若非去拜访了老师傅,今天我就已经回家了。”
楚年知道他说的是说书老者。
怪不得他看起来这么轻松,想来是在说书老者那边也已经谈过了。
笑了笑,楚年说:“祝你顺利。”
罗英卓:“多谢。”
楚年想了想,说:“不如你明天把老爷子他们接上来吧,来我家,我煮火锅,大家一起开火锅聚会!”
冬天就该吃火锅才对!
罗英卓本想拒绝,但听到火锅,奇道:“这又是什么新奇东西?”
“好东西!保你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的好东西。”楚年说着都有些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口味变得很重,尤其想吃点辣乎乎的东西。
罗英卓想了想,说:“那也好,明天我去接我爹他们过来吧。”
不影响楚年关门,罗英卓说完很快就告辞了。
楚年也没再耽误,关好店门,准备回家。
才走出西市,楚年看见了这往这边走过来的江自流。
心情有些雀跃,楚年加快了脚步:“阿流,你怎么来了?我都要回家了。”
“别跑,小心滑倒。”江自流上前接住楚年,指了指天:“天都要黑了,我来接你。”
楚年看了眼还亮着的天,说:“这叫黑了?”
“你现在往回走,不等到家就黑了。入冬了天色晚的快,不比之前。”江自流牵好楚年的手,和他一起往家走去。
“好吧,知道啦,我以后早点回家。”楚年笑眯眯地说。
江自流知道楚年喜欢自己的生意,浅浅一笑,说:“无妨,我以后每天都来接你。”
楚年闻言扣了扣江自流的手心:“不用吧,这多麻烦。”
江自流:“哪里麻烦了,再说你不是希望我多出门么,每日来接你,每日就都出门了。”
这算什么出门!
好吧...好像也算?
楚年:“......”
但不管怎么说,楚年都很高兴,握紧了江自流的手。
——
次日,店里生意依然红红火火,不过,楚年中午就关了门,因为约好了吃火锅。
买上新鲜的肉和菜,还有必不可少的作料和香料,楚年拉着张彩花姐弟,期待地回家筹备火锅了。
回到了家,罗英卓他们还没有来,楚年正好先切菜。
张彩花自告奋勇进厨房帮忙,见楚年拿起刀,把肉切成薄薄一片,惊奇道:“楚年,你这是怎么在切肉呢?这么薄一层,到了锅里没炒两下不就碎了?”
楚年手上刀功没停,笑着说:“火锅不是用炒的,是用来烫的,就得把肉切的这么薄,拿筷子涮到锅子里,顷刻间就熟了,直接下肚吃。”
“......”张彩花瞠目结舌,简直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楚年嘿嘿一笑:“你等着吧,等会儿开吃了你就知道了。”
楚年买了猪肉和牛肉,把它们都切成薄片,装进不同的盘子里。
“就是可惜镇上买不到羊肉,没有羊肉的火锅就跟缺一味似的...不过牛肉管够,还行吧。”
张彩花:“......”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吃法?要把不同的肉倒进一个锅里吗?这...真的能吃吗?
收拾好肉菜,楚年叫上张黑牛,把角落里的一口大锅搬进了堂屋里。
堂屋里多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竖直的炉子一样的东西,张黑牛看看桌面,又看看炉子,有些不确定。
楚年紧跟着过来了,说:“黑牛哥,把锅放到炉子上就行了。”
张黑牛不明所以地照做了,然后问:“怎么把锅搬到堂屋里来?是要用这个炉子烧吗?是要...边烧边吃吗?”
“不错,火锅就是边烧边吃的。”楚年笑着说。
这个炉子是翠儿他们留下的,他们以前做面馆生意,就是用这个炉子熬高汤。
炉子足有半人高,体量很大,是因为里面可以放入足够多的柴火,而下面还有一个封口,拉动封口,可以调整火温的大小,大火猛烧,小火慢熬,如此用来吊汤,熬出来的汤怎么能不好喝?
再说当初楚年看到这个炉子的构造和原理后,立马就想到用它可以涮火锅!
而楚年用来涮火锅的汤水也是用这个炉子熬出来的骨头汤。熬了两个时辰的骨头汤,可想而知会有多鲜美。等下再把配好的底料放入骨头汤里煮沸,楚年牌自制火锅底料就大功告成啦。
想到就要能吃到久违的火锅了,楚年边忙活,边愉快地哼哼起歌来。
张彩花跟在楚年身边,想给他帮忙都不知道怎么帮忙。
实在是...都看不懂楚年的操作!
这种叫做火锅的边煮边吃的东西,吃起来真的没问题吗?真的会好吃吗?
可是楚年都哼起小调来了哎。
上一次楚年像这样哼小调,可是在做烤鱼的时候。
想到烤鱼...
那也是个十足奇怪的做法。
但架不住极其美味好吃啊!
思及此,张彩花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选择相信楚年。
同时,张彩花开始不断地向门口方向张望,希望罗老爷子他们赶紧过来才好,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火锅是什么滋味了。
... ...
等罗德山父子到达楚年家中时,火锅的汤底也差不多快烧开了。
“嘿呀,时间倒是掐得挺好!”
楚年把炉子的封口往下一拉,切换成小火模式,出去迎接他们。
先出现在楚年视野里的是罗德山,他板着一张脸,根本不等身后的人,率先往楚年家院子里走。
看到楚年出来,罗德山那张铁黑的脸色才变得好看了些:“年儿,听说你要给我们做火锅?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您马上尝到就知道了。”楚年扶着罗德山先一步往堂屋里走。
楚年面上没显,其实心中还挺捉急。
也不知道罗英卓跟罗德山说了没有?罗德山的态度看起来很不高兴呐......
所以把老爷子送进堂屋后,楚年立马就把江自流推了过去,自己则又溜了出去,赶紧向罗英卓打听一下情况。
“你已经说过了?”见罗英卓慢悠悠地走着,楚年抓住他就问。
“还没有。”罗英卓嘴角一抽:“我倒是想说来着,可我爹还在为上回万和斋的事生气,压根就没搭理过我。”
楚年:“......”
罗英卓:“吃过饭说吧,免得他听到后连饭都吃不下去。”
“行吧...”楚年放开罗英卓,往他身后看去,问:“马叔他们呢?”
“他们没来。”罗英卓说。
楚年瞪眼:“啊?为什么没来?我买了可多可多肉,他们一家子没来,岂不可惜?”
“前几天下雪,他腿疼的老毛病犯了。”
“啊...忘了这茬,是我思虑不周了。”
“没事,你要是想他们了,随时回去看看就是了,你的红梅婶让我带话给你,常回家看看。”
“哈哈哈,知道了。”
等两人也进到屋里,罗英卓被眼前滚滚沸腾的大锅炉吓了一跳,嘶声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张彩花见状忍不住笑道:“罗童生真不愧是罗老爷子亲生的,跟罗老爷子刚刚的反应一模一样!”
罗英卓:“......”
罗德山:“......”
“这就是!火锅!”楚年见除了罗德山以外的人都还站着,招呼他们道:“坐坐坐,都坐都坐,我来下火锅,你们只管敞开了吃就是了!”
让大家都坐下,楚年在他们各自面前放上一只调好了的小蘸碟,说:“这是我用好些调味料做试验配出来的精品麻酱,口味绝对有保障,你们等会儿把肉和菜往里面蘸着吃就可以了。”
说完又指了指桌上的三盘干碟:“这还有辣椒、孜然、芝麻,随你们自己的口味往自己的蘸碟里面加就好了!”
罗德山啧啧称奇:“年儿这一天天的,没少琢磨稀奇古怪的吃法啊。”
说着就见楚年把炉子底下的封口往上一提,拉到最大,露出里面熊熊燃烧的柴火,然后又见楚年端起桌上的一盘生肉,用筷子把切成一片一片的长条状的肉拨进了锅里。
罗德山:“......”
这、这何止是稀奇古怪?简直是野蛮!
罗英卓:“......”
果然,还得是年哥儿会玩。
张彩花:“......”
居然真的是这种吃法。
张黑牛:“......”
好饿。
江自流笑而不语,默默给大家伙地茶杯都满上了热茶。
也没有给大家伙惊奇太久的时间,一盘肉下锅后没多久,就由红变白了,楚年换了双没碰过生肉的筷子,飞快地将煮熟的肉捞上来,放到桌子中间:“可以吃啦,趁热吃!”
罗家父子:“......”
张家姐弟:“......”
头一次见到肉熟的这么快的。
热气窜在桌面上飘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鼻的鲜香味。
罗德山还没从这种野蛮的煮肉方法里走出来,就见张家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看来自己不先动手,没人敢动筷啊......
可是这种野蛮之法煮出来的肉,能好吃吗?
纠结了一下,为了孩子们,罗德山还是大义凛然地带头夹起一片肉,按照楚年说的那样,往蘸碟里滚了一圈,送到口里。
从夹筷到入口,罗德山的速度都极快,可真把肉送到嘴里后,他反而不动了。
罗英卓见状内心也是极其的忐忑,抽着嘴角看向自家老爹,忍不住问:“...怎么样?真的能吃吗?”
罗德山瞥了罗英卓一眼,没说话,喉结却是一滚,然后手腕扭动,迅速地用筷子又夹了两片放进了蘸碟里。
罗英卓吸气:“???”
居然,有这么好吃吗!?
不甘示弱,罗英卓也动起了筷子。
张彩花和张黑牛都快流口水了,看到罗家父子都动了筷子,也纷纷往自己碗里夹肉。
夹起肉,在蘸碟里滚上一圈,送入口中,一时间,所有人都发出了享受地喟叹。
原来肉还能这么吃。
又麻又辣,鲜香滚烫,入口即化......
过瘾!
就在大家纷纷动筷的时间里,楚年又煮好了一盘牛肉,将其捞上来,补到桌上。
罗德山吃的虽然高兴,但回过神来,看到楚年一直在煮肉,不禁皱了下眉头,说:“年儿,这火锅好是好,但煮起来很快,好像必须得有一个人在边上不停地忙活?那该不会需要你一顿饭全要在边上给我们煮肉看着我们吃吧?”
听到这话,张彩花也急了,就想站起来代替楚年接手。
楚年急忙拦住她,笑着解释:“不用不用,我这不是怕你们一路过来饿了嘛,就先煮两盘子给你们尝尝鲜,等下我把火调小就坐下来跟你们一块儿吃。”
要真是一顿饭都得在边上煮肉,楚年倒是无所谓,可他家的江自流肯定是没心情吃饭了。
煮了两盘肉给大家尝到了美味后,楚年把火关小了点,将蔬菜之类的也放进去煮,然后坐到江自流身边,跟着大家一起吃起来。
“没骗你们吧,火锅好吃吧?”
“大道至简,故人诚不欺我也,这并非野蛮,这是大道至简啊!”
“好吃!汤也好喝,我可以盛一碗火锅汤喝吗?”
“还是别了吧彩花姐,你也不嫌辣?而且油太重啦,还是敞开了吃肉吧!”
火锅在边上咕噜噜地滚着,香喷喷的白烟打着旋地直往上冒,整个屋子里都是热辣的火锅味。
等把蔬菜和肉吃了个爽后,楚年又往火锅里面下了面条,不然他担心大家平常吃惯了主食,只烫肉和菜会没有饱腹感。
欢声笑语里,所有人都被这种叫做火锅的神奇吃法征服了。
不过,眼看火锅盛宴就要结束了,罗英卓的脸上明显浮上了心事。
江自流已经听楚年说过这些事了,心里有数,对罗英卓说:“罗兄,你带老爷子去书房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油烟有些呛人,我和阿年收拾一下再请你们出来坐。”
“不用,我没觉得呛。”罗德山才不想跟这孽子单独去书房坐呢,要不是楚年说要请自己过来镇子上,他压根就不会搭理这孽子。
江自流有些无奈,看向罗英卓。
罗英卓对江自流报以一笑,站起身来,对罗英卓说:“爹,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罗英卓说的郑重,让罗德山眼角不禁一绷。
“希望你能听我说。”罗英卓做了个请的手势。
罗德山还是端坐如初,一动没动。
但罗英卓也没动,请的手势也没改变。
父子俩就像陷入了时间的定格里。
这气氛弄的...
可一下子就把吃火锅时的欢乐劲头搅没了。
楚年和江自流还好,张家姐弟反正是跟着紧张起来,也都陷入了时间定格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
终于,这定格还是被罗德山打破了。
他总算抬起眼皮,重新用正眼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然后起身,往堂屋外面走了去。
罗英卓眸光为之一变,立马跟了上去。
父子俩都离开了堂屋之后,张家姐弟才互相对视一眼,又敢痛快地呼吸了......
“楚年,这是怎么回事呀?”张彩花有点担心,还有点害怕。
“...我现在也不好说,反正静观其变吧,希望顺利。”楚年摇了摇头。
江自流说:“会顺利的。”
听江自流的口气很是断定,楚年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是预言家?”
江自流冲楚年露出一抹浅笑:“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那希望你的感觉能准。”尽管没多少底气,但看着江自流的笑容,楚年突然就心安了不少,跟着笑了笑,收拾起桌子来。
... ...
罗英卓和罗德山进入书房后就没出来过,父子俩已经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了。
楚年早已把堂屋和厨房收拾干净,张彩花姐弟也已先一步去了店里。
两个时辰过去,书房里依然没有动静。
“怎么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嘞?难不成我的火锅有催眠效果,把他们俩都催睡着了?”
放眼以前,以过去无数次的经验来看,这对父子一般说话不到三句,就会有一个人先控制不住脾气爆发出来。
可这次都两个时辰了,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别说爆发了,就连大声点的嚷嚷都没有。
想到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楚年不免胡思乱想。
江自流把黏在自己手里的小乌交到楚年怀里,安慰他道:“放宽心,这正说明他们是在好好地商谈。”
楚年接过小乌,捏捏猫耳朵,点点猫鼻子,握握猫爪爪,试图平复动乱的心绪。
江自流看到楚年操心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温柔下去,
眸里升腾起笑意。
小乌实在不堪楚年的蹂.躏,忍无可忍,喵呜一声,从他怀里跳了下去。
于此同时,书房那边终于传来了动静。
“砰”的一声高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坏的声音。
楚年的脸色瞬间变了:“糟了,听这声音,可千万别是老爷子气得昏过去吧!”
说完拔腿就往书房那边跑。
江自流也立刻跟上。
等两人到了书房门口,书房的门已经打开了,罗英卓和罗德山面对面站着,罗德山的手还放在罗英卓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
见到闻声赶过来的楚年和江自流,罗德山满脸复杂掩饰都掩饰不住,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越过两人,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是一路往外,直接走了院子。
楚年:“......”
江自流:“......”
倒是罗英卓,还保持着没变的姿势,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被罗德山拍过的肩膀,嘴角挂着一抹笑容。
“这是...谈妥了吗?”楚年有些不确定。
“是,谈妥了。”罗英卓轻笑了一声,抬起了头。随着他的动作,拧在他身上的那股气一下子散了出去,整个人如释重负。
楚年:“...那刚才那声响动是?”
“哦,那是我开门的时候不小心绊倒了椅子。”罗英卓说着,弯腰把身后的椅子扶了起来。
楚年:“......”
靠,吓死我了!
不过没想到父子俩居然真的做到了面对面心平气和地沟通,并且还顺利地沟通和解了。
楚年一方面很为他们开心,另一方面又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罗英卓看出了楚年心中所想,却也不跟他解释,只是一笑:“多谢款待,为兄就先走一步了。”
“这就走了?走到哪去?”楚年瞪他。
“去书院啊,把铺盖卷一卷,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总算不用继续跟这破书院耗下去了。”罗英卓说完,一撩衣袍,直接就没影了。
楚年:“......”
楚年:“???”
对着空荡荡的书房,楚年真是两眼懵比:“就,都走了??”
我这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天!
谁也不给句话,就都走了!?
江自流进去书房,把桌前打开的窗户给关上了。
关完窗户回来,见楚年还是闷闷的百思不得其解,江自流说:“老爷子一定是生气的。”
“怎么说?”楚年抬头看向江自流。
江自流指了指窗户:“这么冷的天,若不是气得身上冒汗,怎么会把窗户打开。”
楚年:“嘶...气成这样还没吵起来?”
“因为老爷子想听罗兄把真心话说完,想知道罗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老爷子一直希望罗兄走在自己铺好的正轨上,可是罗兄不愿意,总是闹别扭,为此,想必老爷子自己也很苦恼。”
“罗兄以前虽然不喜欢老爷子给他铺的路,自己却没有明确想走的路,所以他的反抗在老爷子看来,是胡闹,是任性,而如今他有了真正想做的事,有了自己的决心和目的,在老爷子看来就不一样了,就像是...看到孩子终于长大了吧。”
“......”楚年:“你这么懂老爷子心中所想?”
江自流看着楚年:“没有,我不是很懂老爷子,我只是妄自尊大地想象了一下为人父时会有的心情。”
楚年:“......”
江自流温柔地看着楚年,低下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并且,随时做好了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
——
虽然楚年多少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自那日火锅一别后,罗英卓和罗德山好像真的达成了和解。
罗德山不再要求罗英卓一定要考上秀才,也默许了他离开书院,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只是,罗德山看到罗英卓的时候,依然没什么好脸色,罗英卓也没有回过家,在镇上盘了个院子落脚。
而这之后,楚年才知道,原来罗英卓也是可以早睡早起的,甚至可以晚睡早起。
不再念书的罗英卓依然骚包,每日打扮得跟个花枝招展的开屏孔雀似的,却没再跟他的酒肉兄弟们在街上无所事事地游荡找乐子,而是一直在为组建话剧班子的事情四处走动奔波。
楚年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罗英卓的话剧班子,也已经招募到了八个成员。
罗英卓带着这八个成员,一群人浩浩荡荡找来楚年的店里,问楚年有没有考虑好入伙的事。
这架势,这人数,这说话方式,要不是知道是什么事,楚年都要以为是罗英卓是搞起了什么黑色事业了。
如今楚年自己的店经营的蒸蒸日上,又有张彩花帮忙,无需时时刻刻坐在店里,见罗英卓是认真的,且行动力这么强,本来就有些感兴趣的楚年怎么会拒绝?直接带资加入!
有了楚年的加持,罗英卓如虎添翼。
楚年入伙后,问罗英卓:“既然话剧班子正式成立了,那,咱们班组叫什么名字?”
“名字嘛,暂时还没有。”罗英卓说。
楚年无语:“怎么能没有名字?话剧只是一种形式,你想把自己的班组以这种形式发扬光大,且长远地传播出去,那就不能仅仅只让人们记住演的是哪出剧,还得让人们记住班组!”
“这我自然知道,但不是想等你来了之后才起么,以此可见我对邀你加入的诚心,你不加入,我连名字都无心去想。”罗英卓很是淡定。
楚年才不信他的花言巧语。
楚年说:“给你三天时间,想个响亮的名字吧。”
罗英卓想也没想,说:“罗家班。”
楚年:“......”
就知道前面说的是花言巧语!这特么不明显是早就想好了吗!
罗英卓:“并不需要什么响亮的名号,用我的名号就可以了。”
罗英卓说的轻描淡写,可脸上的狂妄和野心都快要化为实质了。
楚年:“......”
楚年笑:“嘴上说的这么气派,可要拿出点真材实料让人信服才行啊。”
“那是自然,我可是在老爹那放下狠话了,不做出名头给他看看,我是不会回家的。”罗英卓笑。
楚年眉心一动:“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过年你也不回家?”
罗英卓看向楚年:“回不回家过年,那就得看年前的话剧展出精不精彩了。是一鸣惊人,还是夹着尾巴走人,半个月后,自见分晓。”
罗英卓斗志如此昂扬,楚年也跟着有些燃起来了。笑了一下,楚年说:“有我在,怎么可能让话剧班子夹着尾巴走人?”
于是,小手一挥,楚年宣布:“明天开始特训吧!”
——
再说火锅那次一别后,罗德山倒是常常过来楚年家里。
老爷子每次过来之前也不叫人提前打个招呼,以至于楚年身在店里,并不知道老爷子来了,而老爷子每每既不等他回家,也不去店里找他,只是在家中坐坐,跟江自流说说话,然后便就回去了。
一来二去的,楚年觉出不太对来了。
这感觉...老爷子好像就是专门来找江自流的啊?
楚年还问江自流,老爷子是不是找他有什么事,江自流却都只是笑笑,没说有事。
入股了罗家班后,为了罗英卓能够回家过年,楚年把生意上的重心稍微挪了挪,拿了罗英卓写的话本回家,准备在家里先看看,感悟感悟,好给那些话剧演员们出出主意。
所以,这回罗德山再来家里,总算被楚年给遇上了。
遇上了楚年在家,罗德山乐了:“呦,不得了,我们年儿今日居然在家?在年儿的家里看到了年儿,稀奇啊。怎么,你这个大忙人,想开了?总算知道着家了?”
楚年哭笑不得“......老爷子,您别数落我了。”
“我数落你干嘛,数落了你回头流儿还得心疼。”罗德山也是觉得好笑:“这也就是流儿了,这么惯着你,能让你在外面瞎闹,你看哪有其他家夫郎成天往外跑,把夫君搁在家里不管不问的?”
楚年:“......”
我们家阿流说了,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
当然,这话楚年没敢当着罗德山的面说出来。
“老爷子来了。”江自流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楚年被老爷子训得乖乖垂着头站着,江自流有点好笑,走过去护在楚年身前,说:“是我管教不周,老爷子要说就说我吧。”
“我说你还少呢?来一次说你一次,你说你哪回真的管过!”罗德山简直要被这两口子气笑了。
不过这两个,哪一个拎出来罗德山都不舍得真的说太重,这次当着楚年的面这么说,罗德山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罗德山说:“年儿啊,你说你这成天不着家的,流儿一个人在家待着多让人心疼,要是他也有个去处忙活就好了......依老头看,那个丰文书院,就挺合适他的,你,想不想他去丰文书院读书呀?”
楚年一听,猛地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罗德山:“什么?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罗德山:“???”
江自流:“......”
楚年:“哎呀,不瞒您说,我早有这个想法了,连入院的事都做了多番调查呢,当然,我还存了心想找您从中帮忙,可这阵子因为罗英卓的事,不是没好意思多打扰您嘛,没想到您就是及时雨啊,正解我心头之忧!”
楚年这么高兴,倒是让罗德山有些不知所措了。
罗德山看向江自流:你小子在我面前可没说年儿这么愿意啊!
江自流:“......”
江自流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让他们两个有着同样想法的人撞到一块儿去了。
事实上,自打罗英卓从丰文书院彻底走了,罗德山就打起了江自流的主意。
哼,既然自家的小兔崽子无心仕途,那就算了,反正这还有一个现成的好孩子,抓紧培养这个就是了。
可罗德山哪知道,江自流看起来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实则也是把倔骨头!
跟他好说歹说,就像撞到铁棉花上似的,怎么都说不通他!
实在是有些气人!
怎么了呢这?罗德山想不通,怎么人人都向往的丰文书院,到了自家这俩孩子眼里,就成了馊馍馍了?就这么讨嫌呢?
不过还好年儿是个通情达理的,这回跟自己站到一边了。
于是罗德山咬了咬牙,也顾不上会让江自流伤心了,使出激将法来,说:“流儿啊,我听说了,年儿的生意做的很顺利,连带着罗家村里的那群小子们都多了些事干,能跟着一起赚钱,他做的这么好,你难道就不想争争气,也争出点名堂来?”
江自流闻言,乖巧低头:“我觉得,家里有一个能干的就够了。”
“???”罗德山吹胡子瞪眼:“这叫什么话?你堂堂八尺男儿,不会甘心吃年儿的软饭吧?”
江自流表现的更乖了,说:“是这样的,以前马叔给我把过脉,说我的胃不好,只适合吃软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