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你要紧接着去考乡试?你这小子, 也太猖狂了吧!”
罗德山吃惊地看着江自流,觉得这小子是飘了。
年轻人嘛,有志气是好事, 以前罗德山就担心江自流没什么理想和志气, 可是现在...他这,考中了童元之后也不能飘成这样吧!
“流儿啊,你知道乡试是什么吗?乡试和童生试可不一样啊,这两者之间虽然只差了一级,但又所差千里。童生试就如虾米变草鱼,虽然难, 但是到底能搏一搏, 而乡试,那可就是草鱼变鲤鱼, 想要到这一步,少不得下一番苦功, 是要掉一层皮肉、要脱胎换骨的。”
远的人不说,就说自家的孽子,想当初那孽子也能算是少年得志, 在书院里读了几年书, 很快就考上了童生, 也是风光了一阵子的,可是后面再考乡试, 那就跟上邢一样, 难得他几次都想撂挑子不干,根本就考不上!
马志成也对江自流的想法感到意外, 附和道:“没错, 有些人虽然考中了童生, 可是后来穷极一生,花白了头发,都未必能考上秀才......你能考中童元,说明是有才能的,将来肯定有机会考上秀才,何必这么急迫呢。”
罗德山连连点头:“拨了头筹是该得意,但切记不可得意忘形,不然只会从高处掉下来狠狠摔疼了骨头。”
这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罗德山不是不能理解江自流的心情。但小的飘忽所以了,老的就得规劝不是?
罗德山好言劝道:“急什么,你的路还长着呢,将来有的走,不要这么急功近利,把头脑子清醒下来,踏踏实实地一步步走稳了。听我的,沉下心来刻苦两年,等真正有了把握再去考乡试,不然这么火急火燎的,落榜了丢脸是小,打击了信心是大。”
“是啊,从来没听说有人刚考完童生试,同年就立刻又去考乡试的......你现在是童元了,全镇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你,你所做出的决定已经不代表你一个人了,往后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引得他人在背后非议,你这般急不可待,若是考中了秀才自然是极好,光宗耀祖,丰文留名,可若是没有考中......那就要遭人笑话了。”马志成也跟着劝。
江自流安静坐在椅子上,听着罗德山和马志成劝他冷静的话,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楚年恰在此刻推门从里屋出来了,他说:“这有什么的,在我看来没有比实操更有效的训练了,既然阿流已经决定了要走科举这条路,那今年考是考,两年后考也是考,管他中还不是不中呢?当然,中了自然是好,不中的话,就当积累经验了呗。”
反正楚年是支持江自流的决定的。
罗德山:“......”
马志成:“......”
“天真!哪有人拿这种真枪实战当经验的!太儿戏了!”罗德山瞪眼:“倘若我们行医也是这样,病人岂不是每次都要把性命挂在裤腰带上?”
楚年:“行医和科考又不一样,行医是救死扶伤关乎性命的大事,马虎不得,当然要熟记医书经典,做到胸有成竹才能去给病人对症治疗,可科举落榜了又死不了人。”
罗德山:“......”
马志成:“......”
这说的是什么话?
“面子没那么重要,别人的目光也没有那么重要,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和积累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楚年说:
“你们想想,有多少人为了俗世所谓的面子丢失了大把宝贵的时间?我可不希望阿流因为中了童元就背负上了什么包袱,对我来说,无论阿流是童元也好,是秀才也好,或者是一无所有的阿流也好,他都只是阿流而已。我只希望阿流永远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我会一直支持他。”
楚年声音不大,一番话说的也平静,却愣是把罗德山和马志成听得心中一震。
脸面没有那么重要,世人的目光没有那么重要,唯有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小小年纪,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江自流早已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楚年身侧,和他并排站到一起。
江自流说:“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刚考完童生试,正适应了考试的节奏,眼下乡试在即,不若一鼓作气去尝试一番才好。”
罗德山和马志成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一阵寂静后,罗德山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哎,你们两个啊,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做事情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意气用事......哎!那就去做吧!去考吧考吧!”
既然江自流有勇气面对后果,不在意后面会发生什么,那他这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糟老头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也是跟着支持他了!
闻言楚年脸上绽放出了一抹大大笑脸:“我就知道!老爷子您果然最通情达理了!”
罗德山冷哼一声:“少来,老头我已经不吃你这一套了!别以为随便拍两句马屁就能哄老头开心!”
楚年笑眯眯地走过去:“哪有拍马屁,我这明明是肺腑之言,是真情实感,马叔你说对吧?世界上哪里找得到比老爷子还通情达理的人呀!”
马志成憋笑:“师父,你要是想笑可以直接笑,这么忍着多难受。”
罗德山:“......”
你小子不也在憋笑?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么!
把接下来的打算说完,一大家子又乐呵呵地聊起了别的,晚上,大家伙留下来一起吃了饭。
按照罗德山的想法,他本来是想做东,带大家伙一块儿去万和斋摆酒庆祝的,但江自流如今正在风头上,他又长得极为出色,但凡见过他一眼就没有认不出的,故而走到哪里都要有人跟近套两声近乎,所以不是很愿意出门,便没去了,改为就在家里吃火锅。
吃火锅也是极好的,几个人在楚年家吃过两回火锅,都对那烹饪方法奇怪,味道却绝顶的火锅赞不绝口。
于是罗红梅去了镇上,先是去了楚年的店铺,等张彩花把店铺关了门后,两个人一块儿买了足量的肉菜,拎回来,热热闹闹地吃起了火锅。
——
乡试在六月初,这意味着江自流五月底就又要动身前往安河府了。
不过与童生试大有不同,参加乡试的人必须是已经取得童生功名的人,故而赴考的人不像童生试那么庞杂众多,用不着两个月那么久。
但也差不多得有一个月。
临要走的前一晚,江自流和往常一样,把楚年揽进胸膛入睡。
怕压着楚年的身子,如今抱着睡,江自流都是从楚年的后背覆上去,让人背对着自己,将其整个圈抱在怀里,这样他抱得安心,睡得也才踏实。
可这晚上江自流却睡不着了。
明天就又要离家了。
虽不是第一趟出门了,江自流却比上次还要放不下楚年。
因为楚年的孕肚已经显了起来。
五个月的身孕,使得楚年的小腹已然隆起,江自流手掌覆在上面时,能感受到明显的凸起弧度。
楚年的线条柔软,腰身很细,身上的肉也不多,以前没怀上孩子的时候,盈盈不足一握,江自流每每都怕力气使的大了些就会不小心把他弄坏。
现在身孕显出来,摸在手里多了些肉感,温热的肚皮之下,仿佛还有着微弱的心跳在脉动,让江自流不由地感到奇妙。奇妙之余,又存着暗暗的忧虑。
江自流是初为人父,没什么经验,不知道阿年什么时候会被肚子里的宝宝折腾,被折腾了的话都会有哪些不舒服,即便询问过马叔和红梅婶,一遍遍得到胎象平稳的确定,还总是放心不下。
在这种时候离家而去,放下楚年一个人在家里,对于江自流来说,实在是难以割舍......
温柔的呼吸浅浅喷在脖颈上,带来湿漉漉的痒意,楚年迷迷糊糊地微睁开眼,哼唧了两声,问:“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睡...”
“应该是寅时了。”江自流轻声答道,亲了亲楚年的发顶:“把你吵醒了么?”
“没有...”楚年打了个哈欠,从江自流怀里脱出来,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都三点钟了还不睡,明天一早还要出门呢......”
“嗯,一会儿就睡。”江自流抬手轻抚楚年的脸,声音在月夜里压得低低的,像清水撞玉般喑沉。
楚年双眼迷蒙地盯着江自流看。
江自流被他这小猫一样的迷糊感给逗着了,忍不住低笑一声,凑近过去咬他的唇。
咬得不重,但确实又施了点力。
楚年被咬得酥痒,下意识张开嘴唇,方便江自流进来。
可江自流并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继续描摹着楚年的唇形,温柔地浅浅地亲吻着他。
这个吻就像做梦一样甜蜜,在梦里他好像是谁的宝贝,被无比珍视地捧在手掌心。
于是楚年的瞌睡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阿流...”楚年清澈的眸光隐隐闪动,哑声叫了江自流一声。
“嗯?”江自流停下动作,轻声回复楚年:“我在这。”
楚年没有说话,只是在被窝里往前拱了拱,把头往江自流胸膛一扎,埋了进去。
江自流顺势搂住楚年的腰背,低头亲了亲他的耳畔,喟叹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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