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 要下去大罗村过年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楚年是打算雇一辆舒服点的马车回去,这样颠簸能少点, 带着孩子也少受些罪。
但过去雇马车的时候, 正好撞见了赵文君的三哥。
这位赵家镖局的三少当家,听见楚年要雇马车,扯着洪亮的嗓子就往他们那边走:“小楚掌柜且慢!你们这是要去哪?雇什么马车!让在下派人送你们过去好了!”
“少当家新春吉祥啊。”楚年微笑着跟三少当家拜了个年,然后说:“不用不用,我们就是回村子,也不远, 不用你费心。”
“原来如此。这有什么费心的!交给在下安排就是!”三少当家豪气地比了个手势。
楚年拦都没来得及拦, 三少当家身后的镖人就已经麻溜地回去遣车了。
有些不好意思,楚年说:“少当家太客气了!”
三少当家豪爽笑道:“这有什么的, 你们是君君的朋友,就是我们赵家的朋友, 有什么用得上的事直接来说一声就好了!就比方说这个出行,我们赵家镖局可在行了!不是在下吹牛,我们走南闯北多年, 什么家伙事都有, 有一种专门的客行轿辇, 无论什么地形都给你驾的如履平地,方便又舒服, 可比外面的那些个野车好用多了!”
因为赵文君的缘故, 赵家镖局早把楚年归为了自己人,更何况他们家向来崇文, 江自流出凡优秀, 他们对江自流更是钦慕不已, 所以在这丰文镇上,楚年家就像被赵家镖局上了层保护罩似的,一直以来备受赵家镖局照顾着。
赵家镖局的人豪爽热情,楚年要是过分客气反而显得矫情不礼貌了,便也不再推脱,感激地道了谢,准备等下多给些银钱给为他们驾车的镖人就是了。
镖人办事极快,没一会儿就驾着马车过来了。
这马车确实和一般的马车不大一样,不仅马儿膘肥体壮,一看就知道是精心饲养着的,就连车也比寻常的车更大,车辕很高,将整辆马车都带得高了。
“江解元,楚掌柜,请。”镖人恭敬掀开厚厚的挡风车帘,将人请了进去。
上了马车,里面陈设更加豪华,车厢、车帘、车垫,都是上好极佳的品质,因为车厢宽大,中间还设有固定的暗箱,镶嵌了一张小桌,小桌上以同样的方式雕凿出卡槽,可以用以置放餐盘和壶盏。这辆马车在给楚年他们驾驶过来前,已经特意备好了茶点,随时可以供以食用。
楚年看的瞠目结舌,心想电视剧也不全是骗人的,原来古代真的有这么豪华的交通工具啊......
不过如果技能点都点在了豪华上,那速度怎么样呢?
很快,速度的问题就得到了解答:超快的!
马车超快!
原本罗英卓在镇子上有点事要办,清晨办完事后就先一步自行回家了,结果却是后一步走的楚年他们先到的,反而罗英卓慢了两步才到。
快平稳!
简直是超一流的马车!
狠狠爱了!
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含笑半步颠了!
托赵家镖局资助的超豪华马车一辆,楚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无痛出行的舒爽。
这也大大便利了年幼的小喜鹊。
楚年原先还担心路上的颠簸会让小喜鹊哭闹,有个这么舒服的马车就完全不需要担心了,小喜鹊自上车后就挂在江自流怀里安稳的睡觉,几乎是一路睡过去的,一直到从马车上下来,还砸着嘴表示没有睡够。
天公也作美,就在楚年他们到了没多久后,天上缓缓飘起了雪花,给即将到来的大年三十添了一笔纯净的白。
... ...
大年三十一早,经过一夜,外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人们即将在洁净的银装素裹里迎接到新的一年。
楚年梳洗完,从后院厢房里出来,就听到早早过来了的罗红梅对他说:“你起来啦?赶紧去前院看看吧。”
“怎么了?”楚年问。
罗红梅笑着说:“村里好多人过来看你呢。”
楚年眨了下眼,颇有些莫名其妙:“看我?看我干什么?”
罗红梅提醒他:“小楚掌柜你这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在镇上的生意那么好,雇了一堆大罗村里的人给你帮工做各种各样的杂活,这大过年的,他们知道东家回村了,不得来嘘寒问暖一番?”
楚年啊了一声。
罗红梅好笑地摇摇头:“也是有趣,想当初刚看见你的时候,村里人没一个说你好的,自从你那美容铺子开起来了,带着大罗村里的大家伙一起干,我每每走在村里,听到的全都成了夸你是活菩萨的。”
楚年:“太夸张了,又是妖精又是菩萨,哎,这些人......算了算了我去前面看看。”
楚年去到前院,就见一堆村民扎着堆的在前院候着,这也就是罗德山家大院大,能装得下这么多人,不然估计还得在门外排队!
看见楚年出来了,这些扎着堆唠嗑的村民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纷纷拿起放在地上脚边的从自家带来的土特产,潮水涟漪一样地涌向楚年。
“东家!”
“哎呦东家你可算愿意从镇子上回家看看了,一年多没见了,可把我惦记坏了,没事就想得慌呢。”
“东家,这是咱家自家的一点心意,你给收下吧!”
“东家...”
“......”
好家伙,这一窝蜂的,门庭若市,之前江自流中榜时没体会过的被围殴的感觉这会儿让楚年在罗德山家体会到了!
“别挤别挤!”
差点被人堆包围成点心馅儿,楚年清清嗓子,扬声招呼大家伙安静下来:“今天大年三十,你们一个个的不自己在家忙着年夜饭贴对联,来看我干什么呀!”
“那当然是要先来看看东家咯!”
村民说:“谁不知道东家好福运,让江家三子考上了功名,这年一过了,东家跟秀才爷不得有自己的事要办?我们哪还找得着机会来叨扰?当然是趁今天能见着东家来咯!”
楚年:“......”
“东家啊,这以前我好几次对你说话都不怎么客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哎呀肯定是不记得了,不然哪还会赏我活干哦,别的不说了,我这先谢过东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了,我那些以前说过的话,东家你就全忘了吧,全当我是放屁!”
“东家,你真是个好人啊!是财神爷啊!是活菩萨啊!”
“......”
楚年:“......”
楚年人都傻了,他哪想到自己回趟村会让村民们激动成这样?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只是做生意需要人手,就想着就近取劳动力,带着大罗村的人一起干呗,只是互惠互利的行为而已,但被他们一吹,好像自己是下凡来渡他们的福星菩萨似的......
真是!迷信思想太蒂固了!
“对了东家,自从你跟文曲星秀才爷搬去镇子上之后,没过多久啊,那江家的恶毒唔唔唔!!!”
有个村民正跟楚年说着事,忽然被边上的两个人捂了嘴。
楚年:“???”
捂住村民嘴的两个村民讨好地对楚年笑:“没事没事,他嘴大话多,不懂事,大过年的想跟你说些不重要的废话,我们给他堵住,免得糟了你的心情。”
事实上这些村民从一开始就在嘈嘈杂杂的说个不休,楚年被他们吵得闹哄哄的,也没什么心情多听生意以外的事。
“你们的心意我差不多都知道了,放心吧,以前的事我早忘了,你们也没必要再记挂着了,也不用喊我东家,就有活干活,有钱挣钱,能把日子过好就行了,至于你们今天带来的东西呢,也都带回去吧,一来是太多了,我实在用不完也带不走,二来这些东西你们都用得着,要是多了拿去镇上卖钱自己家用也好,不用拿来送给我,我知道你们有这份心意就行了。”楚年对大家伙说。
村民们听到楚年的一番话,又是各个感动不已,看菩萨看神明一样的看着楚年。
楚年笑笑:“好啦,都回去自己家吧,这大过年的,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好说歹说,一通说,才算把这些村民们说走了,楚年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过去厨房,楚年问在忙活的罗红梅:“老爷子和马叔呢,怎么一大早就没看到他们?”
“去问诊了,村里有个老人,估计就这么几天了,大过年的上吐下泻,师父看不下去,就过去再给他看看去了。”罗红梅说。
楚年点了点头,又说:“怪不得这么多人进来了呢......”
罗红梅看楚年一眼,笑着说:“你想什么呢,师父不发话,他们敢自己进来?他们都是有师父同意了才进来等你的。”
楚年惊讶:“啊?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啊?”
罗红梅笑:“怎么说都是以前在背后嘴碎过你的人,你是个实心眼的心肠好,愿意带着他们一块儿挣钱,可师父想让他们过来正儿八经好好地给你道个歉,再道声谢嘛。”
楚年一听,心情很是有些复杂:“......”
罗红梅摇摇头:“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师父多少是有些为你打抱不平的,他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受着呗。”
“嗯,我明白。”楚年怎么会不知道老爷子待自己好,唇角勾笑,心怀暖意地应下了。
这边楚年和罗红梅在厨房里说着话,那边离开了罗家的村民们也在路上说着话。
说话的是刚才想跟楚年说话,被捂了嘴的汉子,他很是不爽地质问捂自己嘴的两个人:“你们刚才为啥不让我跟东家把江家恶妇的事情给说了?!”
“你傻啊?大过年的说这种晦气事,是生怕不给东家添点堵吗?”其中一个白了他一眼。
另一个也附和道:“就是就是,长点脑子好不好,昨天知道东家回村了之后,江家那恶妇还想过来找东家呢,就是被我们几个提前给看住了,拦下了他们不准过来的。”
他纳闷道:“江家的大儿子死了,大儿媳跑了,四儿子丢了,江家现在破败成这个样子,我说出来告诉东家,东家不应该高兴吗?”
“傻子!大过年的说这种话!换谁谁会高兴啊!也就你这个傻子会觉得东家听了能高兴呢!”
“就是就是!而且东家人那么好!心那么善!万一听到江家现在惨成这样,心里不忍了,又起了善心了,想像帮助我们一样去帮助江家怎么办?你这不是存心给东家找事吗!”
“那恶妇,对东家一家那么恶毒,我们可不能让她来找东家麻烦!”
“嗯嗯没错!江家有今天都是他们家活该!是报应!谁叫他们家从来不干好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病了都不舍得给治,还是东家嫁过来才治好的,现在东家和儿子飞黄腾达了,他们才想起来抱大腿,这不纯属是做梦吗!我可去他的吧!”
“就是就是,我看这就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对他们的惩罚呢!”
被两个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一说,这人扣了扣头,逐渐地从稀里糊涂变得明白点了:“好像有点道理......不对...对...不对...哦你们说的对!还好你们拦住了我!没让我把这么糟心的事告诉东家!”
... ...
按照罗家一贯以来的传统,中午要吃送灶粑粑和喝鸡米汤,简单地垫吧垫吧肚子,等到了晚上,再一大家子团圆坐在一起,享用隆重又丰盛的年夜饭。
所以罗家的老孩儿和小孩儿根本就不配合中午的简餐。
在“为老不尊”的罗英卓的带头叛逆下,阿妞抓了块送灶粑粑叼进嘴里,就拉着弟弟去后院玩雪去了。
这可把罗红梅气的呀,要不是看在大年三十的份上,真想把他们拽过来一人打两巴掌屁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阿妞和阿壮的影响,一直乖乖的小喜鹊今天也格外的闹腾雀跃,活泼地念叨着各种新学会的简单词语,活脱脱一只口齿不清的小话痨。
罗红梅见她那么兴奋,哪里还肯让楚年帮着一起忙晚上年夜饭的饭菜,硬是把他推回后院陪江自流带孩子去了。
但小喜鹊毕竟太小,几个月大的崽子,再闹腾,到了午睡的时间,也还是向周公低头,偃旗息鼓,打起瞌睡要睡觉了。
楚年把小喜鹊放进暖和的被窝睡下后,忙活了半天歇下来的罗红梅也气势汹汹地杀进后院,揪住了她那不省心的调皮儿女,小的夹进腋下,大的拖在手里,带走去到厨房狠狠灌鸡汤喝去了。
阿妞边被拖着,边还嗷嗷惨叫:“我不要喝汤!我要雪人!我的雪人——我的雪人的头要掉啦!”
楚年看她拼死挣扎的样子,活脱脱是一个愤怒的尖叫鸡,顿时被逗得感觉自己的头也要笑掉了。
江自流也笑了笑:“今年这场雪下的比往常都大,孩子们少有见过,会这么兴奋也是情有可原。”
楚年拉着江自流走到院子里,弯腰在走廊的廊檐上挖起一抔雪,用手掌心捏了捏,捏成了一个圆球,安在了旁边阿妞没制作完成的只有半个头的雪人脑袋上。
江自流看楚年童真童趣地捏着雪人,眸底一片温柔,问他:“冷不冷?”
“不冷呀。”楚年把阿妞的小雪人拯救好了之后,玩心上来了,自己也捏起雪人来了。
他没像阿妞那样,是在走廊里面利用檐廊的雪捏,而是直接踩到院子里,蹲下身子,在地上滚起雪球来。
说是滚,其实也没有滚成大雪球,还是小小的,只是这么滚比那边快一点而已。
楚年把滚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雪球架在一起,摁在地上,让它站直,然后再在雪地里掏出两块小碎石子,安在上面的小球中间,充当雪人脸上的眼睛,然后指着它对江自流说:“呐,这个就是你。”
“......”江自流哭笑不得,问:“那你呢?”
楚年笑:“急什么,我还要继续捏呢。”
楚年说话间已经又滚起雪来了。
他玩心一起,可就连冻手也不在乎了,飞快地滚着雪球,很快就又捏了个差不多的,摁在雪人“江自流”旁边,如法炮制,又摸出碎石头充当眼睛。
“我这不就出来了。”
江自流看着两个差不多高的雪人,说:“你有这么大?”
这是...被藐视了?
楚年瞪向江自流,语气不善:“你嫌我矮?”
被投以不大妙的眼神,江自流立刻改口:“没有的事,你本来就是这么大,不仅有这么大,在我心上的分量比这还要大。”
这还差不多。
楚年重新弯起了眉眼。
不过...
有点惆怅,楚年说:“我本来还以为生下小喜鹊之后能长高点的,之前听人说怀孕生孩子后骨骼得到了拉伸,能长一点点身高,可是我后来比了比,好像一点也没拉伸?”
江自流好笑:“你这些奇奇怪怪的听闻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楚年撇嘴:“反正就是听说过。”
看楚年好像真的有点因为身高的事情介怀上了,江自流顿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无心之失了。
把楚年因为捏雪球而冻得发红的手指搓揉进自己掌心,放在心口的位置慢慢焐热,江自流温声说:“多吃一点,长胖一点就能长高了。”
比起长高,江自流更希望楚年能多长点肉。
也不知道为什么,楚年无论怎么吃,就算长了一点肉,没个多久就会瘦的没了踪迹。
他明明是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人了,这才大几个月的时间,腰身就又细窄的跟没生育过时一样了。江自流每每握在手心,或者扣在怀里,都会疼惜不已。
楚年耸了一下鼻尖,把双手从江自流温暖的手掌心里抽出来,又继续去地上团雪球堆雪人了。
这次他捏了个小小小小的雪人,上面的球和下面的球都只有之前两个的三分之一。捏好后,将其摁在雪人“江自流”和雪人“楚年”的中间,笑着说:“这是小喜鹊。”
江自流也笑了:“这个还挺像。”
楚年突然问:“说起来,到底为什么要叫小喜鹊啊?”
这个问题,楚年以前也问过几次,但江自流一直没有给过正面回答过,搞得楚年心里痒痒的,还蛮好奇的。
又听楚年问起来了。
江自流注视着楚年,浅笑了一下,这次没再避开了。
他轻声说:“以前,还没有分家,还在江家的时候,你第一次搀我出门的那天,我看到了对面的高树上,栖息着一只喜鹊。”
楚年一愣。
这...
这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第一次搀江自流出门?
...那是哪一天??
楚年:“......”
楚年其实都不大记得了,却没想到,江自流对此的记忆却如此深刻,甚至因此来给他们的女儿命名。
“那只喜鹊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楚年不解地问。
江自流眸光熠熠,漂亮的眼睛里闪烁出璀璨的亮意,点头道:“重要。”
楚年陷入沉思:“......”
靠,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啊喂!
江自流笑了笑,说:“感觉...可能在那个时候,喜鹊就已经飞进我心里了。”
江自流说的这个喜鹊,不是树上的那只喜鹊,而是现在他身边的这只——
他那个时候就觉得,楚年就像是上天突然送给他的一只喜鹊鸟。
是一只,羽翼还没有完全展开,便被强行塞进他生命里来的倒霉喜鹊。
那时他的生命已经日渐衰微,而楚年的命运也岌岌可危。
楚年明明惊慌失措,明明愤懑不安,却硬生生张开小小的翅膀,替他把绝望撕开了一个豁口。
然后,他看到新的生命在向他招手了。
江自流的眼眸里光影浮荡。他轻笑了一声,把懵懵然望着自己的楚年搂进了怀里。
“喜鹊飞进我心里以后,我此后的愿望,便全部变成了希望他不会飞走,变成了...希望他能够永远栖落在我的心上。”
楚年怔然。
他能领会到江自流在意有所指。
但...他依然未曾在那段时间的记忆里翻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事实上,那段时间的记忆对楚年来说,也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楚年怔怔地望着江自流出神。
江自流摸了摸他的头,说:“只是对我来说很重要而已,你要是实在喜欢小红薯,也可以两个小名一起叫。”
“......”楚年一个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在说以前吗,怎么又扯到江玉韫身上了?”
为了方便区分,他都直接说女儿的闺名了。
江自流笑道:“以前没有现在和以后重要。”
楚年听了也笑了。
但是笑着笑着,楚年忽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想起来,有一件关于以前的事情,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过江自流。
本来没打算再告诉江自流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江自流跟他说了这些之后,楚年觉得,如果不告诉他,心里就好像会永远蒙着一层尘。
抿了下唇,楚年从江自流的怀里爬起来,自己的两只手抓着江自流的两只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阿流,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江自流同样认真而专注的注视着楚年:“好。”
面对这双漂亮而深黝的眼眸,楚年的眼睫颤抖了一下。
他抓紧了江自流的手,小声却清晰地对他坦白:“其实...我最开始对你那么好,并不是因为真心想对你好的,而是想利用你,然后找机会一个人逃走的。”
听到楚年的话,江自流毫无波动,一点也没觉得惊讶,甚至唇角的弧度还微微往上扬了一些。
他说:“恩,我知道。”
“你知道?”楚年闻言瞳孔轻缩,看向江自流的眼神变得惊愕。
楚年:“......”
“你知道...”楚年闷闷地重复了一遍。
沉闷的不仅是楚年的语气,还有楚年心中泛起来的奇怪滋味。
江自流知道?
楚年忍不住在想,如果阿流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那,那个时候他每一天的心情......都是怎样的?
江自流轻柔地抚摸着楚年的后背,温声道:“可你没有这么做。”
楚年的心脏颤动了一下。
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刚分家时,他们刚搬进老爷子家里的那时,江自流对他说过的话。
那仿佛发誓一样的郑重的话。
江自流那时说:“只有夫郎负我,不会有我负他。”
楚年倏然睁大了眼睛。
原来...
江自流真的是早就知道的!
并且江自流一直在暗示自己,告诉自己,随时都可以撇下他离开。
楚年:“.........”
是啊,他家阿流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瞬间想通了一切,楚年使劲吸了一口气。
霎时,刺骨的寒气仿佛顺着喉管窜进了他的肺里,好像顷刻间把他的心肺扎成了尖锐的渣子。
楚年被呛得喘不过气来,猛地低下头,抬起手指抹向了眼角。
江自流重新抱住楚年,在他低下来的额心亲了亲:“你可以这么做的。”
其实楚年完全可以不管他的。
那时候,楚年其实完全可以不说分家,而是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把自己一个人从江家摘出去就行的。
可是楚年没有。
后来楚年也没有。
江自流珍视地亲吻着楚年的眉心,亲着亲着,从眉心凑到眼角,将他挂在眼角的寒气也尽数给亲吻掉。
楚年在江自流怀里难过了好久,难过着难过着,突然就有些生气了。
他在想...
既然江自流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一直不跟自己说?
是不是如果今天没有问的话,他以后也没打算说?
还什么不世出的才俊呢!
分明就是个大傻蛋!
气闷地抬起头,楚年用湿漉漉的手指去戳江自流的手背,没好气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这么做吗?”
江自流拿起楚年的手指,在指尖吻过,然后配合地问:“为什么?”
“因为,后来,比起逃跑,想睡你的想法更多一点!”
听到这个回答,江自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被这仿佛是发脾气,又仿佛是泄愤,真假参半、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言语攻击给逗乐了。
耳根浮上一点点烫意,江自流抱紧楚年,尽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是这样吗?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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