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楚年怀孕, 江府上下沐浴在一片和煦的春风里,所有人都加倍地呵护着他,生怕他会有一丝一毫的不爽利。
楚年哭笑不得。
他只是怀孕了, 又不是变成瓷器了, 真用不着大家敏感小心成这样。
最欢欣雀跃的要属小喜鹊。
小喜鹊一直羡慕别人家的小孩都有弟弟妹妹,就她没有,现在知道自己也要有了,高兴得不行,时不时就要问问弟弟妹妹什么时候过来,当得知还要好久后, 又撒娇着催促, 要爹爹和阿爹快点去把弟弟妹妹接过来。
为了表示欢迎,她还特意把自己最喜欢的几个玩具放到一起, 暂时收了起来,说是要等弟弟妹妹来了以后一起玩。
怀抱着天真可爱的女儿, 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乖巧安静的小的,楚年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父亲了。
不过小的也不完全那么乖巧。
虽然不闹不折腾,没削弱他的胃口, 没让他呕吐, 却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 不停地吸收着他的精力,让他总是昏昏沉沉, 疲惫得只想睡觉。
好在楚年有的是闲, 想睡就睡,最多的时候, 一天能睡十个时辰, 舒服暖和的被窝俨然成了陪伴他最多时间的好朋友。
江自流对此十分忧心。
不过楚年气色如常, 身形未曾消瘦,胡大夫也一直给他打镇心丸,他才试着慢慢放下了焦虑。
等到了四个月大左右,可能小崽子在肚里吃足了精力,总算觉得满足了,楚年才终于脱离了整日电量不足的状态,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这时刚好赶上一年里最好的时节,清明雨上,天清地明。阴阳轮转,吐故纳新,万物生长于此时,皆清洁而明净,一派春和景明。
正是踏青郊游的好时机。
到了江自流休沐放假,楚年便和他一起,带上小喜鹊,前往春绯漫山的郊外野营赏花。
桃红柳绿,杏花翩然。
小喜鹊撒开了欢,奔跑在草地上放风筝,笑声像金子一样灿烂,江自流紧张兮兮地跟在她身侧,生怕她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摔跤跌倒,楚年坐在花树底下烤鱼烤肉,听着父女俩的声音,时不时抬眸看他们两眼。
阳光明媚,泥土清幽,野草花的香气和烧烤的滋味搅拌在一起,到处都是春天的芬芳。
... ...
春来暑往,小崽子一点点长大,楚年的腰腹被撑得慢慢隆起,身子也一点一点变得丰盈圆润起来。
这一次江自流始终陪伴在左右,两个人一起亲眼见证了种种奇妙变化。
小崽子实在是很乖,楚年怀他怀得很轻松,几乎没怎么遭过罪。
但盛夏来临以后,小小的烦恼也跟着来了。
如今楚年的身子重了起来,不方便再仰着睡,只能侧卧。江自流每晚便从后面环抱住他,将他整个拥揽在怀里。
然而男人的身躯简直像是自带一轮太阳,到了半夜,总会把他热出一身汗。
楚年不许江自流再抱着他睡了。
他要一个人缩到床的最里面,背后贴着冰冰凉凉的墙壁。
恩,这么睡起来,果然舒服多了。
但舒服的日子并没能维系两天,从第三天开始,楚年半夜又开始觉得燥热。
早上醒来,果不其然,他又窝在了江自流怀里。
楚年:“......”
“不许抱着我睡了!”
“...知道了。”
两人约定得好好的。
但行为上完全没有起到效应。
第四天,楚年热醒。
第五天,楚年热醒。
第六天,楚年还是特么的热醒!
楚年怒了!
能不能行了!
都说了不许抱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暂时分房睡吧!”第七天,楚年气呼呼地把人赶出了卧室。
“......”江自流抱着枕头站在门外凌乱。
赶走了滚烫的太阳,楚年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但...
即便没有了江自流,好觉依然只是维持了两天。
第三天开始,楚年又睡不踏实了。
这下倒不是被热醒了,而是被乱七八糟地梦境搅得不得安宁。
大多数梦一醒来就忘了,只有偶尔的小部分还能记得。
可无论是记得还是不记得,都严重地影响了楚年的睡眠质量。
尤其被记得的那些梦,大多都十分荒诞离谱。
比如有天夜里,楚年梦到小喜鹊长大了。
长大的小喜鹊从人变成了一只彩色的鸟,扇着斑斓的翅膀在天上盘旋,一直喊他阿爹,却怎么都下不来。
楚年看着她飞啊飞啊,急得是团团转。
直到醒来楚年都心有余悸,赶紧过去了喜鹊房里,摸着她的小手小脸,反反复复地确认。
一直把她摸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脸懵的看着他,他的一颗心才踏实下来。
再比如他还梦到过江自流。
他梦到江自流被朝廷发派到外面去了,那儿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冰天雪地的,到处都是荆棘荒芜。
楚年看着江自流在冰雪里艰难跋涉,急忙追在他身后,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可他追不上,也喊不响,只能焦急地看着江自流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等醒来时,楚年又是一身淋漓的汗。
只不过这次是冷汗。
当天晚上,楚年就把江自流从书房叫回来了。
分什么房。
再也不分房了。
楚年真切地明白了,他这辈子都离不开江自流的怀抱了。
幸运的是没过几天,顾汀兰给楚年送来了一床冰丝蚕被。
冰丝蚕被是御用之物,是三公主嫌弃天气过于炎热,特意让顾汀兰从宫里带出来赐给怀胎六甲的楚年的。
有了这么一床被子,楚年立刻觉得夏日夜晚变可爱了不少。
... ...
夏去秋来,小崽子八个月大了。
八个多月大的崽子变得活泼了不少,不再安安静静地蛰伏在肚子里,开始时不时对着楚年的肚皮来个一脚。
但楚年一点也不怪他,反而笑眯眯地去拉江自流的手,让江自流赶紧摸摸胎动。
这是他们的孩子。
很快就要降生了。
有一次小喜鹊看到了这场景,颠颠地跑过来,撒娇打滚地也要摸摸看。
但真给她摸到阿爹肚皮里的动静,又把她吓得直往后退,哇哇大哭起来。
看到小喜鹊哇哇大哭,楚年是哈哈大笑。
“你这个姐姐真没出息,不是吵着要弟弟妹妹吗,怎么被弟弟妹妹吓哭了呢?”
“哇哇哇哇!!”
“...阿年,别刺激她了。”
这个时候江自流可就无奈了,既要哄着宝贝女儿,又要看着宝贝夫郎。
... ...
秋收冬藏,又是一年年关。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楚年临盆了。
楚年发现这个小崽子还真是个闷葫芦,跟他姐姐一点儿也不像。
想当初他姐姐晚了预产期好几天才愿意出来,出来之前还用剧痛警告他。
可他不。
他不仅提前就要跑出来,还一点动静都不出,在楚年半夜睡得正香甜时,悄然一脚踹破了羊水。
楚年对此毫无感觉,甚至都没有醒来。
还是江自流心中不安,眼皮狂跳,伸手去摸楚年的肚皮,摸到下面,沾了一手的黏腻,登时吓得心跳都要停了,立刻翻身而起!
好在产婆早早就请到了府上,丫环们也随时都做好了准备,即便是在严冬的大半夜,事发如此突然,也能立刻进入接生状态。
就这样,楚年才醒过来,还带着迷糊的困意呢,就稀里糊涂地把小崽子生了出来。
小崽子生下来时也不哭,可把接生的产婆吓得够呛,咽着口水,连连瞥了楚年好几眼,心一狠,“啪啪”对着小屁股上甩了两巴掌,才把他打得嗷嗷啼哭了出来。
伴随着这一声啼哭,窗外刚好升起黎明,漆黑的夜幕被混沌的乳白撕开,从深处晕染出绯红的霞光,一点一点地向外蔓延,很快,将整片天都染红了,红光照在皑皑的雪地上,天地间如梦似幻。
产婆抱着小少爷,看到窗外的异色,惊得下巴差点都要掉下来了。
“...小少爷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楚年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了疲惫,虚弱至极地歪过头,去看产婆里啼哭的孩子。
丫环们顾不上去关注什么异色不异色,鱼贯出入,用最快的速度把房间收拾好,赶紧请一直等在外面、衣衫都被寒霜浸得湿透的大人进屋。
“江大人!恭喜您!是个沉甸甸的小少爷!”看到江自流进来,产婆笑呵呵地抱着孩子向他走去。
江自流连看都来不及看一眼,飞似地奔到了床边。
“阿年,没事吧?”江自流紧紧抓住楚年的手,整个人都在抖。
他的衣裳湿透了,不知道是外面的风雪浸的,还是身上出的汗浸的,手上也是一片冰寒,楚年的手被他握着,一瞬间恍然以为是插.进了外面的雪地里。
产婆抱着没人管的孩子,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给丫环使眼色,让她们上去把两人分开:“江大人,你身上湿气重,这会儿靠近可别冻着夫人了。”
江自流听到这话才惊醒过来,连忙撒开了手,退离了好几步。
但人还是不禁地发抖。
楚年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狼狈的江自流啊,简直比才生完孩子的自己还狼狈,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虚弱道:“快去换件衣服,别着凉了。”
丫环们也是连忙围到江自流身边,递暖炉的递暖炉,披衣服的披衣服,关怀备切,生怕别是夫人生完孩子活蹦乱跳,大人反而被冻出了风寒。
江自流看到楚年笑了,才慢慢地从紧绷中松弛下来,脸上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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