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见许顾沫不说话,夏书逸回头看白诉泠。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白诉泠受伤,每次受伤都是因为自己的力量。
白诉泠的力量霸道到会连自己都伤害,真正认识白诉泠之前夏书逸从未听说过,这么多年来外面也从来没人说过。
夏书逸眉头蹙起,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小心的用手指拨开白诉泠肩膀伤口处的衣服。
伤口足有巴掌长,看着最少都有三指深,可能已经伤及筋骨,伤已经有段时间,他身上大部分血液都干枯粘稠。
伤口确实未经过处理。
这伤口已经超过随便包扎下就能处理的大小,需要缝合,夏书逸回头看向许顾沫。
许顾沫谨慎地看了眼旁边的白诉泠,见他没有攻击的意图,快速到一旁拿了自己的背包。
白诉泠情况不稳定,这一次进来他带了很多东西。
见许顾沫靠近,注意力一直在夏书逸身上的白诉泠立刻冷冷看去,手也往回缩了下。
看出白诉泠的不友善,许顾沫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夏书逸察觉白诉泠缩手,回头看去,“别动,把伤口缝合了才会好得快才不会痛。”
白诉泠收回视线,好像还乖乖点了下头,他听话。
夏书逸晃神,他怎么觉得这个白诉泠好像有点……呆?
不是他幻觉里那种呆,而是另一种说不上来的乖巧听话?
许顾沫动作很快,没一会就把伤口处衣服撕开又找出消毒水。
下一刻,不等夏书逸提醒白诉泠,他就把消毒水往伤口上倒去,伤口面积太深又太久没处理,必须彻底消毒。
夏书逸看得肉痛,回头看去,白诉泠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早就已经习惯这种疼痛,甚至麻木。
夏书逸回过神来再去看许顾沫时,许顾沫已经戴上手套准备帮忙缝合,他微微挑开伤口,“咦?”
夏书逸看去,“怎么了?”
“这是……”许顾沫惊讶地看着伤口缝隙里。
夏书逸侧头看去。
因为是撕裂伤,伤口并不平整,他调整了好几个角度才看见里面。
伤口深处正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泽,颜色非常微弱,但明显不是伤口该有的颜色。
白诉泠也吃了那蘑菇,不过量比他少得多。
“是那蘑菇……”夏书逸快速把自己手臂的事情讲述一遍。
“把你骨头接回去了?”许顾沫脱掉手套,不可思议地抓住夏书逸受伤的右手摁捏。
夏书逸配合检查。
许顾沫手比顾静枫重些,他检查完时夏书逸额头已经满是冷汗,骨头虽然接回去但伤口并未愈合。
“这倒是我未曾想过的方向……”许顾沫思索片刻,回头继续替白诉泠缝合伤口。
一回头,他却对上白诉泠那双森冷到瘆人黑眸。
许顾沫愣了下,脸色怪异。
白诉泠这是看见他把夏书逸弄痛,所以生气了?
许顾沫眼神复杂。
没多耽误,许顾沫很快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缝合上,他动作熟练,两分钟不到就把整条伤口都缝合上。
处理完,夏书逸松了口气,“元帅,接下去小心点,不要碰到,不然会痛。”
白诉泠不语,只一双黑黝黝的眸直直望着他。
白诉泠有点奇怪。
夏书逸仔细打量,白诉泠却依旧是他记忆中那幅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模样。
“您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夏书逸提议。
白诉泠乖乖向着一旁走去,要坐下休息。
夏书逸没跟过去,只远远看着他坐下闭目养神。
夏书逸正盯着看,就注意到旁边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许顾沫收拾完东西之后就开始盯着他打量。
“你们怎么在这山里?”夏书逸问。
“放心,白天是安全的。”许顾沫扔掉带血的手套,到一旁收拾自己的背包。
夏书逸回头看向树林中其他人。
就许顾沫帮着白诉泠包扎伤口这会,他带来的周世一一群人已经加入大队伍瘫坐在地上休息,马不停蹄地跑了快大半天,他们早就已经累得站不稳。
之前在山里和他们跑散的一群人也在。
见夏书逸看过去,不少人都不安地站起来。
“夏队。”
“夏队……”
“夏队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真的没注意到你们没跟上来……”
夏书逸点点头,不怪罪,那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周围都有些什么人只顾上逃跑。
见夏书逸好说话,一直忐忑的几十人脸上的表情都舒缓几分,也露出笑容。
夏书逸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看向整个大队伍。
董杨队里近两百人,之前从树林里跑出来的八十多人,再加上他们一群近五十人,现在队里一共三百多人。
已经是个庞大的队伍,坐在地上时黑压压一片。
人多让人安心,但夏书逸却无法开心起来,白诉泠一共带进来了近五百人,现在这里已经只剩一半。
“裂缝的事情我们听说了,你到底是怎么看的?”许顾沫收拾完背包后走向夏书逸,董杨也靠近。
夏书逸摇摇头,“找不到,哪里都没有。”
这样的说辞董杨和许顾沫都已经听过,这也让两人眉头皱得越发深,因为这太过不可思议。
“你确定?”
“确定。”夏书逸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在那边来回转了很久,周世一也说他们之前去那边找过还在那边住了几天,如果裂缝确实还在原来的位置,就算我们看不见裂缝,没道理外面的人会看不见我们。”
董杨和许顾沫不语,只脸色漆黑。
他们试图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事处处都透露着诡异,几乎任何可能都说不通。
“你们又是怎么回事?”夏书逸问。
被问起,董杨和许顾沫本就难看的脸色瞬时变化,眼底更多了几分后怕。
夏书逸诧异,董杨和许顾沫也跟着白诉泠进了不少异界了,什么事情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董杨欲言又止。
最终是许顾沫开口,“那天遇到袭击后,我们往山里跑的,进山后花了些时间才总算甩掉那些异兽。当时我们想着天亮就要回去集合,就决定在山里过夜。”
“刚开始都挺好,我们包扎了伤口,又安排了守夜,其他人都休息。后半夜时,守夜的人突然在远处看见一张脸。”
“脸?”夏书逸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个白脸女人。
“嗯,我们认识的人的脸。”许顾沫脸色愈发难看,“我舅,王磊。”
夏书逸满眼错愕。
“他离我们很远,几乎只能隐约看见张脸。”
“刚开始认出那张脸时所有人都很惊讶,但惊讶之后都松了口气,特别是我和白诉泠,我们立刻就向着他靠近。可我们一动,他就往后退,他的表情也不太对,眼神很怨毒。”
“当时队伍里的气氛就变得不对,但也只能继续追。我们在山里追着他跑了快有三个多小时,直到翻过山下山时速度提上来,距离才勉强拉近,然后我们发现……”许顾沫顿了顿,“他在地上爬。”
“什么?”夏书逸背脊发寒。
“他不是在跑,而是一直在地上爬,手脚并用地爬……”
“刚看清那会我们都吓懵了,速度也慢了下来。冷静些后我们都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他已经死了,但被寄生,是寄生的东西操控着他的身体在移动。”
“这个猜测让我们都有些难以接受,但也是最合理的,稍作商量我们还是决定追上去,他毕竟是第一军区的元帅,而且我和白诉泠也不可能丢下他不管。”
“我们变换方阵,用包围的方式追了下去,然后……”许顾沫脸上肌肉抽动了下,“他说话了,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们当时都被吓到,以为他还活着,可他趁着我们走神那片刻溜出包围圈后就不见了。那会也差不多已经天亮。”
“第二天一整天我们都在山里找,可把附近一片的山脉都找了遍都没找到。”
“当时我们一致觉得他应该是跑到山外面去了,但如果跑出山脉,那想要再找到就困难了,山脉前面就是异兽巢穴。”
“折腾了一夜一天,天色暗下来后我们决定先休息一夜,明天回去裂缝外面之后再带更多人回来找。”
“结果夜里他又跑了出来,这次他直接跑出树林跑去了那些异兽那边。异兽被惊动,白诉泠出手——”
“等下。”夏书逸白着脸打断,“你刚刚说他跑到树林外面去了?”
他已经猜到许顾沫遇到的东西应该是和周世一遇到的一样,那绝对不是王磊,但那些东西不是只能待在树林里?
“对,跑到外面去了。”许顾沫道。
他已经从那八十多人那边听说女鬼的事,昨夜又亲眼看见假的夏书逸,已经猜到王磊肯定有问题。
这让他松了口气,也让他眉头皱起,夏书逸他们的遭遇和他们的有点不同。
之前他离开树林到废墟蹦跶,也是知道夏书逸认定那些东西不会离开树林。
“你确定?”
“确定,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许顾沫笃定。
夏书逸眉头紧皱。
他之前的猜测被许顾沫全部颠覆,他一直以为问题在树林里,可能是树林有什么东西让他们产生了幻觉,但只要离开树林就安全了。
如果许顾沫说的是真的,那东西离开了树林,那岂不是说问题不在树林?
那岂不是说外面也不安全?
而且,夏书逸看了眼树冠外的天空,现在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天又已经快黑了。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接下去怎么办?”
“要马上回去吗?”
“可是之前追我们的那东西,不是就没追出树林?”
“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别忘了裂缝现在根本找不到。”
旁边听着几人对话的一群人纷纷站了起来。
夏书逸看向董杨,“军区的记录里以前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董杨摇头,“从未有过。”
来找白诉泠,白诉泠说不定有办法,这本来缓解了他们的不安,现在知道军区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众人心中的不安再一次被激化。
裂缝是所有人心中最后的防线。
“如果真的出不去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得死在这里!”
“你少说两句吧。”
“我说错了吗?逃避有意义吗?”
……
“别吵了。”眼见众人就要吵起来,夏书逸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周世一一群人和之前夏书逸队里的一群人快速安静,另外那些人见状也慢慢安静下来。
夏书逸面无表情,视线冷冷在一群人脸上扫过,“有没有办法试过了才知道,现在就开始哭,不嫌丢人吗?还是说你们已经决定放弃,接下去找个地方等死就好?”
无人说话,一群人或低头或移开视线。
他们一群人里除了张王李和李希的人,其他都已经是老兵,都是经历过绝望死亡的。
他们也最是知道,光是绝望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002.
“天快黑了,现在翻山已经来不及,今夜我们就在山脉这边过,明天一早我们就上山回去裂缝那边。”夏书逸道。
无人反对,一群人陆陆续续坐了回去。
夏书逸看向董杨,“你们昨夜是在什么地方休息的?”
董杨下意识指向树林外更左侧的位置,“那边有一片凹地。”
“安全吗?”
“还算安全,距离树林有一段距离,从异兽巢穴那边也看不见,只要它们不靠近就发现不了。”
夏书逸点点头,“我们去那边扎营。”
虽然已经知道那些东西并不只在树林里,但夏书逸还是觉得这树林让人不舒服,他们几次遇到那种东西都是在树林里遇到也是事实。
一群人默默动作,背上背包,准备移动。
夏书逸看向白诉泠,白诉泠眉头紧皱,也不知道是伤口痛还是其它原因。
他上前,才靠近,白诉泠就睁眼看来。
“元帅,我们到外面去扎营。”
白诉泠起身,伸手去拿自己的背包。
夏书逸连忙帮忙,白诉泠左手才包扎好,“我帮你。”
白诉泠视线在夏书逸受伤的右手上停留一瞬后,重新把背包拿了回来,自己背上,向着树林外走去。
夏书逸被拒绝,愣了下,想想又释然,白诉泠这样一个人必然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示弱。
夏书逸跟上。
离开树林,之前董杨队里的那群人带路向着凹地而去,夏书逸跟着白诉泠走在队伍中段,董杨和许顾沫都因为走神而落后。
缓过神,董杨和许顾沫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复杂。
他们队里,就算不提白诉泠也还有董杨,一群人却自然而然的就跟着夏书逸开始行动。
甚至有那么一刻,就连董杨都配合起夏书逸。
凹地在山脉更左侧,一群人沿着树林边缘向着那边走了十多分钟后才看见。
那地方确实适合扎营,距离树林近百米,中间的平地足够容下所有人,且三面都是小丘陵,唯一有豁口的方向面对的还是树林,方便他们夜里戒备。
夏书逸走上一处山坡,转动脑袋观察一圈。
下午四点多,太阳已经歪向远处山头。
被白诉泠毁掉的那一片树林触目惊心,更过去异兽巢穴亦是如此,这些再加上那绿油油的山脉,莫名给人一种世界末日的诡异感。
夏书逸回头看向凹地内,进入凹地后一群人快速脱了衣服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虫卵。
他们一直在树林里穿梭来回,即使之前已经处理过,再次脱掉衣服检查时,好些人身上还是发现虫卵。
最大的一个都快拳头大,里面的虫子已经把整个水泡都充满,刀子划过表面的皮肤时,里面的虫子疯狂蠕动,看得不少人都恶心得直咧嘴。
夏书逸道:“夜里三班倒,每一班六个人……”
无人反对,静静听从安排。
之前跟在白诉泠队里的那两百来人昨夜好歹还睡了几个小时,夏书逸队里和周世一一群人却是一夜未睡,白天又跑了半天,早就已经昏昏欲睡。
第一班夏书逸安排的全是白诉泠队里的人,第二班他把自己排上,中间那段时间最危险。
第三班他把董杨安排进去。
董杨虽然只是白诉泠的副官,并不专职战斗,但经常跟着白诉泠进入异界的他肯定比其他人机警。
部署完,夏书逸看向董杨。
“就这样吧。”董杨并无意见,他们现在的重点是熬过今晚。
不过话音落下后,董杨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夏书逸两眼。
夏书逸成长得很快。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夏书逸还是个第一次进异界的新兵蛋子,自己一枪把自己先崩飞了出去,现在夏书逸却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队长。
夏书逸之前说什么要给白诉泠帮忙,他其实就没放在心上过,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夏书逸的魂器或许确实厉害,但想要给白诉泠帮上忙,可不光是有一把厉害魂器就行的。
如果那样就能行,他和许顾沫以及王磊早就给他安排上十个二十个顶级保镖。
那些A级也绝对愿意来帮忙。
白诉泠是他们所有人的神,是保护伞,光是这一点,除非有另外一个白诉泠替他撑起半边天,否则任何人都不可能缓解他的压力。
守夜的事定下,夏书逸取下背包,正准备到陈旭敬他们给他留的位置去休息,就听见人群中有人说道:“夜里不会又多出一个人来吧?”
夏书逸看去,是之前张罗着拜山头的那人。
他长得偏瘦,和李巡那种常年出入异界充满爆发力的精瘦不同,而是天生就瘦,这再加上他眉眼灵活,看着有点像只猴子。
“你别乌鸦嘴。”
“什么乌鸦嘴,我这是未雨绸缪,咱们现在这么多人,就算队伍里真的多出一个人来谁知道?”
夏书逸环顾一圈,他不赞同那人的话,但对方的担忧却不是没有道理,现在他们人太多,就算要数数一时片刻也数不清。
“十个人睡一排,中间留点空出来。”夏书逸道。
“你看吧,夏队都赞同我说的!”那猴子声音拔高。
夏书逸没理他。
光是对方之前像模像样拜山头那一套,夏书逸就知道他是个不靠谱的,这种人越理会越得瑟,说不定就拉着他们讲起鬼故事。
这异界本来就已经像个鬼故事。
这念头浮现的刹那间,夏书逸好像捕捉到什么,但还来不及去细想,旁边就有人靠近。
“夏队,那要是夜里发现多了人怎么办?”猴子笑着凑上前。
夏书逸正从行李中把睡袋拿出来,看见对方那张笑脸,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继续睡。”
“啊?”猴子愣了下。
“只要他不咬人就不管。”
猴子一张脸瞬时精彩。
“那东西打不死,一旦遇上除了跑就没有任何办法,它要只是想挤在我们里面睡个觉就让它睡吧。总之尽量拖延时间熬过今晚,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可以翻山去裂缝那边。”
夏书逸淡淡道。
猴子一张脸都扭曲,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的睡袋前。
“噗……”一旁,顾静枫偷笑。
夏书逸看去。
顾静枫已经背过身去,只肩膀可疑地抖动。
夏书逸满眼无奈。
虽然有故意吓唬人的成分在,但他这话倒也不全是在开玩笑。
如果他们不吭声就能熬过一夜,只要对方不伤害他们,那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装不知道。
不过这可能大概微乎其微。
“队长……”周世一哭丧着一张脸,他可笑不出来,一想到夜里他们身边随时可能会多出一个人来,他就浑身发寒。
同样笑不出来的还有陈旭敬。
“别想了,快睡吧,等下天就要黑了。”夏书逸提醒。
一入夜,那些东西可就要出来了。
陈旭敬和周世一看了一眼远处的太阳,不再说话,赶紧钻进睡袋。
夏书逸也钻进睡袋后,他下意识面朝着白诉泠那边侧躺。
白诉泠、董杨、许顾沫三人睡在凹地边缘,陈旭敬他们选择了偏中间的位置。
白诉泠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已经睡了过去。
他皱着眉,好像梦里正在经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
夏书逸有想要上前为他抚平眉头的冲动。
想着,夏书逸起身从背包中找了顾静枫之前给他的药掏出一颗塞嘴里,这几天他都没吃。
“哎,问你一个事。”许顾沫拍拍身边已经准备躺下的董杨。
董杨看去。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许顾沫用下巴指指白诉泠再指指夏书逸。
“夏书逸?”董杨狐疑地打量一看就知道在琢磨什么的许顾沫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让你说就说。”
董杨想想,“应该是之前蜥蜴那个异界夏书逸一枪轰平山脉的时候吧?夏书逸直接就飞到元帅面前了,还是元帅把他接住的。”
许顾沫皱了皱眉。
如果一直跟在白诉泠身边的董杨都这么说,那就绝对错不了。
许顾沫讪讪。
那会白诉泠梦都做了几轮了。
“怎么了?”
许顾沫翻身躺下。
董杨本想再问,看了眼周围那些累得一躺下就睡过去的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保持安静。
夕阳有些烦人,阳光直晃晃地照在眼睛上。
凹地中却无人顾得上这些,处理完身上的虫卵,包扎好伤口,一群人躺下不到两秒就睡死过去。
他们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得到放松,一直紧绷着的心却依旧高悬,所以即使睡着所有人眉头也都紧紧皱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温度逐渐下降,夜色袭来。
夏书逸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他只觉得浑身都撕裂般疼痛,特别是受伤的右手和肋骨以及一直在奔跑的两条腿,它们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被人触碰到肩膀的瞬间,夏书逸本能召唤出魂器对准那人。
“是我,夏队!”被用枪指着,来叫夏书逸的人吓慌了神,声音拔高。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夏书逸花了点时间才认出那人是第一班守夜的人。
他紧绷的肌肉放松,收回魂器重新躺在地上,肌肉酸痛的感觉瞬间袭来,让他眉头紧皱。
他躺了会后才缓过劲,“到换班时间了?”
“嗯……要不夏队你再睡会?”那人有些犹豫,夏书逸两只眼睛充血,脸色煞白。
夏书逸一点都不像受伤的人,要不是现在看见他挂在身前的手,他都忘了他还受了伤。
“没事。”夏书逸从地上坐起来。
那人没有走开,满脸不安。
“你去睡吧,明天还得爬山,需要体力。”夏书逸道。
那人点点头,“那好吧,你要是撑不住了,可以叫我。”
“好。”
那人一步三回头地走开,回去自己的位置睡觉。
夏书逸又坐了会后才从睡袋中爬出。
夜里温度低,他把睡袋收进背包时,身上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
提着背包来到那人负责看守的山坡顶上,夏书逸一抬头却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白诉泠。
白诉泠背影显得有些单薄,那和他肩膀上负担的东西截然不符。
“元帅。”夏书逸靠近,“你怎么不再多睡会?”
白诉泠受了伤,状态不好,他就没安排白诉泠守夜。
现在才半夜,距离天亮也还早。
白诉泠看来,一双眸比夜色更冷冽。
夏书逸瞬间清醒,蓦的就有了一种奇怪的认知,他面前这个白诉泠才是现实中那个真实的白诉泠。
不是他幻觉里那个白诉泠,也不是早前那个有点奇怪的白诉泠,而是真正的他。
那样的白诉泠让他坐下时都不由拘谨,不敢靠他太近。
003.
白诉泠没回答,只静静注视远处。
夏书逸本还想劝他再回去睡会,终究没能开口。
他把背包放在身后,目视前方,要守好自己这一边。
他看守这个方位面朝异兽巢穴,那边已经被毁得所剩无几,只偶尔有异兽身影走动,夜里倒是安静。
“头痛。”
夏书逸看去,“没睡好?”
他还以为白诉泠不会搭理他。
他想到幻觉里的事,他幻想出来那个白诉泠经常失眠,为了这甚至还特意用小本本记仇。
“嗯。”
夏书逸张嘴就想说白诉泠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睡,想想自己脖子远没有那些钢铁硬,又咽回。
白诉泠连钢铁都能轻易撕烂。
“您经常睡不着吗?”夏书逸试图和白诉泠聊天。
“嗯。”白诉泠声音很轻。
“为什么?”
白诉泠侧头,视线落在他身上。
被盯着看,夏书逸背脊有点凉飕飕,人也有些紧张,所以好一会后他才反应过来白诉泠是在问他什么为什么?
“睡不着总得有个原因吧?”夏书逸解释。
白诉泠收回视线,看向自己脚下的草地,似乎在思考。
夏书逸耐心等待,白诉泠明显不擅长这种没有目的的闲聊。
很久后,就在夏书逸都快忘了他们还在聊天时,白诉泠声音传来,“很危险,要戒备。”
夏书逸呼吸轻滞,心口发疼。
那十年里,白诉泠频繁出入在各个异界中,就算偶尔回到他们的世界也只是为了赶去另外一个异界。
那段时间他应该一天好觉都没睡过,每天都处在现在正笼罩着他们的这种充满绝望、恐惧、死亡的高压下。
他们仅仅是几天就受不了精神崩溃,白诉泠却在那种环境下待了十多年,他现在还只是偶尔睡不着头痛没有直接疯掉,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夏书逸道:“以后你睡觉的时候我替你守夜,我还是挺靠谱的。”
说完他怕白诉泠不信,下意识补了一句,“真的。”
话音落,夏书逸就开始懊恼,他那语气就像一个急着证明自己的小孩,听着就不靠谱。
白诉泠黑眸幽幽,静静看着他。
夏书逸被看得狼狈。
他注视着前方,不去看白诉泠的那双眼。
白诉泠盯着他看了好片刻,这才收回视线。
夏书逸看去。
夜色下的白诉泠眉眼似乎变得柔和,不再如夜色冰冷锋利。
那让夏书逸恍惚,因为那样的白诉泠实在太像他幻觉里的白诉泠。
“现在我守着,要不你再睡会?”夏书逸试探着轻声问。
白诉泠再坐了会,起身向着身后凹地中走去,他坐下,钻进睡袋。
夏书逸静静注视着,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再回过头时,夏书逸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他也不知道他在乐个啥,但反正就是挺高兴。
黑暗中,有个人靠近。
许顾沫一屁股坐在白诉泠刚刚坐的地方。
夏书逸看看,往旁边挪了挪,他们靠太近。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许顾沫察觉到夏书逸的小动作。
“没什么。”夏书逸本不想说,那是他和白诉泠的事,想想还是说出来,“元帅好像经常头痛。”
许顾沫顿了顿,“他和你说的?”
“嗯。”
“有空了你帮他看看吧。”
许顾沫医术了得,又明显和白诉泠走得近。
“出去了再说。”许顾沫含糊应付。
“咱们也聊聊呗。”许顾沫转移话题。
夏书逸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他要守夜的。
许顾沫有翻白眼的冲动,不过还是忍住,“别那么紧张,不然迟早得疯,你这才进第三个异界吧?要是不学会调节,迟早变得神经兮兮。”
许顾沫这话倒也没说错,夏书逸之前在第二军区的总驻地就见到过一些神经兮兮的老兵。
他们精神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任何风吹草动甚至是谁脚步声重了些都会把他们吓一跳。
这样的人一般都会调到后勤队伍去做文职,不过更多的人连正常生活都费力。
“看在你这么关心他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许顾沫道。
“什么秘密?”夏书逸兴致不高。
“你偶像的秘密。”
夏书逸看去。
“现在想听了?”许顾沫笑笑,“但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了。”
夏书逸并不着急,回过头去继续盯着前方。
现在夜已经过半,今夜还挺安宁,只希望这份安宁能持续到天亮。
许顾沫耐着性子等了几秒,见夏书逸一点不着急,都不由纳闷,“你就不想听?”
“想听。”夏书逸坦诚地点点头。
许顾沫噎住。
他张嘴就想要再说两句,想想又把话咽回,他这不是在为难夏书逸,分明就是在为难自己。
“我跟你说,白诉泠有个喜欢的人。”许顾沫尽可能压低声音。
夏书逸愣了下,下一瞬,猛然回头看去。
许顾沫刚刚说什么?
许顾沫一直注意着夏书逸脸上的表情,见夏书逸猛然回头,他挑了挑眉,夏书逸是不是惊讶过头了?
不过想想他又不释然,毕竟那可是白诉泠。
刚开始知道白诉泠做梦还梦到个裸男的时候,他比夏书逸还惊讶。
“这事情之前就只有我和董杨知道,现在我好心告诉了你,你可不能再跟别人说。”许顾沫神情严肃。
夏书逸满心错愕,根本没时间顾上听许顾沫在说什么。
“跟你说这个,主要是想请你帮个忙。”许顾沫看向远处,借以掩饰自己眼中随时可能会流露的自责复杂。
白诉泠说得没错,他是个庸医。
他这个庸医医不好人,所以只能另辟其道希望他的病人能在最后的时间开心点。
哪怕他们之间不发生什么,只是让那人多在白诉泠面前出现几次也好。
“你搞错了吧?”夏书逸憋了半天后才总算憋出一句。
他回头看去,夜色下白诉泠躺在睡袋中看不见脸。
白诉泠那样一个人,无喜无悲的,似乎连七情六欲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什么人?
许顾沫肯定是搞错了。
“他自己亲口承认的。”许顾沫笃定。
夏书逸嘴唇微张,没能发出声音。
他心口酸溜溜空落落,整个人都有些懵。
他有种不真实感。
白诉泠明明已经和他在一起,他们都已经接过吻也做过了,白诉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被背叛的愤怒化作怒火瞬间把夏书逸整个人吞没,但那火还没烧到头顶就戛然而止。
他吻过碰过的那个人,是他幻想出来的冒牌货,根本不是白诉泠。
白诉泠根本不喜欢他。
白诉泠如果知道他幻想出一个他,还和那个人接吻还和他上床,说不定会直接恶心地吐出来,杀了他可能都不解恨。
夏书逸有种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的清醒感。
“而且,他还是暗恋。”许顾沫故意吊胃口。
“谁?”夏书逸又回头看了眼白诉泠,他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现在就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许顾沫两手一摊。
夏书逸蹙眉,他怀疑许顾沫在耍他。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他承认过这是事实。”许顾沫笑眯眯地看向夏书逸,“所以我才找你。”
夏书逸不语。
“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你帮我去套套话呗?”许顾沫怂恿。
“不去。”夏书逸语气生硬。
“别呀,别这么小气,你就帮我问问吧,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许顾沫急了。
“你不是他朋友,你自己去问不就好了?”
许顾沫愣了下,朋友?
他和白诉泠?
许顾沫正准备再说点什么,黑暗中就有人靠近。
“夏队。”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传来。
夏书逸看去,花了点时间才认出那人是之前张罗拜山头那长得像猴子的人,“有事?”
“真的多了……”那猴子哭丧着一张脸在夏书逸身旁蹲下,他声音都在抖。
“什么?”
“人。”
夏书逸怔愣,下一刻整个人瞬间清醒。
旁边的许顾沫吓得不轻,几乎是立刻就召唤出自己那套手术刀,并从里面找出最长的一把握在手里。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
微弱的月光下,除了六个坐在凹地边缘坡上看着远处的守夜,凹地内其他人十个一堆睡得正香。
“哪里?”夏书逸看了一圈没看出哪里多了人,问道。
“那边。”猴子指向中间偏左其中一小堆人。
那边黑压压一片,背包睡袋挤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是不是多了人。
“怎么办,要装作不知道吗,万一他……”猴子还真把夏书逸之前诓他的话当真。
夏书逸左手举着魂器,快速下坡向着那边靠近。
在那堆人面前几米停下后,夏书逸就着微弱的月光数数,十个背包十个人,没多。
夏书逸松了口气,但还是戒备的多数了一遍,再次数完,确定没数错,他道:“你数错了。”
“没,你再数数,真的多了一个。”声音从右边传来。
夏书逸蹙眉,向前走出两步,靠得更近。
他就站在那些人脚边数数。
再次数完,夏书逸道:“你太紧张了,别自己吓唬自己。”
“……夏队……”猴子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传来。
夏书逸看向左边。
“夏队……我刚刚没说话……”
夏书逸愣了下,猛然朝着刚刚声音传来的右边看去。
他右边,一个和猴子有着一模一样五官、身形的男人正贴着他的脸看着他,他脸色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