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夏书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醒来时，屋内已经站了一堆人。
许顾沫、董杨、李巡、李希以及周世一。
他还维持着侧躺着把脑袋放在白诉泠腿上的姿势，这让四人的表情都相当精彩，他们努力隐忍抑制不让自己露出嫌弃，但效果甚微。
夏书逸醒来后，揉了把脸，又在床上躺了会后才坐起身。
“队长……”周世一上前一步。
他眼眶泛红，委屈巴巴。
夏书逸进入第四军区的异界，后来又进入冥界，出来之后就直接昏迷不醒，他一直担心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怎么样了？”夏书逸看去。
许顾沫之前说过，周世一被他叫来试药了。
周世一和白诉泠情况有些相似，他们都是因为灵魂受损导致魂器出问题。
许顾沫并不是拿周世一试毒，而是那药有没有效果周世一吃了之后才最明显，白诉泠吃了好了坏了都看不见。
周世一没说话，直接召唤出魂器，一手一把。
“回来了？”夏书逸精神为之一振。
“嗯。”周世一点点头，自己也松了口气。
拥有双魂器一直是他的骄傲，虽然进入异界之后那点骄傲很快就被磨平，他用习惯了双魂器，能找回来当然最好。
“那你感觉怎么样？”夏书逸问。
周世一歪着脑袋想了想，却只是茫然摇头。
“魂器回来之后我感觉心情好了不少……”周世一试图帮上忙，他知道夏书逸紧张白诉泠。
夏书逸有些失望，但这也在他的预料中。
灵魂这东西，除了肉体上的感触他们几乎无法感觉到，周世一不可能突然就能感觉到。
夏书逸看向许顾沫。
许顾沫道：“药还在试验阶段，不过目前来看进展还算顺利，除了周世一，我也找了些有明显失智状况的A级，A级那边效果非常好，好几个之前已经完全没有理智的人都逐渐能认出人。”
许顾沫看向白诉泠，“我准备让周世一再吃一段时间后，先停药看看会不会有问题，如果没有你就开始吃。”
白诉泠只静静看着。
对于自己生病的事，他也一并忘记。
不过失忆这件事本身就反常，他倒也能接受他魂器出问题的说法。
确定白诉泠这边有进展，夏书逸狠狠松了口气，放松了身体靠在床头柜上。
“你感觉怎么样？”李巡问。
夏书逸看去。
“能战斗吗？”李巡问。
他们已经出来二十天，李巡却并没有因为这而变得精神，看着反而比之前在飞机上时更加狼狈和疲惫。
他身上新添了许多伤口，好些地方都还带血。
他明显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一次好觉，黑眼圈都是其次，皮肤暗黄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旁边李希频频担忧地朝他看去。
夏书逸无声叹息一声，有些无奈，李巡太拼。
从他认识李巡开始，李巡就一直是这样，他不停出入在一个又一个的异界中，就仿佛永远不用休息。
他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哪怕他已经出现失智。
“可以。”夏书逸道。
他知道李巡的意思，已经没有时间耽误。
清楚认识到这点，那种窒息感立刻再次袭来，逼得夏书逸都无法呼吸。
夏书逸深呼吸，强行让深秋冰冷的空气涌进肺部，他坐直身体，“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李巡和董杨对视一眼，两人从旁边的桌上拿了地图和一堆资料到床前，把地图和资料摊开铺在床尾的位置。
所有人都向着那边靠近。
地图是一张放大的世界地图，凡是已经出现异兽的地方，上面都用红色的笔作了标注。
夏书逸之前上网看时还不觉得，真的具体化，才发现那面积有多可怕。
地图除了远离裂缝的右下角，几乎一片通红。
那些异兽并不会站在那里等他们杀，那样巨大的面积，想要一点一点的排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回收裂缝。”李巡手指点在做了特殊标记的冥界裂缝所在位置上。
“必须先想办法截断裂缝，阻止更多异兽向我们这边而来，我们才有可能把那些异兽清理掉，否则只会有越来越多异兽进来我们的世界。”
“在那之前。”董杨拿了旁边另外一张图放在地图上面。
地图上是夏书逸前看见过的那条由特殊材料浇灌而出的山脉，他们世界的异界之核就在那下面。
“我们必须先想办法保住它。”董杨看向夏书逸和白诉泠。
董杨、李巡是和夏书逸他们一起出来的，差不多是出来的第五天，异界之核的事就爆发，那时候他们还躺在医院里。
从军区内部得知第五军区被攻击，得知他们的世界真的有异界之核，那种冲击他们至今记忆犹新。
李巡作为A级里颇有声望的存在，董杨作为第二军区的副官，他们立刻就去了那边，要去支援。
那场战斗，因为没有白诉泠也没有夏书逸，相当惨烈。
军区陆陆续续向那边派了近五万多人，回来的不足五千，那异界之核，几乎就是用人命硬生生抢回来的。
那样的战斗，如果再来一次，他们绝对赢不了。
夏书逸低头看着那图片思索片刻后，抬眸，“知道逃跑的那些异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知道，我们一直在追踪。”董杨快速拿出三份地图，那是异界之核附近三座城市的单独地图，“那些黑狼分成三队，分别在三个地方建立了三个大型巢穴。”
“它们并不准备给我们喘息时间，这半个月里不停地召集异兽，现在三个巢穴加起来最少都有两万多异兽，最迟五天内它们就会发起第二次攻击。”
李巡接着道：“那些黑狼很聪明，它们很清楚异界之核代表着什么。”
这也是他们这么急着找来的原因，夏书逸和白诉泠必须动起来。
李巡心情复杂地看向白诉泠，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那十年里，白诉泠也被逼得不停游走在一个又一个异界间。
他在异界中呆的时间都比他们世界的时间长，就算偶尔回到他们的世界，也仅仅只是为了去往下一个异界。
那时候，白诉泠是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把一切都压在了白诉泠的身上。
无数人飞蛾扑火似地向着他靠近，只为了能够帮上一把，只为了能够离那个美好未来更近一点。
“元帅就不去了。”夏书逸开口。
李巡看向夏书逸。
“我去就好。”夏书逸道，“如果他们都聚在一起，那事情倒好办了。”
夏书逸最怕的，就是零零散散。
正心情复杂的李寻愣了下，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夏书逸一个人去……
夏书逸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就算夏书逸魂器确实厉害，这话也未免太狂妄，那可是近两万只异兽。
他们上一次遇袭，对方异兽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多，为了阻止那些异兽，他们损失了足足五万人。
“嘭。”
重物砸在床上的声音传来。
人长的炮管不经主人同意就擅自出现，落到床上后，它还愤愤地散发蓝光，充分表达自己的意思。
有它足够了。
夏书逸脸上面无表情，眼角却可疑地抽动。
李巡深呼吸，再深呼吸。
“我去。”冷清的声音打断李巡到了嘴边的话。
屋内所有人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白诉泠面无表情，语气却不容拒绝。
“你不去。”夏书逸看去，他放柔和语气，“等我回来我们就去冥界那边，去把裂缝夺回来。在那之前你乖乖治病，争取早点好起来。”
夏书逸语气温和，态度却前所未有的强硬。
那种无法抵抗只能拼命往前跑的沉闷，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依旧弥漫在他心中，但他已经决定不再一味绝望。
毕竟白诉泠都摸摸了他的头，都跟他说不怕了。
毕竟他已经决定好了，要给白诉泠帮忙。
白诉泠紧紧盯着夏书逸的眼睛看了会后，移开视线。
夏书逸深呼吸，他看向李巡一群人，“把裂缝夺回来之后，我和元帅就组织队伍进入冥界，去找异界之核。”
李巡哑然。
董杨几人亦安静。
众人只是静静看着夏书逸。
外面的世界一团糟，所有人都想着能让一切都平复让一切消失，但众人也都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至少短时间内无法做到。
可这一刻，或许是夏书怡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他们甚至有种一切不过如此的错觉。
“在那之前……”夏书逸头痛地看向地图，“这三个巢穴周围分别是什么环境？”
董杨愣了下后，连忙上前解说，“三个巢穴都在城里。”
“三个地方其实并不远，本来可以并作一个巢穴，但那些黑狼很聪明，特意分成了三个。”
“这样一来不管是元帅还是我们出手，一旦其中一个巢穴遭遇袭击另外两个立刻就可以过去支援。”
“这三个地方距离异界之核也近，成包围状，从任何一个巢穴到达异界之核都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一旦开战，也要小心它们直接去异界之核那边。”
“如果再次遭遇袭击，山壁肯定会被彻底破坏，到时候异界之核就会直接暴露在外面，情况会对我们更加不利。”
“我已经问过了，那座山脉是用特殊材料浇灌而成，东西第五军区倒是还有，但等待那东西干需要时间，短时间内很难重新铸出来。”
董杨一口气把话说完后，看向夏书逸。
他心情复杂。
初见时，夏书逸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得新兵蛋子。
那种心情……
董杨看向许顾沫。
果不其然，静静站在一旁的许顾沫脸上意满是复杂。
那种冲击感，大概只有他们两个才懂。
004.
夏书逸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手指在三个巢穴中间的那个上面点了点，“我们优先攻击这个。”
“为什么？”李巡问。
事实上他觉得最先袭击边缘的，然后一路往前推去才是最佳选择。
夏书逸道：“一旦发起攻击，不管我们优先攻击谁，其它两个巢穴的异兽肯定立刻就会发现。”
“到时候有三种可能，一个是它们全去中间救人，一个是放弃救人全去袭击异界之核，一个是它们分头行动。”
“我出手，根本不需要救援，所以它们分开行动和直接袭击异界之核的可能性最大。”
李巡几人脸上嘴唇都动了下。
夏书逸这话说得狂妄，但却无人能反驳。
夏书逸出手，大部分异兽都撑不住必死无疑，救援的意义确实不大。
“它们分开行动，我被拖在其中一个巢穴附近无法赶去异界之核那边是最糟糕的情况，它们肯定会想办法让事情变成那样，我们则不能让事情变成那样。”
“能做到这一切唯一的办法，那就是直接把第二战场定在异界之核这边来。”夏书逸道。
屋内一群人眉头都皱起，包括白诉泠。
夏书逸的考虑确实很有道理，但直接把战场引导到异界之核所在位置，万一夏书逸失误……
这是在拿他们所有人的命做赌注。
李巡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白诉泠，他突然觉得白诉泠过去也挺好。
这样一来，他们就有充足的人手可以把战场引导到别的地方去，更稳妥。
白诉泠看向夏书逸。
他静静注视片刻，却始终没开口。
他默许。
李巡哑然。
“要不还是你们两个人……”李希没忍住。
夏书逸抬眸看去，他大脑正飞速运转，那让他一双眼中毫无温度。
他并不是在瞪人，但李希和他对视上的那瞬间，还是不受控制地瑟缩身体。
夏书逸知道李寻他们在担心什么，他道：“夺回裂缝后，我们两个就要进入冥界去找异界之核，到时候你们得守住裂缝。”
李巡再度哑然。
这一次，他背脊不由挺直。
对夏书逸，他之前一直是看待后辈的心情，他也确实教了帮了夏书逸不少。
这一刻，面对夏书逸，他却莫名的有了一种正在面对上级的错觉。
那种感觉他并不抗拒，反而有种新兵蛋子时期的不安。
夏书逸和白诉泠不在的话，再来一次，他们能守得住裂缝吗？
冥界那裂缝之所以失守，就是因为夏书逸不在白诉泠之前状况不佳，再来一次，甚至连状况不佳的白诉泠都不在的话，他们能守得住吗？
如果守不住，那夏书逸和白诉泠回来之前，他们的世界就会再次失守。
到时候事情又会变成现在这样。
到时，如果那些异兽再次攻击他们的异界之核，他们又能守得住吗？
如果守不住……
夏书逸和白诉泠破坏掉冥界的异界之核回来，他们的世界却因为他们的无能为力而失守……
李巡用力呼吸。
夏书逸环顾一圈，“进化的是我想你们都已经听说，也都已经有过自己的思考。我觉得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恐怕是正确的猜测。”
“这也就代表能存留到现在的异界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冥界这样的异界肯定会越来越多。裂缝失守，我们的异界之核被威胁，这样的事肯定会逐渐频发。”
“我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慢慢准备，之前的生存模式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情况，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这一次冥界的失守，我想过了，这或许都不能说是一件坏事。”
李巡一群人眉头都皱起，他们不喜欢夏书逸这说法，那么多人的死亡还不是坏事？
夏书逸太狂妄。
“冥界那些异兽之所以出现在我们的世界，是因为它们遭遇了比它们更加强的异界，它们被那个世界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才不得不冒险一搏。”
“如果遇到那个异界的不是冥界，是我们呢？”
无人说话。
屋内一片死寂。
“那样的世界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冥界我们都对付不了，那样的世界我们又拿什么去对付？”
“冥界是个劫，但也已经是往后的日子里最温柔的那个劫。”
无人说话，所有人只安静。
他们脸上都露出苦笑。
之前他们还觉得夏书逸狂妄，这一刻他们却被问得哑口无言。
冥界他们尚且对付不了，何况那个异界。
夏书逸视线一一在面前几人脸上扫过。
见众人都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
他深吸一口气，放柔和语气，“先不说这些了，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解决那些异兽吧。”
夏书逸看向地图，他指向异界之核所在山脉另外一侧，“这边为什么没有异兽巢穴？”
他之前就在奇怪，第五军区铸造的山脉大概是考虑到混淆视听，最少都有千米长，它就如同一条真正的山脉隔绝了两侧。
冥界那些异兽，全部聚集在了山脉左侧，相反的山脉右侧一个巢穴都无。
如果是他，为了让他们分不清它们会从什么地方进攻，肯定两侧都不会放过。
董杨看去，刚刚还因为夏书逸那一番话而心情沉重的他，就像是被强行灌了一口什么奇怪的东西，露出一副奇怪表情。
“……那边原来也有巢穴的，两个。”
夏书逸看去，白诉泠亦是如此。
“后来被林龙端了。”董杨五官都挪位。
夏书逸怔了下，再怔了下。
他低头看向地图。
这一次，他才注意到山脉右边远处还有一个裂缝标志，标志的下面，写着“药膳”两个字。
夏书逸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他脸上没了之前的冰冷，更多了几分呆滞。
夏书逸看向许顾沫。
“……就是它们跑到外面来了，然后冥界那些一手攻击那边，就被它们端了。”许顾沫眼神闪躲含糊其辞。
夏书逸看向李巡。
李巡那张脸也相当精彩，眉毛眼睛鼻子乱飞。
“许部长不是和那些林龙做了交易，说是它们帮忙找黑蟒兽核他就带你过去？它们一口气找了一堆兽核，但你一直在异界……”李希开口。
夏书逸揉揉鼻梁，“找了多少？”
“……就几百颗吧。”
“几百？”夏书逸看去。
“七八百……”许顾沫一脸怂。
那些林龙，绝对把药膳里的黑蟒都屠光了。
夏书逸揉揉鼻梁，看向李希，让她继续。
“许部长一直没把你带去，那些林龙就生气了，就跑到外面来了。”
“在裂缝外那空地中呆了有二十天左右，许部长依旧没把你带过去后，它们就开始每天向着外面迁移一段。”
“它们也不攻击人，就只是窝在地上晒太阳，饿了就回去找吃的，吃饱了就再来，它们好像挺喜欢我们这的天气……”
李希看看许顾沫，“我记得之前听到消息的时候，药膳附近那片商业区都已经被它们占据。”
“冥界那些异兽到处攻击，撞到它们头上，那些林龙就把那座城的异兽全部杀了。”
“哦，对了，怕许部长耍赖，那些林龙还把药膳裂缝附近负责看守的一个队伍扣下了，他们队长你之前见过……”
夏书逸已经不记得那人叫什么，但对方那张脸他还有印象。
那瞬间，那人泪眼汪汪一脸委屈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夏书逸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