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001.

夏书逸脑子正飞速运转,眼前的世界就模糊。

他再次清醒时,熟悉的疼痛立刻传来。

和之前的无意识看见不同,他自主进入时,他的意识和身体明显有瞬间连上。

正是因为他的身体在遭遇那些根地侵袭,所以他才会觉得痛,特别是两只脚。

“唔……”

夏书逸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又开始浑身痛,这让旁边正低声窃语讨论这到底怎么回事的陈旭敬三人都是一愣。

三人立刻上前。

疼痛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夏书逸彻底缓过劲来时,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疼痛折腾得浑身冷汗肌肉酸痛,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之前说……”陈旭敬询问。

“几点了?”夏书逸打断。

“快一点了。”秦修省看了眼时间。

夏书逸强撑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看向面前三人,因为他之前那一通话,三人脸色都不太好。

他说的东西太匪夷所思,哪怕三人都愿意相信他,一时间也有些无法接受。

“我们可能在幻觉里……”夏书逸蜷曲双腿而坐,动作间他似乎都感觉到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腿,可他腿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幻觉?”

刚刚还是循环,现在就变成幻觉,陈旭敬三人对视一眼。

“我之前就曾经几次看见过那画面,但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我试着进入,然后……”夏书逸把关于那些鹿的事补上。

闻言,黑暗中是许久的沉默。

陈旭敬三人都皱着眉头思考。

十多分钟后,就在夏书逸都以为三人不会再相信他时,秦修省开了口。

秦修省道:“所以你是觉得,我们应该是被那朵巨大的花控制住了,那朵花做了什么才让我们集体失忆,且进入了这幻觉。你之所以能够逐渐看见那些画面,是因为你体内的蘑菇正在起作用。”

夏书逸点头,“我们并不一定在同一个幻觉,你们也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但大概情况应该是这样。”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是什么时候被更改的记忆?”陈旭敬开口。

“雨坑?”顾静枫猜测,“那雨坑不是我们看见的模样,而是你看见的模样,只是我们进入其中后就被影响了?”

“目前来看这确实最有可能,但……”秦修省看向夏书逸,“如果真的是你说的这样,这幻觉未免太真实。”

在他们的记忆里,突然被那些异兽袭击,被追进芦苇丛,然后被夏书逸带到这里,这一天多的时间根本不存在记忆断层。

而且他们周围的一切都真实无比,他们甚至能够感觉到疼痛和肌肉的酸胀。

夏书逸脑子飞速运转。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但如果要说一切的开始……

“不,应该是我们开始被那些异兽追的时候。”夏书逸道,“刚开始被那些异兽追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们被那些异兽追,当时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不对,却并未立马出手,而是一路被追着追进雨坑才开炮。

现在想想,那些异兽在根本打不赢他们的情况下突然发起攻击,依照他的性格,他不可能猜不到那些异兽另有所图。

他肯定早在被追出一段路后就反应过来直接一炮打了回去,而不是直到被追进雨坑才动手。

一切的起点应该并不是那片雨坑,而是在去雨坑之前就已经遭遇,甚至那片雨坑的存在都是幻想出来的东西。

这样一来一切倒是说得通,但……

夏书逸蹙眉。

如果一切真的就像他想的那样,他们的记忆早在进入雨坑之前就被更改,那东西又为什么要弄出这循环?

为了混淆他,让他察觉不到自己的记忆被更改,从而放弃“清醒”?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方确实做得很成功。

这几次循环时,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循环上,压根没去想过被那些异兽追时察觉到的不对。

“那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办?”秦修省问。

夏书逸不语。

那朵花具体是什么情况他至今都没弄清楚,且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光是移动下脑袋就已经费尽力气,想要直接做点什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再去看看。”夏书逸道。

说话间,夏书逸再次躺下。

有了之前的经验,再次进入,夏书逸并没花太多时间。

一进入,夏书逸立刻朝着自己的两只脚看去。

穿透他鞋子裤子的根足有十多根之多,每一根上面又都分出无数小支,它们如同触手,死死的把他抓住让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夏书逸试图抬脚,那想法才一冒出,疼痛的感觉立刻袭来。

似乎是察觉他的抵抗,那些根茎开始蠕动,它们把他抓得更紧更牢。

它们在他肉里钻得更深,疼痛也随之传来。

不想再次陷入幻觉,夏书逸立刻放弃那想法,召唤魂器。

魂器立刻出现,松散地挂在他自然垂下的手里。

它一出现,立刻散发出不满的蓝光。

夏书逸顾不上去猜测它为什么又不高兴,立刻在脑海中催促,开枪。

它有着自己的意识,能够自己扣下扳机,只要它能把那些根全部打断,他就有办法脱离那花的控制。

魂器并未动作。

夏书逸蹙眉,开枪。

开枪!

“开……”

夏书逸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说过话,声音沙哑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见他坚持,魂器有了动静。

它突然向下沉去,挣脱夏书逸的食指,只被后面三根手指勉强挂着,那让枪口倾斜向夏书逸的腿。

“砰。”

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剧烈的疼痛立刻袭来,如滔天巨浪般瞬间吞没夏书逸。

“唔……”

夏书逸本能蜷曲身体,他的身体却根本不受他控制。

他站在原地,除了喉间溢出浅碎呻吟,整个人毫无动静。

冷汗溢出,混乱之中,夏书逸隐约在自己脚边的地上看见更多弹孔。

地面一片漆黑,再加上脚下的泥土也是黑的,如果不是被打断的根在地上疯狂摆动,他根本注意不到。

那瞬间,他一下就明白魂器为什么不开枪。

那些弹孔足有六七个之多,几乎都贴着他的鞋,那样的角度,现在这样的情况下,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够做到。

也就是说,他发现这里才是真实的他清醒最少都已经六七次,但每一次,最终他都又回到“循环”中,并且忘记了相关的记忆。

夏书逸脸上肌肉抽动。

就这片刻被打断那根已经又从地中钻出,它尖端快速长出针一样细长的根,向着他而来。

“砰。”

子弹精准命中,直接把那根打成两段。

“吱……”那根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

被惊动,盘旋在夏书逸腿上的其它根也开始剧烈蠕动。

那动静随着他脚下的泥土,一路传至四周,如同波纹瞬间吞没整片黑土地。

“哗……”前方,那巨大如同花朵的山脉开始动摇,它的叶片之前向上包起,现在整个散开。

它的每一片叶片都肥厚巨大无比,叶片跌落在地上时,地面都随之颤抖。

一连散开五六层后,中间有什么黄色的东西开始蠕动。

夏书逸强忍疼痛低着头,不让自己看向上方,之前他只是看了一眼那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就“清醒”。

夏书逸脑子快速运转,试图逃离。

他之前六七次醒来都没能逃离,再来一次,他的记忆肯定又会被洗掉,然后他又会回到那循环里,从头再来。

“嗯……”花的上方发出声音,似人声,又像是无意识形成。

那花彻底醒来。

夏书逸呼吸轻滞,他集中注意力看向自己的两条腿,强行抬腿,试图把腿从那些根中拔出来。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他必须移动。

花叶抖动,那模样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伸懒腰。

地面剧烈摇晃间,夏书逸右腿移动些许。

那让他看见希望,但那还远远不够。

“嗯?”

如同女孩略显清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一次,夏书逸听清。

花在说话?

夏书逸强忍着抬头去看的冲动,再次让魂器开枪。

“砰。”

“砰。”

子弹打断第二第三根根。

疼痛袭来,束缚变小,夏书逸立刻向着前方迈步。

汗水从他额头低落,他咬紧牙关。

他动作极其缓慢,不等他的脚抬起,什么巨大的压迫性伴随着黑影铺天盖地而来。

夏书逸下意识就抬头。

视线看去,看清楚的瞬间,他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那是一朵巨大的花蕊,花蕊中间的位置却并不是花蕊,而是一张长满牙齿的圆形的嘴。

“夏……书……夏……”

那张嘴一张一合,发出人类的声音。

声音发出的同时,嘴的周围,不同于黄色的金色纹路也随之绽开,那让它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一只和小林龙、白诉泠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花也进化。

“嘿嘿……”

瘆人的女声从那张巨大的嘴中传出,兴奋而冰冷,就好像一个孩子找到了心仪的玩具。

“白……”

夏书逸正处于惊讶中的大脑瞬间清醒,他一张脸漆黑如炭,巨大的愤怒的情绪涌上他心头,那一瞬间他好像挣脱了那些根的禁锢。

他手中魂器变化,变成人长的炮管。

他没办法握住它,炮管直接落到地上,但枪口的位置朝上。

开枪。

开枪!

“轰——”

002.

巨大的冲力擦着他的腰猛然向上而去,直指那花。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尖锐的惨叫同时传来,夏书逸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下便是一硬。

他再次回到幻觉中。

“夏书逸……”

陈旭敬几人靠近。

夏书逸只觉喉间一阵腥甜,还没来得及思考,剧痛便传来。

夏书逸强忍剧痛,正准备睁眼,耳旁就传来熟悉的叫声。

“夏书逸,你发什么呆……”

身下,车子颠簸,旁边,异兽咆哮,他再次进入那片雨坑。

疼痛的感觉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恍惚逐渐加强,他正在失去记忆。

“夏书——”

陈旭敬到了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夏书逸举枪,但他的枪却并不是对着车外面的异兽,而是对准自己的脚。

“砰!”

“你疯——”

世界再次黑暗,夏书逸重新躺会地上。

陈旭敬三人围在他身侧,不安地看着他。

疼痛也随之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记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两条腿上不停传来根钻动的动静,以及疼痛。

浑身都已痛得肌肉紧绷的夏书逸抬头看去,有那么瞬间,好像看见那片黑土地。

随着那一炮的轰炸,整个压下的那朵花被轰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它吃痛,正愤怒地尖叫。

“砰!”

枪声传来,并不是夏书逸自己的意思,而是魂器自己扣下扳机。

缠住夏书逸的那些根被命中,它们随着花朵的疼痛开始向下缩去。

“什么……”草地上,陈旭敬好像看见什么,面露惊讶。

夏书逸没去看他,他再次回到那片黑土地中。

他跌倒在地,贴在地面的身体被泥土腐蚀,但最痛的却不是那边,他整个右臂连同右侧的身体都被火辣辣的疼痛吞噬。

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自己魂器的威力。

那炮贴着他的身体轰出。

地面随着那花地摇摆颤动,地底下的根全部因为疼痛而蜷曲,一部分深入地下一部分抬至空中。

“啊……”

旁边,如同小女孩却又更为尖锐的声音不停地咆哮开,刺耳无比。

夏书逸强忍着疼痛,顾不上腐蚀,用左手撑住地面爬起来。

一坐好,他立刻召唤魂器,然后对着自己两条腿上残余的根就是一阵点射。

他准头一直很好,那已经形成肌肉记忆,哪怕他现在整个人都因为疼痛而哆嗦。

打断所有钻进腿里的根,夏书逸立刻回头去看那朵花,他手中魂器变化成炮管。

无需瞄准,夏书逸直接对着它扣下扳机。

炮管巨大的冲力同时向着两边袭来,那花立刻发出更为尖锐的惨叫,夏书逸整个人都被撞得向后而去。

他并未飞出多远,很快便被什么东西拦住。

“夏书逸……”陈旭敬声音传来。

地上,浑身几乎没有一处皮肤完好的夏书逸迷迷糊糊间看去,陈旭敬那张脸映入眼帘。

准确来说,他们队伍百多个人几乎全部站在他后方,他们很多都还维持着向前奔跑的姿势。

之前所有人都处于愣神状态,现在一群人都陆续清醒。

“根……”夏书逸嘴巴才张开,剧烈地咳嗽就传来,他伤到肺。

“啊……”惨叫声同时传来。

“脚!”

“什么……”

“唔……”

“泥土有腐蚀性。”

……

混乱之中,一到比任何声音都要尖锐的,吼叫从前方传来。

那花哪怕已经被轰掉大半部分枝叶,也并未因此死掉,它那张被轰得残缺的嘴面向夏书逸他们快速扑来,要吃掉它们。

顾静枫跨前一步,手中盾牌朝着那嘴拍去。

那花实在太大,顾静枫用尽全力也只是让它的动作停顿一瞬,但这为夏书逸和陈旭敬争取到时间。

夏书逸手中魂器再次变化成炮管。

与此同时,魂器是刀的陈旭敬已经快速把所有人脚下的根砍断。

“跑!”夏书逸开口的同时,再一次扣下扳机。

这一次他把枪口往下压去,对准了那花的根部。

这一次,那尖叫声随着炮击地轰开停下。

剧烈的冲击之下,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快速向着远处跑去。

夏书逸直接被顾静枫提起来扛在肩上。

他们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那应该是一个雨坑,但那雨坑却比他们之前看见的还要大得多,一望无际。

雨坑中有芦苇也有花,但芦苇却少许多,到处都是巨大的花朵。

一群人尽可能快的往前跑去,速度却并不快,因为所有人里除了夏书逸其他人的脚都已经血肉模糊,有些人甚至已经只剩下一堆骨头。

一路跑,一路血脚印。

那些土在他们静立不动这段时间不停地腐蚀着他们。

“那边好像可以出——”跑在最前方的一人开口。

他话未说完,一条根就猛然贯穿他的心口。

正向着前方跑去的一群人都是一愣。

有人反应过来快速上前去救人,不等靠近,那人就被拖至远处芦苇丛中不见踪影。

下一刻,无数根从地下冒出来,刺向众人。

同时,他们旁边的一朵花突然开始疯狂摇摆挣扎,小女孩的尖叫声突兀从它里面传来,“啊……”

一同摇摆挣扎尖叫的,还有整片雨坑中所有花。

“跑!”

“那些花是共生的……”

“躲开那些花,别靠近。”

“砰砰砰。”

一群人快速闪躲的同时开枪。

随着尖叫的花越来越多,整片黑暗似乎都活了过来。

那些根随时会从任何地方钻出来,就算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断有人被刺中拖走,仅仅片刻,他们队伍中就只剩下七八十人。

一路前行,众人却并未看见这边黑土地的边境,四周到处都是芦苇丛和那些花。

“跑不出去……”

“怎么办?”

“要不杀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我们往回走了一段后明明在睡觉……”

仅仅片刻时间,众人两只脚更加血肉模糊,好些人直接整个脚板都不见,只剩下光秃秃血淋淋的小腿,甚至连站立都做不到。

“去那边。”夏书逸出声。

扛着他跑的顾静枫看去。

“那边,往回走……”夏书逸指向他们刚刚背对的方向。

他们记忆中被异兽追到雨坑的那段记忆是假的,循环是从他们到达雨坑后才开始,循环应该是为了让他无暇顾及其它才有,但他们被异兽追的那段路程的记忆为什么会被更改?

循环大可以从他们被追开始。

那段时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且至关重要,所以才会被更改被删除。

“走!”陈旭敬立刻带头向着那边而去。

一群人紧随其后。

几乎是他们突然拐弯的同时,无数根突然从四面八方而来,那些花并不愿意他们靠近那边。

看出那些花的阻止,一群人咬牙,直接向着那边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