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尽望最近的心情非常好, 连带着气色和脾气也都好得没话说。
咖啡馆里每个人都受到他的感染,喜笑颜开。
连本来带着秘密的林双徊,都因为这种氛围而卸下了重重压力, 喜滋滋地跟着大家一起自拍。
情人节刚过,节日的气氛没有那么快收尾,咖啡馆里还保留着各种浪漫的装饰。
无论是玫瑰,彩灯,写满祝福的粉色爱心气球, 还是背景音乐里轻快温柔的情歌,都显得暧昧十足。为了迎合这种氛围, 裴尽望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朵玫瑰。
以及一个大红包。
林双徊收到钱的时候, 相当震惊。
“没有多打一个零吗?”林双徊非常谨慎, 说话的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
裴尽望冲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靠他近一点,说了句:“这是单独给你的, 奖励你现在可以独立做出所有种类的咖啡, 也感谢你为我们咖啡馆想了个好的新名字。”
林双徊眨巴眨巴眼,看着手机里的5000块大红包, 总觉得裴尽望这么大方,是不是得了什么不义之财。
但他看出裴尽望不想多说, 就没有不知分寸地追问。
为了报答老板的信任,林双徊很勤快地给每个人都做了一杯咖啡。
两个服务生菜菜和葛文守在吧台,最后一人得了他一杯小鸟拿铁。
“神了,这小鸟拉花真有意思!”菜菜看得两眼放光, 拿手机出来拍了好一阵, “我把这个发到咱们店的社交账号上, 还有好多人都问多少钱一杯。我说不卖, 嘿嘿,员工福利!”
葛文喝了一口,浑身一激灵,道:“我总觉得这味儿和外面喝的都不一样,真香,是不是咱们的咖啡豆买得好?”
林双徊回头看他一眼,充满自信地说:“是我做得好。”
菜菜点头:“是小林做得好。”
葛文也不知道做咖啡能有什么讲究,只配合着点头:“牛逼牛逼,小鸟拿铁以后就是咖啡界无冕之王。”
裴尽望过来瞥了一眼,本来只是想普通地夸一句拉花做得可爱,但忽然想起来什么,嘿的笑了一声,道:
“小林,干脆我把你这小鸟拿铁做进新的菜单里,算你的特色供应。到时候每卖出去一杯都给你分成五块钱,怎么样?”
菜菜和葛文一惊,都被咖啡呛了一口,忽然觉得当咖啡师真赚钱。
林双徊倒是很淡定,他把给裴尽望的那杯咖啡推过去,很认真地问了句:“望哥,钱是真的用不完了吗?”
裴尽望被他噎了一下,哭笑不得摆摆手:“这是给你工作增加动力,怎么那么不懂哥的苦心。”
裴尽望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
毕竟,原泊逐现在不仅是他的大财主,还是他的秘密合伙人。帮原泊逐保守秘密就是裴尽望的工作之一。
裴尽望知道自己捡了大便宜,从没见过这样的投资合伙。
原泊逐像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库”,不干涉管理和运营,只负责出钱。
只要咖啡馆财政上面除了问题,裴尽望立刻就给原泊逐发消息。
不消片刻,获得批准,裴尽望就能从自己新合伙人的资金里划拉出来一部分,大手大脚地展开他梦寐以求的翻修计划。
有这样好的合伙人,裴尽望还敢奢求什么?
为了向原泊逐表忠心,裴尽望在除了钱以外的其他地方都非常用心。其中就包括“关照林双徊”。
当然,原泊逐也不是完全有求必应。
虽然他已经拨款百万,并且和裴尽望白纸黑字签了协议。
但为了防止裴尽望缺心眼儿,把钱花光了,他要求裴尽望每次拿钱都要先给出预算计划。
不过,到现在为止,原泊逐暂时没有驳回过裴尽望的任何预算。
原因很简单。
裴尽望非常精明,每次提需求都用林双徊作为开头。
比如——
“上次小林做咖啡烫了手,他说操作间的灯光太暗了,看不清……嘶,我一瞅着,好像确实有点暗。可能是原来店里的老板在软装上选的质量不好,我们是不是得翻新一下?”
“要多少。”
“大灯小灯加上工人费用,估计要个五万。”
“可以。”
又比如——
“天气真冷啊,小林上夜班冻得直哆嗦,这暖气机什么山寨牌子,一点效果都没有。小逐哥,要不咱们换个好点的?”
“多少。”
“我看了一下,一二楼都换的话,要个两台,怎么也得三万了。是不是有点贵?要不先换一楼?”
“都换。”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青年创业者裴尽望掌握了财富密码——啊不,掌握了申请预算的最佳方式。
不过裴尽望也不是瞎折腾,他确实是觉得有些东西需要翻新,让客人感受良好才能慢慢增加人气。
以前迫于自己资金有限,束手束脚,现在有了原泊逐,当然是毫无后顾之忧地全都给换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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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泊逐也不是不知道裴尽望的大手笔。
最近裴尽望找他拿了很多钱。硬装软装加上所谓的网络营销宣传,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万。
但他并不克扣资金。
反正对他而言,手里的千万余额本就来得容易,用起来不心疼,所以预算要多少给就给了。
只是原泊逐没想到,咖啡馆改头换面的速度这么快。
他最近没来,现在走近了,差点认不出来。
裴尽望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很多东西,自大门口就能看出来。
门口多了一颗两米多高、挂满贺卡和小物件的心愿树,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年轻男女驻足。
他们就算不喝咖啡,也会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写张贺卡挂上去。
裴尽望说这是林双徊想的点子。
一方面可以吸引客人,另一方面,寓意也很好,年轻人们总喜欢留下一些珍贵的回忆。
他是对的,有几个女生挂完心愿卡,顺道就走进了咖啡馆。
这显著提高了这家新开业的咖啡馆的人气。
不仅如此,原泊逐抬头看了一眼。
咖啡馆的招牌也换了。
名字从“尽头”变成了“天尽头”。
听说这也是林双徊提的建议。
他觉得“尽头”听上去像什么都结束了,而“天尽头”听上去更浪漫,让人有种眺望不尽的感觉。
裴尽望相当满意添的这一笔。
两个人一拍即合,当机立断,改名换招牌一气呵成。
现在这家店和上次原泊逐看到的截然不同了。
崭新当中又不乏温馨热闹。
原泊逐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咖啡馆像是他为林双徊搭的一个窝。
林双徊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开始装扮他的小窝。而且效果很不错。
走进店里的时候,里面的热闹再次超乎了原泊逐的想象。
上次来的时候,一楼空空荡荡,二楼甚至还没开放。
今天竟然已经快要满座。
原来裴尽望之前发消息说打算再招点员工不是胡说。
原泊逐决定恩准他。
“小逐哥!噢哟噢哟,稀客!”因为人手不足,裴尽望今天也当了一把服务员,穿着工作服的围裙,冲他挥手。
原泊逐点点头,左右看了一圈。
裴尽望把手里的甜品送到客人桌上,然后走到原泊逐身边来,都没问,直接就说:“小林有朋友找,正在二楼的包间聊天呢。不过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我正想问他什么时候下来,还有两桌客人在等咖啡呢。”
原泊逐嗯了一声,听懂了他的暗示,面色淡淡地径直走向操作间。
菜菜是这周才来的兼职大学生,没见过原泊逐,看他突然走进操作间,吓了一跳:“诶诶诶你是谁啊!操作间不可以随便进去的!”
裴尽望走到她旁边,拍拍她的肩,道:“这位是咱们的幕后……”
原泊逐刚系上工作服,回头扫了他一眼。
裴尽望嘿嘿一笑:“幕后王牌咖啡师。”
菜菜本来还没懂,但仔细看了看原泊逐的脸,恍然大悟地捂着嘴,无声尖叫了一会儿,悄悄问裴尽望:“是那个那个?”
“是的是的,就是这位。”
裴尽望老神在在揣着手,忽然看到有客人点单,伸了个懒腰跑去吧台收钱。
菜菜就摸出手机,翻开热搜里的照片。
里面牵着林双徊的那个少年,和面前的原泊逐由着如出一辙的高冷气质,一看就是本人。
只是戴上眼镜后旁人很少去关注他的长相,菜菜觉得好可惜,这样的帅哥怎么偏偏是个高度近视。
原泊逐帮忙做了几杯咖啡,把最忙的这一阵应付过去。
等他洗了手,再看眼时间,竟然过去了十五分钟。
林双徊仍然没回来。
他蹙眉,走出操作间。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
既然是朋友来找,按理说不应该催林双徊。
但以林双徊自己的性格,不可能把正事儿放一边,自己离开这么久。
原泊逐觉得奇怪。
裴尽望在店里巡视一圈,走了回来,刚好看见原泊逐的出神。
他眼睛一转,立刻知道原泊逐在想什么——一种八卦的直觉——于是裴尽望靠过去,递第一手情报:“小逐哥,我刚才去楼上送咖啡,靠门边听了一嘴,小林好像不太妙。”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
裴尽望正直地挺起腰背:“不是偷听啊,我可一个字都没听清。就是路过的时候听见那个人冲小林嚷嚷了。”
原泊逐嗯了一声,收起手机,往楼上走。
裴尽望在后面儿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直乐。
菜菜送了餐回来,看自家老板一脸诡异的笑,嫌弃问了句:“你瞅什么呢?表情好猥琐。”
裴尽望摇摇头:“看现场版偶像剧呢,嘿嘿嘿。”
-
林双徊没有想到陈靳会来找他。
自从上次游艇撕破脸后,他以为他们两人之间应该有了默契——林双徊不打算再委曲求全,而陈靳也不需要再防着他回家。
毕竟林双徊都已经出来自己做兼职挣钱了,他现在的生活重心是原泊逐,不是陈家。
但陈靳来的目的出乎意料。
“你真厉害啊,要么不声不响,要么就玩个大的。搞同性恋搞得全网皆知,真他妈丢人。”
陈靳心情很好的样子,翘着二郎腿,拿着一杯从别的店里带进来的咖啡,喝得津津有味。
“你在说什么?”
林双徊一开始是真没明白陈靳发什么疯。
虽然他喜欢原泊逐是事实,但全网皆知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看见网上流传的,那张他和原泊逐手牵手的照片。
林双徊因为心思放在自己血脉的事情上,从昨晚到现在根本也没工夫去网上看那些热搜,班级群和年级群他也早就屏蔽了,只要不是特地打开,不会接收到里面的消息。
他根本不知道,原来原泊逐已经爆红网络。
原来他抱紧原泊逐手臂的样子如此小鸟依人。
林双徊面无表情地拿过陈靳的手机。
陈靳以为他要消灭证据,冷笑了声:“没用的,已经传遍全网了,爸爸也已经看到了。”
林双徊没有删。
他开了手机隔空投送,把陈靳相册里的照片传自己手机了。
陈靳:“?”
林双徊把手机还给他,自己开开心心抱着那张照片,设置成了桌面屏保——这是他和原泊逐的第一次双人合照,完美!
“林双徊,你脑子有病吧?”
陈靳看他笑就觉得不爽,想象中因为性取向曝光而害怕的样子根本不存在,林双徊仿佛根本不在乎被人发现。
陈靳提醒林双徊,“爸爸最痛恨搞同性恋的,他说你们都是变态,这下甭管你是不是怪物,都别想回家了。”
林双徊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说:“你还不知道吗?”
上次把巫妖和保镖重伤,但没有杀掉对方,林双徊已经做好了他们会向陈靳告密的准备。
但陈靳看起来居然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没什么,不知道就算了。”
林双徊懒得和他多说,抱着手机站起身来。
陈靳也紧跟着站起来,拦住他:“林双徊,你在搞什么?你到底还想不想回陈家?”
“哥,我一直不懂你。”林双徊好脾气地望着他,“你到底是希不希望我回去?按理说,我现在这样不是正合你意吗?”
“你确实不懂我,蠢货。”
陈靳忽然推了林双徊一把,看他防不胜防地一屁股坐地上了,还是不消气,狠狠道,
“我根本不在乎你回不回家,我只想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时间能抹平一切吗?你把妈妈害死了,这事儿永远过不去。”
“你为什么从以前就这么确定,你看到了?”
林双徊跌倒就懒得爬起来,在地上盘腿而坐,背靠在沙发脚.
他的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甚至还能还嘴,“我怎么害死妈妈的,在她肚子里施法吗——”
话音未落,陈靳一巴掌已经扇了下去。
“你有什么资格叫她妈妈?你又凭什么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林双徊,你要为自己的罪行忏悔一辈子,就应该拿你的命去换她回来!”
他也不是没打过林双徊。
但以前林双徊非常温顺,只要陈靳还愿意认他这个弟弟,他就什么亏都吃得下。
今天的林双徊却有所不同。
“陈靳,我已经很厌烦你的这一套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陈靳面前,脸上佯装的笑意也褪去,不耐烦地说,“我给你一次离开的机会,我还要工作。”
陈靳却伸手拽住他的衣领,说:“跟我这儿装逼呢?我要是不离开,你打算怎么样?”
林双徊抬起胳膊,不轻不重地放在陈靳的手腕上。他说:“我头上顶着这么多罪行,不介意再多一个。”
只要他稍稍将力量聚合在掌心,陈靳的手臂就会直接被烧焦。
陈靳没有被他唬住,冷冷一笑:“来,我看看你要干什么?”
就在林双徊决定废了他一条胳膊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林双徊。”
是原泊逐的声音。
也不知怎么的,手上的力量忽然间就散去。
林双徊双手脱力地垂下,被陈靳轻轻一甩,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出去,头撞在墙上,不算很重,但由于墙面空心的原因,声音很响。
嘭的一声。
门在这时也应声而开。
林双徊和原泊逐对视的一瞬间,鼻子就酸溜溜的,嘴巴一撇,眼泪汪汪。
“阿逐……”
这一声可怜极了。
就好像如果原泊逐来晚了一步,他就要受天大的委屈。
原泊逐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黑沉,大步走进去。
偏偏陈靳拦住他:“你谁啊?谁让你进来——啊啊!!”
原泊逐抬手时也没注意自己抓得是哪里,胳膊肩膀还是脖子都不重要。
反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陈靳以一个相当狼狈的姿势被挥开,整个人重重跌在桌上,滚烫的咖啡洒了一身,烫得他整个人打滚,最后滚落在地上。
原泊逐眼神都没施舍一个,弹指间,无形的力量点在陈靳的穴道上,他立刻四肢酸软无力,连喉咙都发不出声音。
原泊逐看也没看,径直绕开陈靳走进去,把跌在地上的林双徊拦腰半抱着捞了起来。
林双徊撑在他身上,白皙干净的脸上已经显出了触目惊心的指印。
原泊逐微微敛了眼,面沉如水,屈指轻轻挨了一下林双徊被打的地方。
像是回到了第一次觉醒时,被原泊逐抱着安抚的时候,林双徊的内心充满心安,但又感到异常脆弱。
这种久违的亲密,让他浑身一颤。
“疼了?”原泊逐的声音格外的轻,和他的动作一样温柔得有些小心。
“超级疼。”
林双徊下意识点点头。
其实耳光痛就那一下,之后脸颊火辣辣的,倒是不疼。
就是委屈。
林双徊打算不管疼不疼都说疼,不管怕不怕都说怕。
原泊逐看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心软,此时不演更待何时。
但他忽然想起,演得太惨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弱?
原泊逐可能会觉得他太笨太菜了,明明是个稀有血种,还打不过一个人类。
于是林双徊小声补了一句:“但是我刚才差一点能打回来。”
原泊逐没有夸他厉害,表情更是肉眼可见地冷下去:“你去找裴尽望拿药,擦一下。”
意思是让林双徊离开这儿。
说完就松开林双徊,走向陈靳。
他挥的那一下不仅把陈靳摔了个跟头,顺道还锁住了陈靳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原泊逐站在陈靳跟前,没有立刻动手,他在等林双徊出去。
“阿逐……”
林双徊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他一度忍不住很想和原泊逐把话说开,两个人立即就可以共享彼此的秘密。
他也不用去擦药,反正不出一天这印子就能消。他要在这里和原泊逐一起痛揍陈靳。
还好忍住了。
还没告白呢,他们没到那个关系,步子不能迈大了。
陈靳是陈家大少爷,真要是把他打出问题了,陈沣到时候肯定要找他们算账。林双徊是不怕的,但他不想给原泊逐添麻烦。
林双徊走过去抓着原泊逐的衣服,跟他解释说:“阿逐,他是我哥哥。”
“哥哥……?”原泊逐的表情相当空白,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来没想过林双徊还有一个哥哥。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林双徊怎么管谁都叫哥?
但很快原泊逐就发现了所谓的“哥哥”就是哥哥,不是昵称。
“亲哥哥,同父同母的那种。”林双徊解释。
陈靳的五官轮廓硬朗板正,乍一看和林双徊并不像,但细看,眉眼确实神似。
原泊逐不解:“他打了你。”
既然是哥哥,为什么打林双徊?
“他经常这样,我习惯了。不理他就好。”林双徊说的时候无心,因为他确实已经习惯了。
但原泊逐听得不是很爽。
“什么叫经常。”这是原泊逐第一次追问林双徊个人的问题。
“就是……”林双徊话到嘴边,最后还是算了,“我们家比较复杂,讲起来没完没了的,还是算了吧。”
原泊逐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他肯定觉得麻烦死了。
“讲。”
原泊逐的眼梢冷冷睨了一眼地上被点了穴的陈靳,绕开他,把林双徊拉到沙发边,“我听听有多复杂。”
林双徊在原泊逐安抚的目光中,缓缓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前一秒,他还有些纠结该怎么开口。
下一秒,他伸出十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掰:
“我哥讨厌我,他撺掇我爸和我断绝关系,他拿很烫的水泼过我,把我从很高的地方推下去,他还放猫咬我——是那种很大的野生动物,不是家猫。我不怕家猫。”
林双徊从来没有跟人抱怨过这些年陈靳的所作所为。
因为在别人眼里,陈靳是陈家唯一一个愿意跟林双徊见面的人,他已经非常宽容仁慈,是个好哥哥。
没有人相信陈靳以前对林双徊做过的斑斑劣迹。
现在,林双徊捡到机会,人生中首次告状,一股脑地把陈靳做的坏事都讲了一遍。
“我有一年自己买了生日蛋糕,因为他们不许我过生日,我就想等晚上悄悄吃。结果我那会儿正做着作业呢,我哥就带着人闯进来,把我的蛋糕扔掉了。我才知道他们居然在我的房间里按了监控。”
“他还跟照顾我的保姆说我不吉利,让保姆拿寺庙里求来的香灰给我煮汤,逼我喝了一大碗。我喝完肚子痛了一晚上,保姆还把我吐了的样子拍下来发给他。”
林双徊十根手指掰弯,自己都惊了,“他怎么那么可恶?”
原泊逐的脸色已经无比冷冽。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林双徊告状的样子看上去很坚强,一点都不可怜,掰着手指算陈靳账的样子看起来也有点幼稚。
但他说的每一个字,原泊逐都仿佛能感受到林双徊的难过。
那是林双徊过去的人生。
是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的委屈和不甘心。
原泊逐没有打断他,等林双徊继续桩桩件件地细数,把他自记事以来的所有委屈都讲出来。
大概说到了林双徊第一次偷偷溜回家过年,被陈靳逮到以后,连打带骂地赶走,父亲陈沣看见也并没有阻止。
原泊逐忽然抬起手,指节轻轻擦过林双徊的脸颊。一滴刚刚落下的眼泪被他带走。
林双徊愣了一下。
他也没注意到自己怎么就哭了。
可能是因为人生第一次尝到给人告状的甜头,知道有人愿意站在他这边,于是忘乎所以,没有控制好情绪。
原泊逐低头看他:“还有吗?”
林双徊仰着下巴,眼睛眨了眨,认真无比地搜肠刮肚,最后摇摇头:“没有了。”
有关于陈靳的那些过去,其实对林双徊而言,占比不大。
在原泊逐问他以前,他都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现在数完了,也就没事了。
林双徊自己擦了擦湿润的眼眶,不打算当着陈靳的面哭——虽然陈靳现在看起来和昏死差不多。
听完了他告状的原泊逐,却没有像林双徊想象的一样,抱一抱他,摸摸头,温声安慰。
而是面色稍滞,好似在想什么。
原泊逐没有这种经验。
他从不为人讨公道,也没给别人做过主。
即便他有这样的本事。
即便曾经在修真界,也经常有小辈来请他这个仙尊主持公道。
但对于原泊逐而言,世事都有因果,万不可强求。
多数时候,原泊逐都是顺应因缘,不干涉任何人的业障因果。
按理说,林双徊和陈靳之间的私人恩怨,那当然他们自己解决。顶天了,作为朋友的原泊逐,听林双徊抱怨一两句,开导开导。
毕竟,原泊逐如果出手帮忙,给林双徊撑腰,就太不公平了。
一个修行几百年的渡劫期仙尊,为一个血脉强大的稀有种做主,去揍一个毫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那属实有点欺负人。
结果原泊逐今天还就欺负人了。
他第一次把业障因果抛到一边,转身走向陈靳,拎着陈靳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
扔到林双徊跟前的同时,解了陈靳的穴。
“妖术!!是妖术!你们两个,都是怪物!啊啊!我,我要报警——”
伴随着陈靳的胡言乱语和惨叫,他从地上爬起来。
但身子躬到一半,原泊逐的手忽然按在他的肩上,让他无法从地上站起来。
在陈靳的鬼哭狼嚎中,林双徊呆呆望着原泊逐。
原泊逐很实在地说:“打回来。”
虽然听起来是干巴巴的一句话,但林双徊紧张极了。
因为原泊逐在帮他出头。
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为了林双徊的那些委屈,而帮他出头的人。
听上去怪难为情的——看到原泊逐这种毫不浪漫的出头方式,林双徊怦然心动。
不过林双徊不想打回来。
因为一巴掌偿还不了这么多年的苦,打回来反而显得他睚眦必报,仗势欺人。
他宁愿自己装装可怜,扮扮弱小,原泊逐会心疼他,这就够了。
林双徊思想魂飞天外。
甚至已经在幻想自己告白成功的那一刻,在原泊逐怀里细数这么多年种种过往,再被原泊逐亲一亲以表安慰。
陈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操,你他妈的敢动我试试!?放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林双徊,你找的什么野男人,他妈的贱货,信不信老子——”
啪的一声。
林双徊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打在他嘴上,说:“你嘴巴放干净。”
陈靳完全愣了。
他没有预料到林双徊真的敢打他,而且打得这么利落丝滑,连矜持都不装一下。
但其实打完,林双徊就有点后悔。
尴尬地看着原泊逐:“……他骂人我才打的。”
他怕原泊逐觉得他太凶了,也怕原泊逐看出他内心的不阳光与不善良。
但原泊逐丝毫没有惊讶于林双徊打人时的果断。
不管林双徊平时看起来多么亲切温顺,原泊逐似乎都一直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林双徊一直都有他的伪装,有没有释放的不甘。
这一巴掌打出来,才是林双徊该做的事。
原泊逐不需要他憋在心里,最后又变成一抹捏造的假笑。
“继续。”原泊逐鼓励他。
林双徊揉揉鼻尖,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刚才那一巴掌打回去,确实舒坦一些。
可,继续打,又好像下不去手。
“你他妈……”陈靳开口,刚要骂人。
林双徊一副找到机会的样子,就要抬手。
那意思就是,只要陈靳敢骂,就得再吃一巴掌。
陈靳咽了咽口水,满脸愠怒。
最后居然没骂出来。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嘴硬只会吃闷亏。
因为原泊逐和林双徊两个人,一个是会邪门的“妖术”让他动弹不得,一个有可能本身就是个怪物。
陈靳低低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含恨闭了嘴。
原泊逐却问林双徊:“不打?”
显然他觉得,这一巴掌并不够林双徊解气。
林双徊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以暴制暴太败坏自己在原泊逐心中的形象,就摇摇头,说:“阿逐,我不需要找他一一还回来。这么多年了,他也还不回来。”
原泊逐理解。
林双徊向来就是这样好脾气的一个人,虽然偶尔会耍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手段,但本质上来说,林双徊不坏。
下一刻,林双徊忽然掏出手机。
原泊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只看到林双徊打开视频录像,对准陈靳,然后说:“陈靳,你这个白痴。”
“臭小子你来劲了是不是!!别录,操——”
陈靳从来没有被林双徊这么对待过,暴脾气一下上头,开口又是脏话。
但还没来得及说全,身体就被原泊逐的手按了下去。
陈靳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奇怪的本领,明明只是手按住他的肩,但他竟然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痛。
“啊啊啊!”
“松手松手松手!”
他痛呼了半天,终于懂了。
现在有人给林双徊撑腰了。
该林双徊得意的时候了。
“我把这一段视频录下来,好提醒你要记得——”
林双徊的镜头对准了陈靳,非常谨慎仔细,没有把原泊逐露出来。
他说,“没有保镖,没有爸爸给你的钱,没有陈家大少爷的身份,没有我一再的容忍,陈靳,你就是个废物。”
“该死的,你最好是把视频删掉!我会让爸爸把你永远赶出陈家!林双徊,你他妈的听到没有!啊啊啊!”
陈靳涨红着脸青筋暴起地大吼大叫。
但如同林双徊所说,他根本没有反抗余地。
且不说原泊逐轻描淡写就能压制他,即便今天没有原泊逐,林双徊也能废了他。
录完这一段,林双徊保存视频。
陈靳满脸通红:“你留着这视频想威胁我是吧?好样的啊林双徊,挺有手段的。但是我告诉你,我、我他妈的不怕!”
林双徊才不管他怕不怕的。
在手机上操作了半天,然后站起来,把原泊逐的手从陈靳身上拿开,还替他擦了擦掌心,一副怕他被陈靳弄脏手的意思。
“阿逐,我去给你做我的小鸟拿铁!”
原泊逐尊重他。
如果林双徊觉得这样就解气的话,他也觉得可以。
看了一眼要死不活的陈靳,原泊逐收回目光,对林双徊道:“好。”
-
陈靳最后是被保镖接走的。
陈靳是一个相当好面子的人,别看他在林双徊面前总是大吼大叫毫无风度,其实平日里在外面都装得十分得体。
所以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明明浑身骨头都在剧烈地疼痛,也还是忍着没有叫出来。
死撑到走出咖啡馆,上了车,才嗷的一嗓子,让司机把他送去医院。
陈靳恨不得立刻找人砸了这家咖啡馆,弄死林双徊和原泊逐。
但太疼了,一秒都等不得了。
他要马上去医院看看原泊逐是不是把他肩膀掰断了。
林双徊还是有点紧张,他怕陈靳到时候去医院真检查出来有什么毛病,陈沣肯定得怪在原泊逐头上。
倒是原泊逐并不在乎。
直到陈靳离开,他看都没看陈靳一眼,甚至中途还慢条斯理帮林双徊系好了围裙。
没有医生能查出来陈靳受了什么伤。
因为他根本没受伤。
那种痛,是直接通过意识传达,陈靳的大脑认为他浑身疼,其实他健康无比。
大约还能再疼个几小时。
这只是陈靳为林双徊过去吃的苦头所付出的一点代价而已,原泊逐觉得不重。
而陈靳一定也想不到,这种痛还算好的。
等他缓过神来,打开手机,就会收到新的惊喜——
林双徊已经把他那条视频公开发了出去。所有认识陈靳的人,此刻都看到了他那副无能狂怒的孬种样。
最要面子的陈靳,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脸丢光了。
-
下午咖啡馆里已经安稳,没什么新的客人进来,林双徊终于可以休息一下。
他去休息室换衣服的时候,原泊逐朝裴尽望招了招手。
裴尽望做了个特别浮夸的敬礼的姿势:“您吩咐!”
原泊逐:“……”
裴尽望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原泊逐烦死他了。
“嘿嘿嘿,开个玩笑嘛。”裴尽望说,“你讲,什么事?”
原泊逐沉吟片刻,道:“店里太忙了。”
“嘶。”
裴尽望努力咀嚼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的意思,然后凭空想象地总结道,“你是说,小林的活儿太多了?”
原泊逐:“嗯。”
裴尽望没忍住勾了勾嘴角:真被他猜中了。
“放心放心,我已经在招人了!”裴尽望说着,就掏出手机,翻了一下给他看,“有三个服务生,晚点来面试。咖啡师约了明早。”
原泊逐这才满意地点头。
裴尽望八卦之心难耐,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对原泊逐挑了挑眉,道:“小逐哥,你俩是不是——”
“阿逐阿逐,我好了。”
林双徊从休息室出来,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他抱着书包跑到他们跟前,一边喊着原泊逐的名字,一边靠到原泊逐怀里蹭了蹭。
原泊逐看到他的衣领支棱着,很自然地抬手给他理了一下翘起的部分。
林双徊晃了晃脖子,扬起下巴,说:“脑袋脑袋。”
原泊逐居然理解了。
摸了摸他的头。
一套动作下来,林双徊心满意足,他在心里第三十九次确认了原泊逐一定也喜欢他。
他的告白成功率提升百分之八!
然后林双徊转过头,对裴尽望说:“哇,望哥,你也在啊。”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裴尽望,笑得非常老练,说:“没事儿,你就当我不在。我给你俩照明呢。”
原泊逐:“……”
林双徊哈哈笑了两声,道:“望哥,你真幽默。”
“可不嘛。”
裴尽望叹了声气,揣着手就往操作间里走,准备给自己泡一杯热可可,一边走一边说,“单身的人都是靠幽默活下去的,和你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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