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厅能打这通电话, 说明他们对于抓捕柊舒这件事充满信心。
当然,对于原因,柊舒也很清楚。
那可是星际联合保卫组织, 简单来说就是全星系上万个星球文明的武装力量的集合体。
那些发展处于前沿的星球,拥有绝对碾压式的高科技追踪手段。只要确定了柊舒外形和基因,哪怕她整个容开着战舰满宇宙跑,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其实柊舒已经退隐江湖很多年,反星盗署对于那个时代的星盗还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柊舒不再聚集曾经洛洛白的手下军团,她哪怕在自己的星球小偷小偷他们都不会管她。
但这次, 柊舒盗走的东西, 影响深远。
复生茧, 那可是特级保护文物。除了顶尖研究人员, 根本就没人知道它藏在哪里。人们都以为它的存在只是个传说,而柊舒却在十八年前直接拿走了它。
这么多年, 这个消息一直被压住, 不敢往外报,因为复生茧带来的恐慌将会影响世界。
柊舒却偷得没有心理负担。
因为复生茧也好, 赤地力量化石也罢,在星际历史博物馆的特级藏品里, 有一大半都是她和她的母亲贡献的。
那时候,他们星盗军团根本看不上普通人类文明里,那些早就被市场买卖搞得乌烟瘴气的小玩意儿,他们热衷的, 是在浩瀚宇宙间探索世界的尽头, 寻找传说, 创造历史。
洛洛白那些年找到过很多宝藏, 有些来自于不被人类文明记录在册的荒芜星球,有些则是从别的星盗手中直接硬抢。
他们不讲究盗亦有道,而且那个时代联盟政府还没有一套针对星盗的完整法律,所以他们的军团几乎在全宇宙横行霸道,畅通无阻。
柊舒跟随着她母亲,见识到了无数奇珍异宝,也听来了很多奇妙诡谲的传说故事。
而其中最让人痴迷的传说,无疑就是赤地的复生茧。
“人们都说复生血脉能够复活赤地的力量,实际上,太过片面。”
洛洛白研究过很多资料,她认为自己看到的比普通人多,“复生茧是当年赤地能量腺死去后,分离而出的东西。它不是一种血脉,而是一种独立出来的力量。我认为,它放在赤地身上,能够复活赤地,那放在别人身上,也能复活别人。”
柊舒很感兴趣地问:“那是不是有了它,就不怕死了?反正可以复活!”
洛洛白点头:“反正你老妈是这么想的。当然也不排除,它可能屁用没用……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拿我试试。”
当时的柊舒只觉得她妈说话真晦气。
却没想到,印证的时机来得那样快,那样突然。
那天,他们从一个黑洞废墟里,偶然发现了复生茧的存在。因为它所裹覆的赤地力量化石,波动太强烈,洛洛白立刻认定了它是什么。
在视界周围,还漂浮着一些远古的碎片,每一样都足以震撼世界。
洛洛白把柊舒留在战舰上,带着心腹一行,直奔其间。
柊舒在外面起码等了一年,最终等到洛洛白的一架微型逃生舱射出。
上面有他们奋力抢出的宝藏,唯独没有人。
战舰重新启程的时候,柊舒望着遥远的废墟,问掌舵手:“我妈呢?她怎么没逃出来。”
掌舵手就说:“光都无法逃脱的地方,她怎么逃?”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非要去。”
“她做哪件事的时候能跟你说为什么?每次还不都是,想做就做了。”
“那就丢下我了?”
“别难过,咱们战舰上两百多个人,跟你一样的待遇。”舵手说着说着笑起来,道,“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新老大了。但是别怕啊,虽然你年少,但你身后有一群人垂帘听政,你平时就只用负责瞎指挥,其他的我们自己看着办。”
柊舒不死心地问:“那个复生茧,不是可以复活死去的人吗?我能不能把我妈复活。”
旁边一群本来在抹眼泪的人,忽然都爆笑如雷。
“你要是把老大的尸体找回来还行,现在,你拿空气试啊?”
于是柊舒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然后接手了星盗军团。
但她没有让任何人垂帘听政。
柊舒从洛洛白那儿没继承别的,胆子大是完完全全复刻了。在她的带领下,军团倒也没有解散,继续风生水起。
只是几年后,联盟政府终于颁布新政,要坚决严厉打击星盗团伙,力度之大,启动了好几拨武装部队。
柊舒没有洛洛白那么不畏生死,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面对联盟军队的炮火,她很理智地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柊舒:“咱们退休吧。”
政府将战舰仓库里的所有东西作为赃物收缴,包括复生茧。
洛洛白以前抢的东西,都被藏在了别处。
如今战舰上保留的都是柊舒自己的财物,唯独装着复生茧的那个逃生舱,柊舒一直没动过。
看到政府要收缴,她当时提出过异议。
因为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不过政府和她友好协商,说她可以作为捐赠人,随时能去历史博物馆参观。但这东西充满危险,一不小心可能毁灭世界,最好让专业人士来研究和保管。
柊舒觉得他们态度不错,就同意了。
谁又知道多年后,她去找博物馆拿回复生茧的时候,他们跟她说“不见了”。
柊舒那时候挺着个大肚子,都气乐了。
堂堂一个星际历史博物馆,说谎都不带加点修饰。
柊舒能忍吗?
必然不能。
谈不拢,就抢。
柊舒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马,她一个信号就能召集过去的伙伴。他们经验老到,且各个身怀绝技。在这个和平年代,属于各个方面碾压级别的盗贼前辈。
那时候博物馆压根也没想,柊舒一个孕妇能搞什么大阵仗,完全没有提前防备。更何况,反星盗的政策实行很多年了,人们早就忘记了被那些宇宙狂徒支配的恐惧。
直到东西被抢走了,他们急匆匆地报案,然而为时已晚。
等找到柊舒的时候,她孩子都满月了。
而且柊舒对于他们要调查自己的意图完全不接受。
“谁偷都不可能是我偷啊,我偷来干嘛呢?我不当星盗很多年了,你们不知道吗?再说,复生茧不是早就不见了吗……现在又说被盗走了,唉不是,你们博物馆的人说话能不能有点逻辑?合着之前骗我呢是吧?好啊,你们这就是欺负我一个柔弱的孕妇,想私吞我上缴的珍宝?!”
“……”调查人员被她怼得无力还击。
然而这样的强词夺理,并不能完全让她摆脱嫌疑。
研究复生茧的几个科研人员,曾提出过一个可怕的猜想:会不会,柊舒已经把复生茧使用过了。
按照传说,复生茧实则是赤地天生自带的一种血脉力量,有它在,就有可能复活赤地。
但这些都是“传说”,而且众说纷纭。比如有人说复生血脉能复活一切死去的东西,还有人说复生茧里面包着赤地的灵魂,更有甚者,干脆就说复生茧其实就是高维世界的大门,启动它,就能进入赤地的世界。
只有迷信的人才会相信这种说法。
科研人员的意思是,现在情况紧急,所以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他们研究复生茧多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所以保留自己的意见。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对于柊舒的调查不能停。
而且那段时间,他们发现原家附近,总是有络绎不绝的“眼睛”在盯着这家人。检察厅自然也会加大怀疑力度,认为这家人有问题。
彼时,新生儿原泊逐,就成了调查员重点怀疑对象。
毕竟,复生茧刚一消失,这孩子就出生了,而且出生当天,天气还那样诡异,很难不让人怀疑什么。
但事实是,他们守了很多年,原泊逐却真的就只是平平无奇地长大。
横看竖看,都只是一个普通小孩儿。
要非说哪里特别,就是原泊逐这孩子,多少有些早熟。
有一次调查员伪装成卖糖葫芦的小贩,去幼儿园门口蹲点。大班的孩子都在玩游戏,原泊逐就在墙角坐着。
调查员就隔着铁栅栏,往里递了一根糖葫芦,和原泊逐打招呼:“小朋友,小朋友你过来,叔叔给你吃糖。”
彼时不过六岁的原泊逐,用一种冷漠中带着不耐烦的眼神,幽幽看了他一眼。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老师。
调查员耳力不错,听见原泊逐口齿清晰地告诉老师:“外面有个拿糖葫芦的人说,他要把我抓走卖掉。”
调查员:“???”
他没有这么说啊?!
然而老师自然信原泊逐的话,大惊失色道:“竟然有人贩子!老师这就报警!”
就这样,调查总是不了了之。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原家小孩儿除了比较聪明,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之处。
无论是原泊逐,还是柊舒,还是整个原家,他们用任何机器监视监听,都无法从找出什么破绽。
于是,复生茧失窃一事,终究成了悬案。
柊舒虽然仍旧在嫌疑人名单里,但她身边的调查员已经撤离——毕竟是外星球的调查员,出差这么多年,谁也不想一直在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唉……”
柊舒坐在隔间里,抽完了最后一口烟。
安生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逃不过被通缉的结果。
她其实并不害怕。
或许就像当初洛洛白冲入黑洞一样,柊舒拿走复生茧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无法逃脱的心理准备。
只是,她不能让原泊逐受到牵连。
她掐了烟,一把推开门往外走。
大礼堂里的表演仍在继续,音乐隔着墙壁也在敲打耳膜。
柊舒揉揉耳朵,头也没回地路过大礼堂,直奔校门。
尽管逃不掉,也得先逃一段时间再说。
上次能量腺反噬差点要了原泊逐的命,幸好她带来了力量化石,让赤地遗存的能量唤醒了复生茧,现在原泊逐的身体看上去是没有能量腺的样子,那是因为腺体被包裹在复生茧当中。
但原泊逐身上有复生茧的事实无法改变。
柊舒需要想个办法,或者至少编一个合理的说法,来应对调查,把原泊逐摘出去。
她一边闷头走出大门,一边在手机里编辑消息,往家庭群里发。
【圆妈】:我一个老朋友身患重病,我着急走一趟,这两天不回家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哦。
然而刚刚发送成功,柊舒就撞到了一堵肉墙。
对方的身体硬邦邦的,把她脑袋撞得发晕。
柊舒抬头刚要说谁没长眼睛,就被一把抓住手腕,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塞进了旁边的车里。
“谁啊!”柊舒怒吼,抬头却猛地怔住。
“我。”
原纪朗把安全带给她绑好了,便坐到驾驶座上,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
柊舒缓了缓心情,扯出笑来:“你怎么来了?请假啦。”
“没请,旷工。”
“我从来没有见你旷工过诶!”柊舒故作惊讶道,“你是来看儿子的?”
原纪朗把车开到大马路上,一脚油门冲出去,幽幽说了句:“老婆,我看起来像个白痴吗。”
“……”
柊舒无法再自欺欺人,只能心虚地转过头,看向窗外,“也没有啦。”
她早该料到的。
原纪朗虽然现在脱离了联盟军部的中央管理层,但他毕竟还有无数的耳目和消息渠道。
他老婆被通缉了,负责抓人的有可能就是他某一年提携的后辈,哪有不知道的呢?
两人都默不作声了一会儿。
最终是原纪朗开了口。
他说:“什么都别管,我来处理。”
*
“真是奇了怪了,奇了怪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satan的确是拿走了我的能量腺啊,他确确实实是把我的异能转化了啊,那我怎么又长出来一个新的呢?”
这是赫兹一路上第三次提起这件事。
原泊逐甚至不用解释什么。
因为赫兹压根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被你扔出去的那一瞬间,我都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我也纳闷儿呢,你小子怎么就敢把我推出去,合着你根本没发现我能量腺被拿走了啊!所以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呢?奇了怪了。”
原泊逐降下车窗,冷风拂面,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联系不上焰炽星了。
能让原泊逐觉得捉襟见肘的事少之又少,现在算是一次。
直接找上蛛域要人,不是不可以,就怕原泊逐还来不及带走焰炽星和器,就又被世界意识盯上。
到时候satan死不死他不知道,他和焰炽星大概率都得交代在那儿。
“赫兹。”原泊逐忽然说,“开快点。”
“你今天怎么了?突然要去管理局也就算了,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哦也不算很凶,但挺严肃的。是不是谁在学校里欺负你了?那你跟我说,不用去找焰炽星,叔给你主持公道!”
嘴里虽然啰嗦,但油门踩得一点儿都不含糊。
看到车速飚上去,冷风呼呼关进来,原泊逐才有一种实感:他正处于一场无声的硝烟弥漫中。
这场斗争,没有备战期,它突如其来,而且势在必得。
原泊逐本应该也有把握,只是上战场的前一刻被告知,他的武器不能用了。
他如果想自己活下来,有一万种方法,轻而易举。
偏偏他又要保下所有人。
人只要贪了心,顾虑自然就显现出来。
“到了到了,那你进去,我就不跟着了啊。”
赫兹踩下刹车,差点把自己飞出去,说,“我那几个老同事还因为上次的事儿气我呢,等会儿要是看见我,不得把我头发薅秃!不过你别怕,焰炽星之前已经交代了所有人,在管理局没人敢动你。”
“多谢。”
原泊逐下车,直奔大楼,站岗人员早已知道他,所以也没有阻止。
在他进入管理局的第一时间,就有几个一级干部赶了过来。他们拦在电梯口,询问他来这里的原由。
对于不知道计划的众人来说,原泊逐就是一个定时炸弹的开关。
只要被satan抓走,他就是引爆炸弹的关键。
所以大家对他的观感非常不好。
看他就像在看今晚的加班时间表,不情不愿:“星局刚出去了,你如果找他,就在休息室等,别进主楼。那儿可不是你这种小孩儿呆的地方。”
原泊逐扫看了他们一眼,说:“钱司琼呢。”
“钱司琼?那是你该叫的名字吗?你得喊姐姐!哦不是,你得喊领导。真是不懂礼貌的小孩儿。”
他们答非所问,原泊逐逐渐失去耐心。
好在,钱司琼这会儿也赶了过来,她虽然是最近才来阡城当外援,但在对接蛛域的事情上,权限很高,焰炽星不在的时候,她可以代为做一些决策性的决定。
她知道原泊逐和加百列是同一个人,知道原泊逐现在“能量腺反噬”“没有异能”,也知道焰炽星对他很看重,并说过,如果自己不在,原泊逐对管理局有任何的安排,他们都需要接受。
但这件事毕竟还没有正式通知到位。
光是钱司琼一个人知道,不管用。别人不知道。
她看到原泊逐,立刻就上前小声问道:“您……你怎么来了?”
原泊逐并不废话,言简意赅地通知钱司琼:“组织所有一级干部,开个会。”
管理局的一级干部分两种,一种是靠日积月累的勤奋训练和经验一步步爬上去的,一种是因为异能过于强大,轻易就服众,被推举上去的。
前者,管理能力和统筹能力较强,处事方面也比较成熟圆滑,钱司琼和赫兹就是其中典型。
后者,则因为天赋异禀,优越感极强,不太爱管人,也不怎么爱被管,有强烈的自我主张,除了焰炽星谁都不服。
比如之前那几个想杀原泊逐的老干部,又比如……
现在眼前的一群人。
原泊逐的运气属实是不好,今天在局里面值班的一级干部,竟然都是些不好好听话的类型。
钱司琼好不容易把他们召集起来,甚至直接搬出了最大杀手锏:告诉他们原泊逐就是加百列。
稀有种对于力量的崇拜是来自骨子里的,所以这个消息,一开始确实让大家震惊,并乖乖来了会议室。
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原泊逐是复生血脉。
据说复生血脉没有任何异能,很弱,弱到只能靠管理局来保护。
那加百列此前又是怎么轻易地撂翻那几个S级的呢?
钱司琼所知道的都是焰炽星给她说的,她不确定能不能往外讲,就小心翼翼看了原泊逐一眼。
原泊逐站在主位,望着整个会议桌上心不在焉八卦自己的人,简短地解释:“能量腺受损。”
他本意只是想要大家停止探讨“加百列怎么会需要别人保护”的话题。
却没想到,此话一出,会议室里更加喧哗。
稀有血种对于能量腺受损这件事的阴影是很深的,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力量,他们就废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便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原泊逐。
“太惨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星局一直跟我们说,你情况特殊,虽然都已经被蛛域盯上了,也还是让你正常生活,没有把你带到管理局来关着。也是,换了我是你,失去自己的异能已经很可怜了,还要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肯定会加重自己抑郁的心情!”
“唉,这就是人生啊,起伏不定。你还真说不好未来和意外哪个先来。”
“可不是吗,能量腺是比心脏还重要的东西!即便是加百列,也无法改变什么……”
钱司琼听不下去了,喊了声:“行了行了,别说话了。先开会!”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大家陷入了一种自嗨式的同情中,一边说着过去的加百列有多厉害,一边感慨现在的原泊逐多么不幸。
当然,最重要的是,一个不再强大的稀有种,他的会议内容,大家并不感兴趣。
而原泊逐也没有把时间浪费在与他们纠结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上面。
他也没有和钱司琼一样,无谓地喊着“安静”“闭嘴”。
原泊逐只是看着众人,声音不轻不重,根本不在乎别人有没有听见。道:
“焰炽星会死。”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两秒钟后,包括钱司琼在内的所有一级干部奋而起身,拍桌大喊:“你他妈说什么呢?!你疯了?”
“他死?那你倒是说说他怎么死?如果你说不清楚,今天死的就是你——”
他们七嘴八舌,原泊逐却并不着急,又以同样冷沉的口吻,道:“继续打断我,一个小时以后,你们就可以去蛛域收尸。”
他看起来太过从容,说的话却是重磅炸弹。
钱司琼面色严肃,直接跳到桌子上,指着所有人,道:“都他妈的闭嘴!”
这一刻,大家就算不服气,也只能安静下来,死死盯着原泊逐。
钱司琼转身,跳下桌子,沉重地叹了口气,问原泊逐:“所以,他折蛛域里了?”
原泊逐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逡巡一周,确定不会再有人对焰炽星以外的事情好奇了,便说:“焰炽星会死,我也会死。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你们仍然有机会,阻止最糟糕的事情发生。”
这时又有人憋不住,说了句:“你自己想死别拉着星局一起——”
话音未落,原泊逐敛着眸,抬手猛地一掷。
动作快得让人看不见,只听咻的一声,对方瞬间捂住嘴:“!!!”
为了不提前惊动世界意识,所以原泊逐现在不能随便动用修为,但这一扔,纯粹是身体力量。
那人没有对他防备,所以被打了个正着。一颗门牙就这样掉落,他惊恐抬头看着原泊逐。
每个人都愣住了,连钱司琼都傻眼。
他们只能认为,这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毕竟是加百列,即便能量腺受损也不是好惹的。
于是这次,彻底安静下来。
而原泊逐的脸色冷沉,继续说:“我有三件事,需要诸位配合。”
“第一,即刻安排纠察人员前去文新河找两个人——陈沣,陈靳。他们和蛛域关系匪浅,并有极大可能在不久之后威胁到人类与稀有种的和平,我要你们现在逮捕他们。”
这件事虽然没有证据,但对管理局来说不算很难。所以钱司琼第一个表示接受:“我马上安排!”
原泊逐点头,继续道:“第二,焰炽星现在就在蛛域,而且大概率已经无法脱身。satan抓了他和一个人类小孩,考虑到如今的蛛域里危机四伏,我们也并不清楚satan的实力到了何种程度,所以这件事,不能用强。”
当听到焰炽星无法脱身的时候,大家的表情已经很惊恐。
尤其又听到他说,不能用强,不能直接找satan要人。所有人怒发冲冠。
有人站起来反驳:“你什么意思?!我们局长都已经被抓了,我们还得坐以待毙是吧!”
原泊逐抬眼,冷冷扫看他。
对方被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其实弱了下去,于是缓缓放下屁股,坐着,小声问了句:“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我来交换。”
原泊逐言简意赅,给出结论,“我会让satan带着人过来管理局,在确保焰炽星和器……人类小孩安全以后,我会跟他会蛛域。这件事需要管理局配合。”
“……什么?”
“我就说了别让这个人发疯!瞧瞧他在说什么鬼话?拿他去交换,到时候星局回来了,我们还得去救你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所有人为了祭礼已经焦头烂额,你还往枪口上撞!”
“对啊,你这个太无理取闹了,祭礼才是重中之重,要是真让satan复活了赤地,或者让他吸收了赤地的力量,到时候我们跟星局一块儿死透透的!”
这种程度的反对,原泊逐早有所料。
他看起来很从容,一直等到每个人都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喷的唾沫横飞,把原泊逐的建议说的一无是处,他都没有再开口。
几分钟后,乾仇突然揉着眉心开口说:“你们先闭嘴吧,听他说一句成吗。妈的嘚吧嘚吵得我耳朵都聋了。”
于是大家又不情不愿地看着原泊逐。
一个叫传峰的兽人脾气比较暴躁,道:“我告诉你啊,小子,你刚才说的这个绝对不行。你没有什么作战经验,我们也就不难为你了,这样,你先去休息室待着,我们大人自己商量,成吗?”
大概是原泊逐的那件校服实在抢眼,即便知道他是加百列,大家还是下意识地把他当小孩儿。
原泊逐当然不会听他的。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你们必须服从。”
他忽然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焰炽星的调令牌,这需要虹膜及指纹交接,也就是说,只有焰炽星主动给他,他才有权限使用,抢都抢不走。
原泊逐很平静地将调令牌放在会议桌上。
等每个人都挤过来确认了它的真实性后,原泊逐再次开口:“祭礼无法避免,但也不会成功。”
“我们凭什么信你?光靠一张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我还说你是跟satan勾结上了,要坑我们管理局呢!”
“大家都冷静一点吧,星局既然把调令牌给他,说明他值得信任,就别说这种废话了。”
忽然,有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开了口,他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有些岁数,带着些沧桑沙哑:“我可以接受用你去交换,但有一个前提。”
原泊逐看过去,没有说话。
对方道:“我要在你的身上安装一枚百倍的能量炸弹,你去了蛛域,无论是自己逃出来,还是我们把你救出来,只要能出来我就给你解下炸弹。但如果,最后祭礼还是照旧进行了,那我就要在satan进行复活仪式的前一刻,引爆炸弹。杀了你我才安心,别的都是废话。”
几乎是在那一瞬,原泊逐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赫兹的老同事,返聘的退休老干部,蒙朋。也就是之前想杀他的那几个人之一。
能量炸弹是他的异能,就是把他的能量聚合而成的一种炸弹,它可以无限灌充能量,分为普通炸弹,双倍炸弹,和百倍炸弹。
百倍顾名思义,就是起码聚合了一百次的能量。一般一年才能做出一枚。
蒙朋是真想让原泊逐死透。
钱司琼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不可以,前辈,我们无法保证你什么时候会引爆炸弹,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其他人也说:“老领导,大家都知道你想杀他,这多少有点儿连装都不装了啊?算了吧,他又不傻,怎么会同意——”
“可以。”
原泊逐却点了头。
会议室鸦雀无声。
蒙朋都有些佩服他了:“你到还有几分脾气。”
然而原泊逐有的不是脾气,他只是根本不怕这种所谓的能量炸弹罢了。如果能应付一下,答应也无妨。
原泊逐这么爽快地把命交给别人,在场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但钱司琼还是在劝他不要冲动,还有几个谨记焰炽星命令,不想原泊逐死的一级干部,在试图给原泊逐形容,蒙朋是个如何嗜血的家伙。
“现在时间紧急,如果你们还有问题,最好等焰炽星回来了再慢慢提。”
原泊逐轻描淡写地打断他们,继续说自己的最后一件事:
“现在,我要说第三件事,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
一听他这话,大家屏息凝视。
连蒙朋都严肃起来,望着他。
原泊逐道:“如果祭礼那一天,我和焰炽星都不在,请你们必须想办法,断掉阡城、琥卑、尔朔和濑洲的所有电力。”
这次,没有人骂,没有人吵。
大家笑了。
“噗嗤……”
“哈,我听到了什么?”
“看吧,他真的是拿我们管理局当过家家了。”
“干嘛呢,你是不是跟这儿当皇帝,过瘾来了?”
“四个城市的电力,牵扯了多少东西你知道吗?我就不说深了,简单点,知道十个亿是什么概念吧?为你一句话,十亿人那天就不能用电了,工作学习生活全为你一个人停,你挺牛。”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彻底对原泊逐失去耐心了。
“行了,我真是疯了在这儿听他瞎扯,他妈的,说焰炽星被抓了也是鬼话吧!走了走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不管了。”
“我也走了。”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起身往外走。
钱司琼怎么都拦不住。
每个人都当原泊逐的话是小孩儿信口胡诌,即便钱司琼担心焰炽星的安危,但她不能不否认,这一刻,她也很难相信原泊逐是认真的。
倒是蒙朋站了起来,反方向,走到原泊逐跟前:“我信你,我相信焰炽星有麻烦,但是你得先让我安一个炸弹。”
钱司琼一跺脚:“蒙老!你别添乱了!”
原泊逐却伸手,说:“来。”
蒙朋眼睛一亮,笑道:“真是个勇气十足的小伙子!”
他用最快的速度,往原泊逐掌心钉入一枚百倍炸弹,然后握住原泊逐的手,低声道:“放心,老爷子一生大风大浪,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既然你都这么坦然,我也不会真弄死你。咱们说好了,只要祭礼没有成功,你就能活。”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摇头摆脑地走了出去。
到最后,会议室里只剩了原泊逐和钱司琼。
钱司琼揉了揉太阳穴,摸出手机说:“这样吧,我先去把你交代的第一件事做了。然后你说让satan过来……那你先去联系,如果他真的过来了,我会尽可能地管好大家。”
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她不是很信satan会来。
原泊逐对她点头:“有劳。”
钱司琼叹气,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讲真的,你应该换个模样来,十八岁的孩子要服众确实比较难。”
她一离开,会议室就只有原泊逐一个人了。
其实很多时候,原泊逐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修行,一个人悟道,一个人穿越时空,一个人计划未来,一个人面对意外,最后也是一个人来为自己收场。
也算合理。
这三件事,起码解决了第一件——陈靳陈沣被抓,林双徊黑化成反派的理由就少了一个。
第三件事,等待会儿焰炽星回来,他自然有办法把这件事交代下去。至于政府能不能配合,怎么配合,只能看人类政府对于未知的力量是否足够敬畏。
反倒是第二件事,稍显麻烦。
要让satan来管理局,必然要先做好准备。
如果贸然就让他来了,管理局众人肯定会手忙脚乱。彼时,很难保证satan会不会心机深沉地搞出别的花样,连累了管理局不知情的众人一块儿身陷囹圄。
但原泊逐也不能自己去。
他得静观其变,以静制动。轻易出不得手。
这应当是原泊逐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需要帮助。
有些问题,乍一想不难,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又不太顺手。
他在会议室里坐了两分钟,终于开了口。
“还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话音一落,明明空荡的门口就忽然探出了两个脑袋。
是赫兹和无间。
无间抱着他从管理局的人手里顺来的新大衣,乐呵呵地靠在门边,笑说:“我刚才和赫兹打赌,赌你能不能发现我俩。”
赫兹嚼着口香糖,走进来,往桌上一坐,对原泊逐说:“我先解释一下啊,我们管理局的人还是很正义的,他们之所以走了,我也问过,确实是你最后说的那句话太离谱了。断四个城市的电啊,这什么情况啊?他们当然觉得你是小屁孩儿发疯呢。但我不一样,我跟你相处下来,知道你这个人不是熊孩子。说这话肯定有一定道理嘛……”
“行了行了,你这人话忒多。”
无间走进去,捂住赫兹的嘴,冲原泊逐道,“但你也确实有点伤人,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先和朋友商量一下吗?好歹我也是个名人,如果今天有我站在你旁边,你看看他们还敢跑吗?”
赫兹挣扎道:“我们管理局的人也不怕你。”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就是,他顶着一张十八岁的脸,摆的却好像是八百岁的谱,这就是他自己的问题。”无间拉拢赫兹,说,“你想想,咱们俩,一个是有资历,一个是有能力,今天要是我们给他撑腰,别说三件事儿,三十件事儿都成了,是不是?”
赫兹先是强调说:“我有资历也有能力。”然后又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两人一起看向原泊逐:“你呢,你觉得我们说的对不对?”
原泊逐听他们兀自聊了半天,还以为他们已经把自己忘了,这会儿看见两双圆鼓鼓的眼睛盯着自己,有些失笑。
他没有忸怩,直言道:“我确实需要你们帮忙,可以吗。”
无间和赫兹相互看了一眼。
赫兹立刻接话:“可以啊!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现在立刻就去把他们揪回来,开大会!你就去联系satan,甭管你什么计划什么安排,我跟你说啊,叔支持你!”
“噗。”无间却笑了起来,说,“看吧,找人帮忙也不麻烦,早点跟我们说不就得了。”
原泊逐看着他,没有点头,但是也没有反驳。
确实如无间所说,找人帮忙并不麻烦,只是原泊逐不太习惯。
“行了,你放心吧,有我在,至少不会让satan在管理局搞出什么幺蛾子,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做。”
无间走到原泊逐身边,拍拍他的肩,说,“我是知道你这个人心里有数的,既然你敢提出去交换,肯定就是对这件事很有信心。我没有理由不帮你。”
这番话听上去十分仗义。
然而原泊逐却说:“我没有信心。”
无间和赫兹都楞了一下:“啊?”
“我对接下来要做的一切,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原泊逐诚实道。
原泊逐曾经认为自己是个旁观者,认为一切都是因果机缘,早已注定。只要他不进入别人的因果,就可以在别人的生活中随时抽身,也从来不去担心这世界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但他现在千真万确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当听原挽姣说,不属于这里的一切终将被驱逐的时候,原泊逐没能像过去的十八年一样,淡定如初。
他竟然开始不安,竟然也会遗憾。
竟然会想,如果他离去,原家人怎么办,林双徊怎么办,已然被他改变的那些故事将会走向如何的结局。
原泊逐有了留恋,竟然不愿走。
然而刚对自己的内心进一步了解,就立刻看到那些已经注定的未来的预言,所有人的悲惨结局就在眼前发生。
这无疑是世界意识对原泊逐的讽刺。
它在提醒原泊逐:你看,你再厉害,还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原泊逐的好脾气在那一刻忽然用尽。
注定好的,就一定不能改吗?
那些剧情和设定,真的走不出去吗?
柊舒说过,人不能轻易认栽。
原泊逐深以为然。
他忽然就想试试看,是这注视一切的“神明”更厉害,还是他凌驾于整个世界的力量更胜一筹。
赢了,那就是年关一过万事大吉。
输了,他不过是回到最初。
原泊逐想的很清楚,所以他对满脸惊讶的无间和赫兹说:“虽然我没有信心,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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