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力特务课的人来的比海音寺溯游想象中的还要快,坂口安吾和他父母的关系似乎比他之前所想象的要紧密得多。
“你确定鬼神的目标是你?”来人似乎是坂口安吾的部下,公式化地询问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只是他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是的,鬼神的信物就在这里。”海音寺溯游平静地回答着,指着面前的茶几说道。
一顶白色的帽子正放在他和男人中间的茶几上,这是在海音寺溯游和系统达成一致之后在自己的房间发现的。
这简直就像是来自名叫八尺夫人的鬼神的标记一般。
不过他的目光却很隐蔽地追逐着男人头顶的弹幕,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普通的场合,直播也依旧进行着,而一些弹幕还表现得似乎很熟悉这个人。
在弹幕口中,异能力特务课似乎还拥有一定的知名度。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居然是异能力特务课的人来处理]
[是我老婆的帽子!过几天又有刺激的东西看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这个人怎么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
[还以为会看到坂口安吾,果然他只负责大案子吗]
[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帅哥!果然被八尺夫人缠上了]
无数弹幕闪过,也许因为有异能力特务课的人存在,弹幕的观众要比上一次多了许多,其中混杂着一些海音寺溯游不太明白的用语。
而男人眉心的痕迹则在海音寺溯游这句话之后变得更加的明显。
山口大知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只觉又好笑又可气,由于工作的关系,在加上是天生就有看见鬼神天赋的异能力者的缘故,他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海音寺溯游的事情。
在他眼中,海音寺溯游是个令人惋惜的孩子,自从海音寺夫妇去世之后,这个孩子就变得孤僻而乖张,现在看来还有几分不可理喻。
之前听说海音寺溯游这里还收到了鬼神的信物,正好拥有能够读取残留在物体上记忆的异能力坂口安吾就立刻就决定让他们先来调查。
但是此时此刻,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摆在了山口大知的面前。
在山口大知的视野中,他的面前,空无一物。
眼前的茶几被擦拭的极其干净整洁,但是却偏偏没有海音寺溯游口中所说的鬼神的信物。
男人迟疑了片刻,缓缓开口问道:“虽然很冒昧,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此时此刻,在两人上方的弹幕也在山口大知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始疯狂地刷新着。
[草(一种植物)]
[居然看不见?]
[这是什么级别的鬼神,有没有大佬分析一下]
[这不是八尺夫人的帽子吗?她什么时候是级别这么高的鬼神了?]
[异能力特务课这次不行啊(邓布利多摇头)]
[黑毛小哥危——]
随着弹幕的闪过,海音寺溯游的心情也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们看不见鬼神的信物,对于在他们头顶闪过的弹幕似乎也一无所知。
“你真的确定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男人发出了质疑,眉头紧锁。
不说另外的两个探员,山口大知上个月的灵视评估就已经达到了丙级,如果连他都看不见……
一种冰冷的恐惧攀上了在场所有人的脊背,在血肉和骨骼的缝隙里如同蚂蚁一般地噬咬着。
在内心的某处,山口大知希望着眼前的少年能够承认这是错觉。
“我非常确定。”
海音寺溯游的话语很慢,却很坚定和镇定。
“确定以及肯定,这里有一个白色的女式遮阳帽。”
寂静再一次将这里笼罩,山口大知还能够勉强保持着镇定,但是跟着他前来的两个部下却有些坐不住了。
“可是这里分明什么也没有!”站在山口大知身后的男人大声地说道,死死地盯着海音寺溯游,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让海音寺溯游承认自己在说谎。
而另一旁的女性特工的神情也变得更加冷漠,握紧了腰间的刀。
不过两人的话却直接被海音寺溯游略过去了。
还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掀开了闭合的窗帘,让外面的街景能够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几人眼前。
这个时候的街道已经完全笼罩在了夜色中,清润的月光没有被云层遮挡,把城市照的很亮很大,但夜晚的城市与白日里的相比还是更叫人感到陌生。
“山口先生。”
黑发的男子高中生呼唤着异能力特务课的特工的名字。
“您能看见什么吗?”
山口大知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想要做什么,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在父母双亡之后、过分缺爱的孩子引起注意力的方式。
但他还是来到了窗边,按照少年的指示看向窗外。
什么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
纵然过于明亮的月光在夜晚的雾气中似乎发生了玄妙的丁达尔现象,变成了一种苍白而怪诞的东西,对于视野造成了一些似有似无的阻碍。
但是山口大知还是敢打包票,他什么异常的东西也没有看见。
那些喜欢在夜晚出没的鬼神似乎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活跃,乍眼看过去,街道上甚至比白天还要干净一些。
异能力特务课的特工站在窗前,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的灵视能力消失了,人类贫弱的五感在夜晚总会受到某种力量的削弱。
但是在窗边缓缓移动的、比一根手指高不了多少的鬼神小老头慢吞吞地推着一枚石子走过,让他打消了这个顾虑。
“今天的月亮倒是很漂亮,很少能够在城市里见到这样的月光,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只小老头。”
看到月光后的山口大知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甚至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皱皱巴巴的小老头被男人拎了起来。
小老头是最下等的鬼神,甚至都无法拥有等级,只是被男人接触就慢慢地开始风化。
但是眼前的少年似乎并没有对于他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也许是月光的作用,海音寺溯游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到了透明的地步。
直播间的弹幕也再一次地炸开。
[!!!!!!!!]
[退退退退退退退退]
[刚刚那是啥玩意,直接跳脸了?]
[兄弟们快把保护打在公屏上]
[保护保护保护,吓死了刚刚,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引起弹幕热议的源头正隔着玻璃和海音寺溯游对视着。
之前见过的女人正把自己的整张脸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
女人,或者说鬼神的嘴角带着扭曲的笑意,露出森白的牙齿。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正是海音寺家的二楼,但是女人的头和脖颈,加上大半个肩膀,依旧出现在了窗台以上的位置。
她的衣角在晚风中被高高地抛起,就像是在空中悬浮着又像是真的拥有这样骇人而不符合常理的高度,笔直地站立在海音寺溯游的窗前,忠实而贪婪地拱卫着自己的猎物。
莫大的恐惧和孤独感袭击了他,几乎让他摇摇欲坠。
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子的事情,在不会熟练地无视鬼神的时候,他也被这样的东西缠上过,但是都被父母或者父母的同事们成功解决了。
海音寺溯游环顾四周,异能力特务课的成员们或茫然,或冷淡的脸从他眼前闪过,他感觉到一阵眩晕。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无法从他一贯信任的地方获得帮助。
他现在是孤身一人。
海音寺溯游忽然认识到了这一点,山口大知无法看见八尺夫人在他的意料之中,总有一天,他眼中的世界将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此时此刻,依旧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年幼时的世界浅薄而安全,虽然充满了异样,但也最多不过是被小老头一类的鬼神骚扰,尚且能与同样拥有见灵能力的父母分享;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加上那个诡异而无序的梦,他就像是被包裹在了一个茧中,茧把安全和被理解与他隔开,他一个人在其中挣扎,喘不过气。
没有人能理解。
至少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无法理解,海音寺溯游忽然有点想笑,就像是一张被绷得太紧的弓弦,终于迎来了他的极限。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世界。
白裙女人对着他挥了挥手,海音寺溯游知道自己已经被结结实实地缠上,索性无所谓地以招手回敬,只有山口大知神色不明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帽子。”
他看见八尺夫人的口型这么说着,能够在那样扭曲的口器中读出这个意思,大概也是因为这只鬼神实在是在他面前念叨了太久这个东西。
一只干枯瘦长的手被女人抬起,指尖完全染成黑色的手指指向了茶几上的帽子,鬼神的指甲和玻璃摩擦,发出只有海音寺溯游一个人才能听见的刺耳声音。
“也许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孩子。”山口大知复杂地看着海音寺溯游放下了向着窗户挥动的手。
山口大知注意过这个曾经也叫着要和父母一样成为异能力特务课的成员的孩子。
这个孩子拥有着灵视能力,成绩优异,也颇有正义感,在受到父母的影响下成为一名这边世界的特工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自从海音寺夫妇去世之后,海音寺溯游似乎就变得有些孤僻和不近人情。
想到这里,山口大知有些无奈和担心,对于眼前少年是在用奇怪的行为吸引注意力的行为加深了一些肯定。
“不过也不奇怪,旁边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
山口大知尽量委婉地说出自己同事的死讯,以免让这个在他看来因为父母去世大受打击、以至于精神不太稳定的孩子再受到刺激。
“但是不用担心,”年轻的异能力特务课成员安抚行地说道,“已经有神社的神官大人去处理了。”
山口大知似乎对于他的话不仅没有相信,还产生了一些误会,但是海音寺溯游已经没有了解释的意图,只是默认了特工的猜测,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三人的离去。
他所能够看见的世界仅仅是说出来也许都会让人远离,海音寺溯游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是这些弹幕似乎能看见他所看见的一切。
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地拨动了一下,辛辣又酸涩的感觉在胸膛中氲开。
是啊,这些弹幕的发布者,那些让俯视着他,让他愤怒不已的存在,却讽刺般地成为了他归属感的获得处,成为了唯一能够和他分享世界的对象。
他需要同伴,哪怕这些同伴是所谓的高维世界的“观众”也无所谓。
“系统。”海音寺溯游平静地呼唤着红皮笔记本。
“我们一起撒一个谎吧。”
“一个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