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道:“你自己不知道,当时你的样子多么让人怜惜。”
“那如果有一天,我的这些优点在你眼里都变成了缺点呢?”沈嘉桁此时直视着他,问得很认真,人的看法往往就是随着事情的变化而彻底颠覆,一切曾经好的,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变成坏的。
当他还是何季的朋友的时候,他的全部关心和照顾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而当他的爱意被揭开时,他的举动就都变成了别有目的。
这样的改变要比自己的爱意被拒绝更加伤人。
“嘉嘉,如果你指的那一天是分手之后的话,我知道就算我说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也不可能相信,但就算它们是缺点了,也是我曾经深深喜欢过的缺点,我至少不是个会否定自己过去行为的男人。”贺行殊没有片刻犹豫地答道,眼睛深深望进沈嘉桁的眼里。
那一刻,沈嘉桁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鼓噪得像是有人在身体里击着锤。
贺行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尽是与他霸道言行不符的温柔,如同初见时所感到的山水相融。
十几秒钟后,沈嘉桁终于先承受不住地别开了目光。
贺行殊看着他埋起头喝汤时微微泛红的脸颊,不禁露出宠溺的微笑。
真是的,肉麻到死的话也听过不知道多少,偏偏竟然被他一句话弄到脸红了,简直没出息。沈嘉桁好容易调整了情绪,想到贺行殊既然都这么说了,自己怎么也该有点表示才是,于是也正经了说道:“你知道,我对这件事本来是不乐意的,基本上也能算是被你压迫了,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从今天开始,我就把你当我男朋友看,你也要像说的那样对我好才行,之前的事情就都一笔勾销,我们现在正式进入情人关系。”
沈嘉桁本以为自己讲得这么严肃,好歹贺行殊也会因此而感动那么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在呆愣片刻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沈嘉桁狠瞪他一眼。
贺行殊努力掩住自己的嘴,一边道:“抱歉……嘉嘉,我没想到你看起来感情经验那么丰富,真正的恋爱经验居然似乎……哈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再瞪我了……你说得真的很好,我会努力培养好我们的情人关系的,哈哈哈哈……”
从包间外面陆续走过的服务生隐约听到疑似那位从来稳重到不行的老主顾的大笑声时,第一个反应都是,这房间的隔音墙看来该修修了,不然怎么连人声都失真了呢。
六
第一次的正式约会,沈嘉桁带着贺行殊来到他们两人一开始遇到的那间酒吧。
贺行殊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上次没有注意,这次在进门前仔细找了一下,才在门右侧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发现了店的招牌,小小的一块木雕,上面刻着四个歪七扭八的字——风行无泪。
进到里面,依旧是与这名字完全不符的氛围,幽暗灯光掩饰住四下里的真实,迷幻的音乐鼓躁着人们的耳膜,荧光闪烁的舞池里一群表情各异的人们将身体放纵成各种姿态。
沈嘉桁这次没有选择吧台旁的位置,而是率先上了二楼,在角落处的沙发上落座,然后便异常安静地默默注视起楼下群魔乱舞的景象来。
贺行殊也悄然坐下,等侍应生放下两扎啤酒后,见沈嘉桁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于是不动声色地挪动位置靠到了他身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揽上他的肩膀。
“这里对你有什么意义?”
仿佛这时候才慢慢回神,沈嘉桁收起目光,勉强向贺行殊笑道:“这儿是我们第一次碰到的地方啊,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当然没忘,但这不是真正的原因。”贺行殊手微使力,将沈嘉桁的身子拉近,头靠到自己身上,“你有打算说些什么的不是?那就说吧,我好好听着。”现在的沈嘉桁看起来就像那晚一样,悲伤而脆弱,让人不忍放手。
也许是心情使然,沈嘉桁没有拒绝贺行殊给予的温柔,安顺地枕在他的肩头,这正是他此时最需要的支持。
“三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间酒吧。”沈嘉桁突然开口,而贺行殊只是缓缓抚着他的背脊,表达无声的鼓励。他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刚毕业,找到了工作,进了公司,本来打算从那以后认真工作,好好做出些事业……可是有一天,他打电话把我约出来,让我陪他喝酒——因为他失恋了。”
不用说明,贺行殊也能猜出这个“他”是指谁。
“我找到他,他已经喝了很多,我没有陪着他喝,只是一直看着他,听他说了很多话。最后他喝得烂醉如泥,我就把他送回家,然后就在街上乱逛,结果逛到了这里。”沈嘉桁又望了一眼楼下,慢慢闭上了眼睛,“真奇怪,按道理说,他被女朋友甩了,说明我的机会更大了,我该高兴才是,可是那时候我却只觉得难过。他为了一个女人,在我面前那么伤心,而我则要听着看着,去了解他有多爱那个女人。我也爱他,不会比他爱那个女人少,却什么也不能告诉他。那时候我问自己,这世界上的事情,为什么总要弄得这么悲哀?”
沈嘉桁抬手指了指下方的人群,“然后,我就变成了跟他们一样,反正上进也好,放荡也好,他的目光看的永远不会是我,那我又何必让自己连一点儿物质上的快乐都得不到。”说完后,沈嘉桁坐直起身来,正对着贺行殊道:“我带你来这儿,因为这里是个开始,而我又在这里遇见了你。从哪儿开始的,不如就在哪儿做个了结。”
贺行殊同他对视良久,然后微倾身,近乎虔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嘉嘉,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对我这么认真。”
沈嘉桁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眼睛几乎闭上,却坚持着没有闭,以发誓一般的口吻说道:“以后,我再也不一个人来这里,再也不。”静默片刻,突然又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仰起下巴大声道,“所以从今天起,我什么时候叫你陪我,你就必须随传随到,少了一次都不行!”
贺行殊微笑着也从沙发里站起来,绅士状地向他伸出一只手,“尽从君命。请问阁下现在想做些什么?”
沈嘉桁嘴角噙上笑意,挑眉冲贺行殊眨眨眼,放出高压电力后道:“陪我下去跳舞!”
拉着贺行殊钻入人群里的沈嘉桁宛如一只翩然的妖精,在动感的节奏下摆动腰肢,浑身上下自然而然地魅力四射,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性感令人脸红心跳。玩得兴奋时,他单手勾住贺行殊的脖颈,绕着他的身体开始大跳特跳贴身舞,目光则一闪不闪地紧盯着贺行殊的脸,热度像是刻意想把贺行殊烧穿一般,而贺行殊始终保持着微笑,手扶住他的细腰任他发挥。两人间的火辣张力迅速感染了身边众人,大家渐渐停下动作,围在他们身边看着沈嘉桁表演,有的人拍手,有的人则吹起了口哨,整个酒吧的气氛燃烧到了顶点。
终于跳得过瘾了,沈嘉桁一头钻出人群冲到吧台旁边,扬手找酒保要了瓶冰镇啤酒,咕嘟咕嘟一口气先喝下去半瓶,这才甩甩汗湿的头发在高脚椅上坐了下来。
贺行殊这时也走了出来,在他旁边坐下,边以手捶腿边叹气道:“唉,不行了,人老了就玩不动这种年轻人的娱乐了。”
沈嘉桁本来正喝着啤酒,一听这话险些呛出来,放下瓶子道:“你根本没怎么动好吧,明明是我一直在跳,居然还在这里装老人家。”
贺行殊一手枕着吧台,看着舞池里仍在肆意挥霍的人们说道:“不过我的确不太适应这种气氛,我很少来这么热闹的酒吧。”
“那你上次为什么会进来?偶然闯进了仙境的爱丽丝?”沈嘉桁感兴趣地问道。
贺行殊伸指敲敲他的头顶,“我如果说是特意为了遇见你,你信不信?”
沈嘉桁立即发出“嗤”的一声,“当然不信!你当我是纯情小男生么。”
“呵,所以我只好说实话喽,那天是有朋友拉我过来的,说这边有很多高质量的帅哥,想让我来看看。”
沈嘉桁露出了然的神情,问道:“那结果呢?觉得帅哥多不多?”
“结果?”贺行殊假作回忆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结果就是,我一走进门,还来不及去看有多少帅哥在场,就一眼被一个既忧郁又高傲,而且美艳诱人的男妖给吸引住了,哪还顾得上去注意别人呢。”
沈嘉桁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正是自己,脸不禁一红,扭头小声道:“呸,原来也是只厚脸皮的sè • láng。”
除了贺行殊,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昏暗的酒吧灯光下,沈嘉桁故意转向另一方向的脸上,除了两抹微红外,还出现过一个,难以察觉的浅笑。
而那笑容,是那么的纯真,那么的迷人。
七
所谓交往这种东西,原来除了开头可能比较出状况之外,还是很容易进入正轨的,毕竟当代的人都是浸泡在高度信息传播的时代里,就算你不想听不想看,情侣们之间谈恋爱的标准模式也会不觉中知道个bā • jiǔ成。
沈嘉桁和贺行殊都算得上是很有行动力的人,而且也都早不是什么毛头小伙子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小儿女家的矫情,该约会的时候就约会,该牵手的时候牵手,可以说是进展神速了。
他们之间这种迅速的进展当然是不被外人所知的,至少在沈嘉桁这一方面来讲是肯定的,所以当这星期经理公事化地来提醒他下周与奥亚集团要进行第二轮谈判,要他仔细准备随行事宜时,沈嘉桁才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还接下来了这么一桩事情,要在公事场上跟贺行殊打交道。
两家公司为了公平起见,早有了轮流作谈判东道的默契,所以这次沈嘉桁的任务只是随人到奥亚那边走个过场而已,不需要准备太多,不过对方的负责人资料等等还是要了解一下的。
虽然经理用了很明显的充满好奇的眼光打量他好几次,几乎没把“你和奥亚副总有什么关系”几个大字写在脸上,沈嘉桁还是尽量保持了公事公办的脸孔,做足了份内的事,不过他当然也知道,如果不是贺行殊的施压,自己就算再熬两年也不见得能负责这样的事情,难怪办公室上下会对他议论纷纷。
到了当天,沈嘉桁挑了家里最高档的一套西装,打上自己会的最复杂的领结,头发和皮鞋都弄得亮到不行,以最光鲜优雅的样子出现在公司大厅里,引得平日就哈他哈得要死的女员工们更是口水泛滥。
就算他真的只是个雄性花瓶好了,也要做最拿得出手,最称职的花瓶。
奥亚同和信两家公司一个位于城东,一个位于城西,坐在公司的车上时,沈嘉桁不由得纳闷,为什么每回贺行殊来接他下班时都能比他更早地等在公司外面,而且没有半点开车赶得很急的样子。
到了奥亚总部大楼,公关部经理唐芳早已等在门口,一脸笑意盈盈地迎上他们开始寒暄。
沈嘉桁也摆出十足专业的架势和对方进行周旋,不过他用的自然是他在GAYBAR里练就的应对技巧。
上到20层后才真正见到了贺行殊,这时候的他已是彻底的商人风范,一言一行稳重干练,跟和沈嘉桁在一起时温柔又不按牌理出牌的他大不相同,也让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一面的沈嘉桁大为惊讶。
不过在双方握手时,贺行殊还是很恶劣地趁机用指尖在他掌心里刮了一下,害沈嘉桁差点惊得甩开他的手,也因此确定这个人的确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贺行殊无疑。
谈判进行的过程中沈嘉桁也有列席,当然是坐在很无关紧要的边角位置,事实上他也根本听不懂那些太过专业的讨论内容,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打瞌睡,只好选择在一边走神顺便观察贺行殊。
这人的脸长得很好,这点他当然是早就知道了的,虽然比起自己还欠了些魅惑感,但那种令人觉得值得依赖的成熟气质又是别一种风格,声音也挺好听,特别是现在,刻意比平时私下里压低了些的嗓子,更带了磁性的张力,估计比那些sè • qíng热线的男接线生们也差不了多少,还有那副身材,虽然被包在拘谨的正装下面,但从他挺直的坐姿所展露的线条就能想象出里面的肌肉一定不差。
连看人的眼神也是那么直接透彻……呃,当然如果不是在看着他就好了。
“沈科长,我想你的视线可以更多地投在你手里的文件上,而不需要对别人投那么多的注目礼。”突然的说话,刻意将重音咬在了“别人”两个字上,虽然声音并不大,但耳朵尖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会议桌上的人们纷纷噤声,眼睛瞟向沈嘉桁,整个场面陷入诡异的沉默氛围里。
讲话的人是和信的副总经理何世鹏,何季的叔叔之一,也是何季出国一事少数几个知情人中的一个,此时这番毫不留情面的暗嘲,明显地就是针对了沈嘉桁的性向以及他的工作能力。
虽然在场的其他人可能听不懂何世鹏的意思,但沈嘉桁却是再明白不过,立时便冷下了脸色,只是顾忌到场合和各自身份才没有接任何话,心里早把他骂了个千遍。
何世鹏也冷冷地笑看着他,眼神中隐隐可见对他的不理解和不屑。
就在两相对峙,大家不知如何打破僵局的时候,贺行殊突然对何世鹏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