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话,拿钥匙开门后没请贺行殊先进而是自己先走了进去,甚至连拖鞋也没给贺行殊拿。
他知道自己这些行为简直有些幼稚而且很没风度,但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贺行殊打开鞋柜,自己拿了双看起来比较大的拖鞋放在面前,却没有立刻换上,而是对着沈嘉桁说道:“嘉嘉,如果我今天来让你感到很困扰很不高兴,你大可以在白天的任何时候打个电话告诉我,而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违背自己的心意,你知道我来的目的绝不是想要你心情不好,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出去。”
沈嘉桁立刻转过头来看向他:“不,不是……”看着贺行殊的脸,他只好将说不完整的话转化为行动,走到他的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腰。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有些烦燥……”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呢,那种既盼望着贺行殊向自己越来越近,又害怕着他的接近的感觉,在每次见过贺行殊,享受过他的温柔宠溺后,想要设置障碍让他的接近困难一些的感觉反而会在心底的某处更加强烈,这些他完全无法对贺行殊讲出口,连他自己也弄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行殊终于叹了口气,一边搂住他,一边换掉皮鞋,将他揽到客厅沙发上一起坐下。
“嘉嘉,是我给了你压力吗?”贺行殊很认真地问道。
沈嘉桁马上反驳:“不,也不是这样……只是我自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大概过些时候就会转移的情绪吧,你别在意……”
就这样子两个人互相你来我去地安慰了几句,总算原本僵持的局面不在了,沈嘉桁心情开始比较良好地拉着贺行殊起来参观房间。
说是参观房间,其实他租的这间四十平米小房也只有一厨一卫一厅一间而已,连个阳台都没有……而且那厨房简直是被当做储藏室使用。
不过沈嘉桁自己的卧室还是收拾得比较整洁美观的,正中放着的双人床可以随意翻滚(不要想歪!),占了半面墙的书柜里摆满了各类的书,基本上可以说是一间很有简约风格的卧室。
看着贺行殊微微点头,沈嘉桁心里还是不由地冒出那么几个小泡来的,事实证明,咱穷苦百姓的房子论舒服度也不一定比你百万豪宅差多少嘛。
沈嘉桁刚要尽一般地主之谊地拿出自己的相册来给贺行殊看,外面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沈嘉桁关照了他一句“随意”就要出去接电话。
贺行殊从后面喊住他:“我能躺躺你的床么?”讲的时候那眼睛里明显放了点兴奋的狼光。
沈嘉桁回头看着他,挑了挑眉道:“当然可以,不过如果给我的床沾上了口水或者鼻血的话,你就要给我亲自手洗干净!”说完,他也不看贺行殊的表情,就很有胜利感地出去了。
电话是他大姐打过来的,问他有没有熟人关系可以给他大姐夫在市里找份工作,然后后面又跟着开出来了一堆条件,沈嘉桁没什么诚意地应付了几句,只说自己混得不高很难托到人,尽量搪塞了过去。
他没法很喜欢他这个姐姐,自己不肯工作,只推丈夫出来赚钱养家,偏偏两个人都好高鹜远,高中毕业的人还想在城市里找份好工作,不受累又拿钱多的,好像以为自己的弟弟在城市里扎实了根就意味着可以办到任何事了一样。
沈嘉桁跟她又胡乱聊了几句,就推说自己还有事挂了电话,想着贺行殊似乎在房里一直没声音,别是真的在自己床上做白日梦了吧?一边笑着又走回了房里。
十三
刚一进到房门口他就停住了脚,也不知怎么的。他看见贺行殊坐在床侧,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究竟是哪张照片他看不清楚,但心里突然就砰砰地跳。
走得近了些,他看清了他手上的照片,心里一下提了起来,那是当初大学时他跟何季一起的合照。
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张照片原本是放在哪里,也没法知道贺行殊是怎么拿着它的,但他只能安慰着自己,那张合照上一共四个同学,贺行殊应该看不出来什么才对,可是心里还是跳得厉害。
贺行殊听见了他进来的脚步声,抬起了头来,竟然先笑了笑,说:“不小心从你枕头底下抽出来了。”然后又抬手,准确无比地指上了照片里的何季,“……是他对吧?”
沈嘉桁几乎有跳起来的冲动,他的脑子里这时候已一团混乱,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点儿什么,但说出口的却是:“你、你怎么知道?”一说完了就想打自己嘴巴。
贺行殊又笑了笑,“因为人最珍惜的,一般都会是把自己重视的人拍得最好的照片,这张照片里数他拍的效果最好。”他顿了顿,“而且我认识他。”
是啊是啊,你当然认识,沈嘉桁想着,奥亚的副总裁怎么会不认识和信的少东,这问题简直是他问得愚蠢。
然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话也不想再说,于是就那么呆呆地一直站在那里。
贺行殊也是一直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目光看了看那张罪过的枕头,就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沈嘉桁听见大门开了,然后又“砰”地合上了。
他突然觉得有点儿想哭,又觉得委屈。
踉跄地走到床前,失了力气般坐了下来,沈嘉桁拿起贺行殊放下的那张照片,整个心里空荡得泛起酸来。
他应该跟贺行殊解释,解释说他那只是以前为了催眠安心才放了那张照片进去,然后后来忘了它的存在所以没有拿出去而已。
他好像应该解释,可他又不想解释,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该不该说话。
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可是贺行殊知道他原本喜欢别人不是吗?就算他到现在还喜欢着何季,贺行殊也不该发脾气不是吗?他平时是那么温柔,为什么今天却显得那么生气?
不对,他现在是他的男朋友,他应该有权利生气的。
贺行殊刚才看了他那么长时间,是不是也在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早知道就说些什么好了,哪怕那显得像是在向他示弱,可是现在连最好的机会也错过去了。
要去道歉吗?追出去跟他说清楚再说对不起?不,他做不到这种事,可就这么让贺行殊离开了,他也感到好难过,感觉好像他再也不会来见他了一样。
不去想他了,不去想他,那个没气度的人,平时摆出那么大方那么温柔的样子,结果现在还不是一下子就生气走掉了。
还不是就这么扔下了他一个人。
沈嘉桁负气地左思右想着,一不小心,眼泪啪嗒一下掉在硬质照片上,水迹四溅。
“你哭了?”
突然听到某人的声音,沈嘉桁惊讶得转过头去,看见那某人正站在门口。
沈嘉桁也不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瞪着他,看他向前迈了一步靠近,立刻大喊道:“你不是出去了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贺行殊被他喊得停下了步子,只好小心翼翼地先解释道:“我刚才只关了内门没关防盗门,内门没上锁。”
看沈嘉桁没有进一步的反应,贺行殊才靠到了床边,轻轻地搂住他,“怎么这样就哭了?别哭了,我不是已经后悔了么。”
沈嘉桁本来看见他回来,心里还气得鼓鼓的,气他说不高兴就不高兴,可一听了这话,立时也没法再怪什么,又想到刚才难过得像什么似的,虽然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却是和软得不能再和软,“……那照片是我忘在那儿好久的……”
贺行殊明白他这已是变相地拉下了脸来求和,十分不容易,又是感动又是自悔,紧抱住他说:“该我说对不起才是的,我明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却还……对不起,因为这些天来,不是只有你在烦躁的……”
“你也会烦躁?为什么?”他平时总是那么镇定又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全世界没有事情能让他乱阵脚一样,怎么也会有烦躁这种情绪?
贺行殊深深地看着他,“因为不安。我嘴上说得再好听,什么帮你忘记失恋痛苦,可是其实根本不是那样,我怕你会一直喜欢着何季,怕你什么时候发现根本不可能喜欢我。你和我在一起时越开心,我就越怕那么一天来临,真是怕得厉害,只不过今天才让你看到了而已。”
这就是每一个陷入爱情当中的人都无法逃开的困扰,无论地位,无论身份,谁在爱情面前都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在和谐的相处下隐藏着多少忐忑不安,多少期待和怀疑,在没有身处其中时是不会了解的。,
这时沈嘉桁才知道贺行殊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他不禁扪心自问,他……还爱着何季吗?他有开始爱上贺行殊吗?
心里没有答案,可是看着眼前这双温柔到把所有不安掩饰在最深处的眼眸,他不禁想要紧紧拥抱住他。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并且嘴里喊着:“真是傻子!”
将自己的下巴扣到贺行殊的宽肩上,沈嘉桁小声地说:“我现在也没法儿告诉你,你说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发生,唉,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不过……告诉你个小小的事实,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那么自然,我竟然已经很少有时间去想起何季了。”
贺行殊震惊地扳开他的肩,四目相视,他用眼神确认着沈嘉桁话里的真实和深意。
沈嘉桁冲他俏皮地笑笑,眼底还有一点余泪的他,这一笑,美不胜收。
十四
自打知道了贺行殊原来也会不安后,沈嘉桁便如同捡着了个绝密武器一样,虽然知道他也有他的面子,不至于每次挂在口头上,但心里那种兴奋得意,竟把困扰了他好些日子的烦燥感也给治好了。
这一天两人又约好了下班后见面,沈嘉桁一出公司门口就看见四十五度角前方小路口处停着贺行殊的那辆BMW,高高兴兴地走过去之后发现贺行殊居然不在车里,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伸手拉一下门把手居然就这么开了,他赶紧望了望四周,这才发现贺行殊就在旁边的超市里,正守着收银台付账,贺行殊也早看见了他,拿着手里的矿泉水冲他挥了挥,沈嘉桁点点头表示明白。
径自先坐进了车内,大概是他的动作稍微大了些,就听“啪嗒”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掉了,他左找右找,从驾驶座的脚垫上拾起来了一本黑皮记事本。也算是巧合,手指夹起的地方正好只有正面的皮,拿上来之后第一页个人资料直直朝上翻着,沈嘉桁一眼就扫了个大概,那些帐号电话号码什么的没看清楚,生日倒是一下就注意到了,就在下周的星期日。
沈嘉桁正瞪着它琢磨这个新掌握的资讯对他有什么意义,脑袋前方的车门突然被打开了,吓得他全身一抖,手上的本子差点儿丢出去。
“怎么,吓着你了?趴在这儿干什么?”贺行殊坐进来,手一边拧开刚买的矿泉水。
“没事儿,你的本儿刚才掉下去了,我拣起来。”沈嘉桁很直觉地只陈述了客观事实,没把他发现的事讲出来。
贺行殊正在扬头喝水,当然也就没察觉沈嘉桁回答得有没有异状,很自然地喝完水,放好记事本,开车,走人吃饭。
自打这天之后,沈嘉桁就开始考虑着,为什么贺行殊没告诉他自己生日就快到了呢?是已经有了别的安排,不会跟他一起过?还是根本没打算找他要礼物?可是自己到底是要不要送他礼物呢,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太积极了?
思来想去把各种利弊和形象问题等等排算了个遍,沈嘉桁终于决定,礼物还是要提前准备好,到那天要是贺行殊是跟他在一块儿,就拿出来给他一个惊喜,要不是的话……哼哼,就算带回家给他对门那个养了三只猫的神婆级老太太也不给贺行殊!
不过真要送东西的话,该选什么又成了一大问题,想贺行殊家里什么没有,就算是他没有的恐怕以沈嘉桁那点儿收入也买不起,要是送手表领带什么的,哪怕牌子再好也是俗,倒显得他没什么品味似的,绝对不列入考虑范围。
到底什么才比较有新意呢,沈嘉桁从女同事那边随手借了一本时尚杂志,边翻边找灵感,一路西装革覆翻过去,结果还真有一页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想想似乎不错,可是会不会到时丢人呢,要不,还是先试试看好了……
计划暂时定下,至于到底是什么?嘿嘿,保密先。
总算贺行殊潜意识里的求生信念十分管用,正日子还没到就已经提前定下了两人一起过假日,沈嘉桁一方面很满意地将他的现行罪名调整到嫌疑罪名,一方面抓紧时间作着准备。
真正到了周日,贺行殊整十一点开着车来沈嘉桁的住处接人,不过沈嘉桁的衣着还真让他有点吃惊,因为他居然只穿着宽宽松松的T恤和仔裤,这可跟他平时出门必光鲜出众的原则大大不符。
当然贺行殊暗压住了疑惑,等情人上车后先询问道:“肚子饿了吗?是去老地方还是换别处?”
没想到沈嘉桁一把先按住了他发动车子的手说:“你先跟我上楼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