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思源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召开周例会。
许宁和坐在台下听技术部门汇报。
网络信息部经理郑毅然站在台上，“许总，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联系了四家互联网公司来开发我们公司的网页和小程序。根据我们的需求，他们给了报价单。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许宁和在台下认真听完，“按照你们的分析，目前性价比最高的是最后一家？”
郑毅然：“嗯，是的。虽然他们价格不是最低的。但是他们给出的规划最符合我们的要求。公司知名度也是这四家里最高的。”
许宁和靠着椅背，交叠着腿，“价格我去谈，能谈下来就定这家。”
郑毅然点头，“价格您可以根据其他三家的报价去谈。”
许宁和颔首。
接着人力资源经理舒清蓝上台汇报最近发布的招聘信息，“许总，之前开会我们确定需要招聘50名新员工。目前我们公司有8名同事申请内部转岗，这些同事经过简历和面试确认可以胜任新岗位，于是我们在招聘网站设置了42个岗位。”
说到这里舒清蓝停下来看着老板。
许宁和面色平静，“招聘遇到问题了？”
舒清蓝点头，“嗯，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许宁和伸出手，掌心斜朝上，“请继续讲。”
舒清蓝深呼吸了一下，翻到演示文稿下一页，“这是我们发布招聘信息半个月后收到的简历情况。”
钟又义腾一下站起来，指着屏幕的手指上下抖动，“招42个人，收到了5000多份简历？！”
舒清蓝：“嗯，最近看着不断攀升的数字，我头皮发麻。原先计划是我们部门先根据硬性条件筛选简历，然后再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但是就筛选这关，我们都看不过来。”
钟又义：“你们不会像段子里说的，随便挑几份简历看看，其他的看都不看？”
舒清蓝不置可否，“最近就业市场形势不好。大部分是应届生投的简历。我问了其他公司的HR，大家差不多都是这样，开放一个招聘岗位，上百份简历涌进来。我做HR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说完一脸为难地看着老板许宁和。
许宁和摇头，“不能这样做。麻烦人力资源部门最近辛苦一点。每份简历请认真对待。我们都是从学生走过来的，每个人都应该得到机会。要是忙不过来，给我一些简历，我来看。”
舒清蓝忙说，“暂时不用许总出马。想问一下，我们现在需要冻结Headcount吗？”
许宁和：“可以暂时撤掉招聘信息。”
舒清蓝：“好。这样不给应聘者无谓的希望，我们工作量也能小点。”
其他同事也非常震惊，大家纷纷议论。
“最近就业形势好差，希望我们公司红红火火！”
“我还背着房贷车贷，不敢失业……”
“……”
许宁和抱臂，环视了一圈，简单说道，“发展有风险，会努力让风险可控。”
钟又义见势开口，“肯定没有只赚不赔的买卖。要是这波我们公司冲上去了，成为国内生物方面的龙头企业，那就离上市不远了。反正我相信老大的能力和判断。”
“许总撑住！我们好好发展，一起努力壮大公司！”
“我生二胎的想法先放一边，先努力搞事业。”
“……”
许宁和站起来，笔挺立着，“最近辛苦大家了。不管结果如何，我先说一声谢谢。”
大家见老板神情肃穆，纷纷点头。
散会后，许宁和离开会议室。
其他人没急着离开，拉着钟又义不停提问。
郑毅然：“钟助，你最了解咱们许总，你觉得这次建大楼，开生产线的风险大不大？”
钟又义：“我要说零风险，你们肯定不信吧？具体多大的风险要看公司的资金流。这部分我不太清楚，但是老大不是激进的赌/徒，肯定有详细规划。我觉得收益肯定是大于风险的。”
财务部经理：“许总跟我详细讨论过资金情况，我们评估过。”
大家异口同声，“然后呢？”
财务部经理：“按照设想，风险可控。许总说了，如果后期现金流真有问题，他会想办法拉合作融资。”
其他人仿佛吃下了定心丸，“看来他有预案。”
财务部经理又说到，“但是这是建立在我们公司销售额增加的基础上，如果其他环节出了问题，那问题会很大。”
其他人的心又提起来，面面相觑，“我们还是有点风险意识，努力工作吧。”
很快大家散会，各自忙起来。
***
通过试用期考核后，李幼韵需要交一份转正材料到财务部门，这样下个月开始，她就能拿全工资。
经理梁冶签完字后，李幼韵拿着材料，准备去楼上的财务处。
拿着一张轻薄的A4纸，站在电梯门口等待。
时不时前后踮脚、抿唇，毕竟这张纸上的金额足以让人开心。
不一会，电梯门打开，她笑着抬头，刚迈出一步，笑容凝固在脸上，顿住。
不期然的对视让她忘记了呼吸。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继续迈步，进入电梯，转身站立。
他有一双好清澈的眼眸。
李幼韵准备按电梯楼层键时，发现14层已经被摁亮。
而此时电梯里只有她和这名“特殊”男人。
跟第一次遇见一样，看见光洁锃亮的电梯门上映着她跟他的身影。
穿了短靴的她，头顶正好抵在他的鼻梁处。
李幼韵掂量了下，很想转身跟他说，“你好，我是李幼韵，想认识你。”
但是这么没由来的一句话，不会给人好印象。
迅速在脑中搜索“某某”之前给她发的“如何认识陌生人”攻略。
此时她手上没咖啡，面色红润的她也无法装晕倒。
这时电梯到了13层。
老天，要怎么做才能认识他？
李幼韵双手绞着，快速运转的大脑热起来。
生死有命，就直接莽吧。
此时，电梯缓缓抵达14层。
最后几秒钟了。
但是李幼韵犹豫了。
这么草率的认识还是算了。
一时，意兴阑珊。
李幼韵踏出电梯的那瞬间，刚才不到20秒的内心挣扎偃旗息鼓。
等等，一个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他怎么来这间互联网公司了？
这个问题她决定弄清楚。
于是拿出手机，打开软件，低头查看无中生有的消息，放慢脚步。
他大步迈过她身边。
一股清冽的气息钻入她鼻尖。
待他走远点后，李幼韵收起手机，跟在后面。
李幼韵一边留意他的动静，一边找财务处所在的办公室。
很快，看见白衬衣黑西裤的他走到尽头，笔挺站在门口，抬手叩门。
李幼韵有段时间没来这层楼，忘记部门布局了，不停看门牌，继续朝前走。
然后余光看到他进入办公室。
她快速走过去看了眼门牌。
是他们公司CEO的办公室。
他过来是因为私事还是公事？
李幼韵一头雾水。
带着有些挫败又懊恼的心情转头往回走，继续寻找财务处。
结果财务处就在出电梯右手边的房间。
而她刚才跟着他朝左走的。
一个转身就错过了正确位置。
***
许宁和最近忙到焦头烂额，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每一分钟都在想问题。除了必要的吃饭和休息，时间被用到极致。
这天晚上十点，钟又义担忧的看着许宁和，“老大，你要不就直接在公司睡吧？你现在这个状态开车回去不安全。”
许宁和看着电脑屏幕，“这里不方便。”
钟又义：“要是睡不惯沙发，我现在就去给你弄个折叠床。”
许宁和：“这里没法洗澡。”
钟又义：“最近天气不热，一天不洗馊不了。”
许宁和：“不行。”
钟又义纳闷，“你又没女朋友，没人会嫌弃你。”
许宁和摇头，“习惯问题。”
钟又义投降，“那你打车回去吧？你最近真的太拼了，我看着都累。人真的没这么能折腾。你放松放松吧。”
许宁和看了助理一眼，“这不算什么。你赶紧回去休息，明天上午没紧急要处理的事，你可以多睡会，晚点来。”
钟又义对老板让他摸鱼的行为很平静，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行。我现在明白了，能当老板的人精力都异于常人，我不行，我先回去睡觉续命了。”
许宁和看完一份文件，捏了捏眉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了会，拿起手机，打开树洞，发了条消息。
***
李幼韵下班回家，洗完澡、吹干头发，查看树洞。
这周还没看树洞里的消息。
消息列表最顶端是“某某”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请问有缓解焦虑的方法吗？】
李幼韵躺床上，举着手机打字，【焦虑本身无法被解决，解决焦虑只会放大焦虑。】
许宁和听到手机铃声以为自己困到出现幻觉了，下意识拿过手机，看到了树洞的回复，琢磨了会，【焦虑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李幼韵：【做我认为更重要的事，专注于此刻。】
许宁和：【意思是把让你焦虑的事放一边不管？】
李幼韵：【不算不管。让你焦虑的事是未来的一些事吧？】
许宁和：【是。】
李幼韵：【我们一般会因为过去的事抑郁，为未来的事焦虑，并且把这些情绪堆积在现在，占据此时此刻，用这种方式螺旋前进。抑郁和焦虑像弹簧的两侧，不断挤压现在的空隙，最后被困在原地。】
许宁和：【所以你刚才说专注于此刻就不焦虑？】
李幼韵：【做不到完全不焦虑。但如果专注此刻更重要的事，会好过很多。】
许宁和：【焦虑情绪不会影响你做“更重要的事”？】
李幼韵：【一般不会。做事情的时候，尽量只专注事情本身，不带情绪。】
许宁和：【做事情的时候，你会进入“机器人状态”？】
李幼韵：【有点这样吧。但也不是总能做到。】
许宁和看着这段对话，疲惫的眼睛一下亮起来，继续追问，【能问一下是怎么做到的吗？】
李幼韵：【被迫练就的。没必要追求这种状态。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冷漠。】
她能看到自己身上的问题。
许宁和：【可能看上去冷漠，实际上应该很专业很高效，跟你一起工作的人应该很开心。】
李幼韵：【同事一般不愿跟我成为朋友。】
她在公司除了工作的事，极少讲自己的私事。很多话题也不怎么参与，只说些场面话，应付一下。
许宁和：【你应该是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太清，让人以为你不想交朋友。看见你的态度，就算想跟你交朋友的人也会退却。】
李幼韵：【可能是这样，不过这些不会困扰我。】
许宁和看着这有些矛盾的回答，推测，【你有很好的朋友？所以不在意是否能结交新朋友？】
在某件事上得到满足的人，不会再过多在意这件事。
李幼韵：【嗯，有挚友。】
许宁和看着这几个，闭上眼，轻呼一口气，继续打字，【你们很幸运。】
李幼韵：【是我至今为止最幸运的事。】
许宁和：【你的朋友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我能知道你们是怎么成为好友的吗？】
李幼韵：【很长的故事。】
许宁和很好奇，【能简短说一下吗？】
李幼韵：【很难几句话概括。你没有好友吗？】
许宁和：【有朋友，没有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他能看出树洞不想透露个人隐私。
树洞给他一种习惯性防御的感觉。
不过如果换做他，他也会这样做。
李幼韵看着这个回答，眼睛忽闪，【你很孤独？】
许宁和抬头看窗外漆黑夜空，发现有颗星特别明亮，继续打字，【有点，习惯了。】
李幼韵：【也许未来你会有相投的朋友，就算没有也没什么。人生本来就是孤独的，对抗孤独的无意义感是一辈子的课题。】
“孤独的无意义感”这几个字精准击中许宁和，眼皮耷拉下来，神色黯淡，随即打字，【你应该没体验过“孤独的无意义感”？】
李幼韵：【有的。好友并不能解决我所有的问题。】
许宁和追问：【你是怎么对抗这种感觉的？】
李幼韵：【人是社会性动物，在融入社会的时候，要跟它保持一定距离。要掌握这种微妙的平衡，我还在学习中。】
许宁和：【如果之后有这方面体验能分享给我吗？】
李幼韵：【可以。时间有点晚了，如果感觉孤单，可以把这段时间交给睡眠。】
许宁和：【跟你聊天很有启发，谢谢。晚安。】
李幼韵：【别客气，晚安。】
许宁和久久看着手机屏幕。
愈发好奇树洞背后的人。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