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冰凉的眼神,连洲以前从未见过。
“熏肉值几个钱?”
他等了三天,今天还在家里候了一天,下午的时候不过是眯了一眼,就完美错过顾之意停留的那一小会儿,一直等到晚上阿姨煮好饭,才知道顾之意已经拿了东西过来,放下就走了。
她现在这个意思是,那一碟熏肉就可以打发他了?
他等的是那一股烟味儿的熏肉吗?
顾之意哽了一下,忽地一笑,“熏肉的确不值钱,要不你算一算,我在你家白吃白喝那么久,要付多少钱给你?”
起风了,她本来就凌乱的头发毫无章法舞动着,吹得满脸满眼都是。
连洲别开眼,“算不清楚。”
顾之意胡乱剥开前额的碎发,“行,那你慢慢算,算清楚了和我说一声,我家付得起。”
连洲眼眸幽深,走两步贴近了她,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意思?”
她一双水润晶莹的杏眼略睁大了些,“就是结账,不想和你做亲戚的意思,听不懂吗?”
连洲唇角动了又动,眼里带着些不可思议,“你要和我结账?你是我亲戚吗,我说过要和你做亲戚吗?”
他吸吸鼻子,一股无法忽略的酒味儿,声音更凉了,“你跟简一翰去喝酒了?”
“对啊,你不是我亲戚,我不和渣男做亲戚。”顾之意眼圈一红,声音也颤了,“渣男!”
连洲定了定神,“渣男?”
晚上快十点,正是学生回宿舍的高峰期,许多女生驻足观看,交头接耳。
挂热帖上的校草啊!
才偷吻了系花,现在又闹哪一出?
顾之意一眨眼,眼神变得有力,“你就是——渣,男。”
连洲倾身逼视她,“简一翰说我是渣男?”
小梨涡一闪而过,“不用他说,现在谁都知道你是渣男了,你还是赶紧出你的国吧,别等学校开除你了,害得连叔丢脸!”
连洲简直要气炸了,他到底渣成怎么样了?
渣到全世界都知道了?
渣到要被开除?!
他抓上自己的胸口,抖了抖手,棒球服外套一鼓一鼓的,“谁他妈的开的金嘴,要开除我,顾之意,你算老几,你说开除就开除!”
这是顾之意第一次听他直呼她的大名,嘴巴还这么不干不净,心里一股酸涩往上涌,喉咙胀痛,鼻头发酸。
她的眼睛快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双唇颤抖个不停,“你骂我?”
连洲一滞,转瞬移开眼,这才发现已经被不少人围观,视线再往后,连路边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坏事,以至于要到被开除的地步。
眸光再移到她脸上,他的语气缓了些许,“骂你怎么了,你偷偷出去喝酒,我现在打个电话给煦哥,说不准还得打你。”
顾之意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了宣传栏,“你打啊,你不是没有手吗,你打啊。”
两行热泪滚下,她嘶吼一声:“你厉害就打啊!”
连洲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跳,真是要被气死,偏偏又死不掉。
他一手扣上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她肩侧,压着眼睫对着她的眼,“你看清楚,我有没有手。”
下一刻,那颗乱糟糟的脑袋一偏,一阵钻心刺痛从他的小手臂传来。
连洲眉宇皱作一团,右手下意识收缩,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就溜掉了。
他抬起手,内手腕一个清晰的椭圆形牙印,还带着口水。
很好,狗咬人了。
他原地默了数秒,才转身,厉眼一扫。
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各自移开视线,装出路人偶遇案发现场,不得不看热闹的样子。
他回到517,只有董义轩在床上躺尸。
没一会儿,陆良皓回来了,拍拍董义轩的床架,“董义轩,先把检讨写出来,至少态度要端正,这个时候你就只能装孙子,要有一个人不爽,你连回旋余地都没有。”
董义轩像是听不见一般,一动不动。
陆良皓看到连洲,敞着腿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也不知道在发什么愣。
“连洲,明天可能会找你谈话,那天晚上的事情被哪个闲得慌的拍了照片,还胡编乱造发到了学校论坛上,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董义轩刚才也被辅导员叫去了。”
连洲眸光微转。
“学生在校外和社会上的人打架,这事儿可大可小,要是可以,让腾飞影过来解释一下,就说是朋友闹着玩的,可能还可以救一救董义轩。”
他看连洲没有反应,拍拍椅背,“连洲,腾飞影叫得动吗?”
连洲看向他,“叫不动就绑,什么帖子你给我看一下。”
陆良皓:“……学校论坛上面,你自己去看,上面多少帖子关于你,怎么你就不会自己看呢。”
连洲还真没有上过学校的论坛,这一次上去看了才知道什么叫看图编故事,什么叫颠倒黑白。
上面的校草是足够开除了。
他看着那一圈牙印扯嘴一哼,“董义轩,给顾之意打电话,跟她说一下,你们为什么打架,强吻的是谁,都说清楚。”
一阵静默。
连洲磨牙,“别装死。”
董义轩这才哼了一声,“我和学校领导,和辅导员解释就算了,和顾之意解释个屁!”
“你不解释,明天我也不给你解释。”
“……”
他走到床边,举起右手,“你看看,我被她咬了。”
董义轩偏过脑袋看了一眼,无语凝噎,“她属什么的啊!”
连洲哼哼:“属什么她都是狗子。”
“那你怎么不找强的那个去给你解释,我都要被开除了,还要戳我的心,你的良心就不会痛么?”
“强的那个,他是个社会人,光脚不怕穿鞋的,是不是还得求他来给你说情?”
董义轩无声默了半晌,“李若雪和你说了什么?”
连洲顿了顿,“说航模比赛的事情。”
董义轩权衡利弊,还是拿起了电话。
顾之意这会儿已经晕乎乎躺床上了,她本来不想接,奈何董义轩锲而不舍打。
董义轩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通。
“上面的东西你也信,连洲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我快要被开除了,以后你们好自为之吧,就这样。”
顾之意攥着手机,单手掩面,脑子更晕了。
这都什么事啊!
手机又响了,虽是意料之中,顾之意的心却仍是狂跳不止。
她没有接,很快,董义轩的电话又来了。
顾之意知道逃不过去了。
“给你十分钟,你出来。”
她缩起肩膀,咬咬牙,“我不出。”
一声低哼,“你不出也得出,现在不出等着辅导员找你吧,我现在就打电话,说我的手被你咬断了。”
……
她低声,带着讨饶的意味,“都熄灯了……”
“十分钟,就在你咬我那里。”
顾之意摸黑穿衣服。
肖晴:“干嘛?”
“连洲叫我出去一趟。”
“他叫你你就出,傻子啊你!”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刚才我把他给咬了,你说,是不是要打针啊。”
肖晴:“……真行。”
连洲果然就站在宣传栏那里等她,冷眉冷目的。
顾之意抓着毛衣衣尾,抬眼看他,唇角颇有几分倔强,“怎么样?”
连洲无声看着她,长睫遮住了一半的眸光,瞧着她的样子更是睥睨一切。
怎么样?
咬了就是咬了,你还想怎样?
他转个半身,往外走。
顾之意只好跟着他。
眼看着越走越远,顾之意有些走不动了,“去哪里?”
他吐出两个字,“航模。”
月牙高挂,暖色路灯照着一心湖,湖水微微荡漾,水里的月牙打着褶皱,闪着细碎的光。
顾之意头更晕了,“去那里做什么?”
他依旧冷傲,“加班。”
顾之意声音软绵绵的,“我加不了班,我喝酒了,头很晕。”
连洲顿住步子,“是我让你喝酒了?”
她眨巴酸涩的眼,“……”
连洲无声看着她,半晌,伸出手,“你把我咬了,我干不了活,你不得替我干?”
顾之意看着那个牙印,虽然带着重影,看着也知道不浅。
她记得她是下了重口的。
她理亏,她无话可说。
“走吧。”
意外的,他没有上楼上的办公室,而是开了一楼大教室的门。
顾之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飞机的外形已经基本打磨出来,拼装出了一个雏形,教室一侧堆积满了纸箱和油漆桶,另一侧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工具,连椅子都堆满了东西。
根本就找不到坐的地方。
连洲锁上门,把转椅上的东西搬走,随手拿了一个纸板垫上,“你坐这。”
顾之意迷迷糊糊坐了上去,眯着眼睛看他,“我真的很晕,没有办法帮你干活。”
连洲冷眼看她,“不干活,先来算账。”
顾之意莫名一阵心慌气短,“算什么账?”
连洲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摆给她看,“能算的就多了。”
“……”
“你在我家白吃白喝一个学期,这个……”他手顿了顿,乜斜着她,“我不会算这个,明天回去叫阿姨算。”
顾之意眉头一皱,眨巴眨巴眼睛。
“我定做的狮子,多少钱……”他挠挠前额,“我忘了,回去看看单子。”
她垂下眼眸,唇角颤了颤。
“你污蔑我是渣男,这个要算精神损失费,得问一下律师。”
顾之意吸吸鼻子,带着哭腔,“那你还骂我了!”
连洲无声看着她,半晌,才悠悠开口:“你也可以问律师。”
他伸出右手,“你废了我的手,一次不算,还咬断我的手腕……”
顾之意两眼泪汪汪盯着他,唇角颤抖,“怎么还没有把你咬死。”
“又哭。”连洲又抓上心口,喉结上下滚动,“狗子意,你快气得我心脏病犯了。”
话音才落,顾之意泪珠滚落,她用手背狠狠擦拭眼泪,“怎么赔,我和我爸说。”
他突然蹲下,抓上她两只手,眼底泛红对上她,“你说啊,把你赔给我,把你赔到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