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意站在收拾得很整整齐齐的小阳台上,祁成没有夸张,他才淋了水,架子上的蝴蝶兰娇贵,花已经焉了,地上的月季也没有了精神,只有迭迭香还生趣盎然。
她的愧意更深了,本来是打算国庆回来的时候就顺道来浇一次的,因为被连洲换掉了一张照片,她竟然把浇花的事儿忘了个精光。
“祁成,我给你买几盆花吧。”
敞着大长腿坐在小沙发上的连洲眼睫一抬。
祁成淡笑,“不用,阳台小,不够放。”
顾之意也只能作罢,“那你这次去,领到奖了吗?”
“领到了。”
“给我们看看啊。”
祁成打开手机,“看照片吧。”
他在台上领奖杯,手里还抱着一个红底金字的牌子,上书:一等奖,二十万。
“二十万!”她瞪大了眼,一把夺过手机,坐到连洲身旁,“连洲,祁成的书奖励了二十万,二十万啊!”
连洲往手机上淡瞟一眼,一个低哼,轻飘飘移开,那神色像是在说:“没见识,二十万而已,二十亿老子眼也不带眨一下。”
祁成淡然道:“还有版权费。”
顾之意两眼潺潺冒着光,“多少?”
祁成:“几百吧。”
她眉头微蹙,“几百?”
几百块就不值得说了,路费都不够。
“几百万。”
顾之意呆滞数秒,惊呼:“天啊!董义轩要气死了,他一个餐厅几十号人,一年也挣不到几百万吧。”
连洲翘起了二郎腿,拿手掸掸西装裤腿儿。
祁成但笑不语。
顾之意捕捉到了连洲的那个动作,眸光一转,“还有这个,千亿负债,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还得清。”
连洲:……
她站起来,就差抱着祁成庆祝了,“祁成,你有钱了,你可以买房了!”
祁成一个人住在这三四十平米的小出租屋,小区是某个老旧的职工房,住的都是六十往上的老人,年轻人没几个愿意租住在这种地方,她每来一次就心疼祁成一次,祁成不上班,她一直发愁他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房,没有房以后怎么成家。
用她爸的话说,祁成也是光棍的料。
现在祁成有钱了,当然要先买下房子了。
祁成悠然坐到破旧的木凳上,“买房的钱还是有的,只是我不打算在S市买,刚毕业的时候我去九里青呆过一段时间,就是想要找个合适的地方。”
连洲手在膝盖上拍了拍。
顾之意怔愣住了,“然后呢?”
九里青山清水秀,生活节奏非常慢,现在开发有文旅项目,挺适合外地人过去养老的,但是定居的年轻人不多,毕竟谁都想在外面奋斗几年,多挣点钱才有资格过退休生活。
“我不买商品房,想在山上找一块地自己建,打听了一下,行不通,只能算了。”
顾之意轻呼一口气,嘟哝:“住上山做什么,都是死人。”
祁成点头,“过两天我要再去一趟,让你爸帮我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民房。”
她不出声。
连洲站了起来,垂着眼睫看她,“走了没有?”
她俯身下去拿包,“走吧。”
祁成送到门口,倚着门框,还是那副淡淡的眼神,“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顾之意笑,“关门吧,送什么送。”
不知道为什么,祁成和连洲明明是舍友,可就是亲近不起来,连洲来他这里,两人也没两句话说,一个问要喝水吗,一个说不用,就完事了。
平时她和祁成两个人的时候,祁成也没有这么冷淡。
两人往下走,岁月悠久,脚下的楼梯漆黑斑驳,有些楼层感应灯甚至都不亮了。
她换了休闲装扮,T恤短裙,脚上一双单鞋。
连洲还是衬衣西裤,锃亮的皮鞋和这老旧的楼梯间格格不入。
走着走着,他的手就摸过来了,拉上她的手腕,往下,牵起了小手。
“祁成和你家里人很熟?”
顾之意扯了个笑,“挺熟的呀,他去九里青住了半个月才回来,后来我哥结婚,他也去帮忙了。”
光线昏暗,几乎要看不见乌漆嘛黑的楼梯,两人步调一致。
“狗子意,我回来再晚一点,祁成……”
顾之意骤然刹住脚,抬首,唇边的笑消散殆尽。
他一声闷笑,“幸亏我回来了,要不然今天你也没机会来给他浇花。”
顾之意胸口突然有些发堵。
她凝神,半晌,方轻声道:“他不会的。”
他腮帮子鼓了鼓,“他那是不敢。”
祁成大概是在等他回来,他回来了,祁成不战而败。
去他妈的润物细无声,润了四年多,他还没看明白么。
连洲轻扯过她,换了一边手牵她,手臂一扬,搭上她的肩,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下次我来给他浇花,把花浇死了,正好让他上山修座庙当和尚。”
“……”
“九里青有和尚庙吗?”
她想了想,“没有,好像有一个尼姑庵。”
连洲喉管滚出两声笑,“送尼姑庵也行,反正他也不吃肉。”
这个不吃肉,一语双关,顾之意垂首,走下了几步,突然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
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腰,结实而有力量感,“没什么呀。”
搂搂抱抱,亲密感又回来了。
他蹭蹭她的发际,“狗子意,你今天还没有亲我。”
顾之意:“……亲过了呀。”
“晚上的还没有。”
她讷讷道:“晚上不是还没过么?”
连洲幽幽垂眼看他,“可是晚上已经到了。”
顾之意不言语了。
晚上的时间界线到底是什么,总不能天一黑就亲到凌晨吧。
他鼻腔冲出一口气来,“你们苟家没有教育你,说话要算话吗?”
顾之意:“算数,但是不可以在这里,这样……不文明。”
连洲一滞,胸腔一动,“怎么不文明了?”
她言之凿凿:“就是不文明,别人看见了眼睛会瞎掉。”
连洲默了默,“行。”
上了车,她把手机放在车载手机架上。
屏幕亮了,手机弹出一条微信。
【莫竟迪:我在你家楼下,下来啊!】
顾之意才伸手,想要关掉屏幕,手机就落入连洲手里了。
“莫竟迪?”
他视线一转,定在她脸上,“昨晚上那个报案人?”
顾之意摸着手刹,“嗯。”
他扯嘴,“怎么?十一点了,还在你家楼下等着关怀你?”
她瞥他一眼,“谁让他关怀了,他就是个神经病。”
连洲拉上她的手,捏着大拇指往手机上摁,手机就开机了。
没有多少对话,前面都是工作需要的一些文件往来,手指头一划,聊天记录就到头了。
就一个求而不得的猥琐男,到最后恼羞成怒,说的话越发不要脸了。
连洲不动声色,把手机放回原处,“走吧,回你那里。”
顾之意没有动作,来回撸着手刹,“不是先回你那里拿东西吗?”
连洲喉结上下滚动,“先回你那里,晚了就见不到这个姓莫的了,我看看他有多贵。
她噘起嘴来,“我不想见他。”
他把视线转到窗外,唇角下巴胡乱抹了一通,“狗子意,这种人你还不拉黑,留着做什么?”
顾之意默了默,“都是一个小组的,他做后期,平时总会要发一些东西,至少也要等做完连承的单子才能拉黑他。”
他眸光一转,“我们连承用得着这样的人来做?”
她不说话了,开始启动车子。
连洲修长手指头往空调风力键点了又点,风呼呼往外吹。
“当年拉黑我倒是痛快。”
顾之意默默开车,她不算冤枉,当初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拉黑他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误以为是他拉黑了她。
到了路口,她拉起手刹,手慢慢伸过去。
连洲反手抓上她的手,眼角的眸光一撇,“这样没有用。”
顾之意抿嘴笑,“怎么样有用?”
“亲一下可能有点用,”他收回视线,仍是一脸傲然模样,“也不一定。”
顾之意绷着小梨涡,憋了憋,“一下不行就两下,两下不行就三下吧。”
连洲唇角微微提起一个弧度来。
这一来一往,两人因为刚才那一条短信闹的那点别扭都消散了。
顾之意没有把车开进小区车辆出入口,而是开到了西门,果然看见莫竟迪手里夹着一根烟,在路对面一颗大树下面等着。
她和连洲一前一后下了车,没有什么亲密动作,并排着一起过马路。
莫竟迪背后是一个湿地公园,开放式的,已经接近凌晨,马路上车辆很少,公园里更是没有了人影。
他看见两个人一起下了车,先是一愣,然后抖了抖烟灰,嘴角一抹讥诮。
待两人走到跟前,他先开口了,“这么晚了,连总好雅兴啊。”
连洲一句话没有,一双眼凉凉看他,尔后下巴一抬,示意他往下走。
他这个样子,莫竟迪有些迟疑。
他看向顾之意,“连总真是你男朋友啊,看来真是我太纯情了,太落伍了,没办法相信一个晚上的激情也有可能是爱情。”
顾之意淡眼看他,“是不是不用你来管,希望你以后自重。”
莫竟迪把烟头往地上一丢,板鞋踩上去,下力道碾了碾,一声哼笑,“我觉得我相当自重了,我要是不自重,也见不到你跟连总的激……爱情,是不是,连总?”
顾之意一生气嘴巴就利索了,“你有病吗!我管你自重自轻,就是看不上你怎么了,神经病,你要是再乱发微信给我试试,信不信我发给你哥看了,再报警!”
“不得了,有千亿负债总裁撑腰,我们乐动小庙装不下你了,要报警赶紧报啊!”莫竟迪摇摆身子,歪着嘴角笑,“你跟他开房的照片在我手机里,你猜猜我发出去,他敢不敢承认你这个女朋友?”
顾之意如同被人点了穴道,呆愣看着他。
她第一反应是,她和连洲要死了,老爸和大哥看到照片,会上S市来砍了她和连洲。
“发什么愣,让连总给赎回去啊,毕竟人家还要当峻城老板的妹夫呢!”
话音刚落,他T恤领口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揪起来,连洲扯着他,三两步到了两个大灌木中缝隙里。
一个挥拳,伴随着一声惊呼,莫竟迪侧翻着,扎进灌木丛里。
连洲扬腿,鞋跟踩着他的胸口,蹭了泥的皮鞋尖堪堪抵在他的喉下。
莫竟迪动弹不得,只有大口喘气的份。
连洲脚下加了一点力道,莫竟迪喉管发出哀鸣声。
顾之意急了,“连洲,算了,问他要照片就行了。”
莫竟迪干咳两声,嘴还硬,“我要加码了,医药费得算上。”
那只脚收回去了,莫竟迪呼吸才顺畅了一口,慢慢挣扎着想要起身,腹部又挨了重重一脚。
顾之意眼泪被吓出来了,从身后抱住连洲,手脚都在发抖。
“别打了,会死人的!”
连洲缓了一口气,挣开顾之意的手,俯身下去,一双黑眸对上莫竟迪,“你想清楚,我现在背着千亿负债,你一条命值多少钱?”
莫竟迪话也说不出来,像头起不来的笨牛,只余大口喘气的份。
“昨晚你报警了,坏了我们的好事,今天你还可以报警,我千亿负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律师,信不信,开房没什么大事,但你微信里那些话,够判刑了。”
顾之意有些迷糊,莫竟迪都被他打了,该判刑的到底是谁啊。
她急得跳脚,去拉连洲的手,“连洲,我们走!”
连洲蹭了蹭脚上那点泥,“以后,绕着顾之意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