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
裴清昼和奚琅早早起来,先去奚园和奚家亲长一起吃了顿午饭,下午才去的裴家。
裴家老宅与奚园相隔大半个旧城区,开车过去大概要四十分钟。
这回算是奚琅第一次以准孙媳的身份去裴家过节,临出门前,陶荨淑叮嘱了不少话,又特意提了几件礼盒放进后备箱。
奚琅不善交际应酬,做母亲的难免为她多想想。
不过其实陶荨淑不操心也没关系,该准备的,裴清昼早就替未婚妻准备妥当了,她只管把自己这个人带上就行。
奚琅上次见到裴老爷子,是和裴清昼刚订婚两天,跟着他去裴家认亲。
那时裴家来了很多人,本家的几乎都在场,裴清昼一一给她介绍过去,奈何她当时没怎么上心,只记住了一半不到。
其中有好些人,身份名字和脸都还对不上。
不过她有从奚家人的交谈中听说过裴家内部的复杂人际关系。
陶荨淑也给她提过醒,以后和裴家大部分人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距离即可,不宜走得太近。
性子淡无欲求有一个好处,就是心态比较稳。
奚琅就是这样的人。
曾经经历过的大场面都没吓住她,上次见裴家人也是稀松平常的态度,这一次同样没什么可紧张的。
裴清昼转头看她面色如常,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伸手挠了下她的手背。
后座的中央扶手已经撤开,空出一片平坦无阻的区域,仿佛暗示着两人之间的隔阂正在逐渐消弭。
奚琅手背发痒,转头看向始作俑者,略带不解地皱起眉:“怎么了?”
“没什么。”裴清昼眉眼轻快,看起来心情愉悦,顺势捉住她的手捏在掌中。
不分寒暑接触画笔颜料的手指,本不该像她这样柔软细腻,幸而她出生在优渥的家庭,被父母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娇养着,才能留住此刻他掌心的温软。
不过就算她的手干枯粗糙,裴清昼也不介意。
他兴致勃勃地捏了几下掌心如葱似玉的指尖,抬眼,见未婚妻正用一种十分无语的眼神看着自己。
奚琅尝试抽回自己的手,刚用了力,发现他攥得更紧,只好暂时作罢。
“别乱动,我就牵一下。”裴清昼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将那只手往自己腿上一带,这“一下”就牵到了裴家大宅门口。
相比奚园的清贵崇简,裴家这样的豪富之家,排场就要大得多。
等候在大门外的管家亲自来开了车门,几名佣人鱼贯而出,将车上装盛的礼物一一拎好。
管家对待两人的态度很是恭敬,一部分原因是裴清昼从小在裴宅长大,感情深厚,另一部分原因自然就是他如今的身份。
裴老爷子身体不好,常年卧病,集团的大权尽数落在裴清昼手里,相应的,他便成了裴宅第二顺位的主人。
下车后,裴清昼仍然没有放开奚琅的手,就这么一路牵着她进门。
裴老爷子还在房里午休,裴家已经来了不少人,分散在不同的房间喝茶聊天玩乐。
裴老爷子现今八十多岁的高龄,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
长子次子是已经过世的第一任妻子所生,裴老爷子的原配发妻没赶上好时候,那会儿物资匮乏,医疗条件差,年纪轻轻就病逝了。
过了几年,裴老爷子续娶了第二任妻子,陆续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就是裴清昼的父亲,在十八年前意外身故,女儿就是裴清昼的小姑了。
今天齐聚裴宅的,就是裴清昼的大伯、二伯和小姑一家。
大伯二伯也都是六十多岁的年龄,连孙子孙女都有了好几个,奚琅记得上次来,裴清昼还专门给她准备了几个红包发给小辈。
听到裴清昼带着奚琅进屋的动静,一楼某个房间倏然安静下来,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裴清昼恍若未觉,从容牵着奚琅准备去客厅,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一位中年美妇从二楼走下来,看起来顶多三十将近四十岁的年纪,气质优雅,衣着精致时髦,颇有上世纪末的港星风韵。
来人笑容可掬,热络地跟裴清昼二人打招呼:“还想着你们晚饭前才到呢,老爷子身子倦得很,中午饭都没吃多少,也不知道要睡多久,你们晚一点再去看他。”
她说话语气亲昵,姿态落落大方,裴清昼也应得温和恭敬,无有怠慢之处。
奚琅记得,这位中年美妇就是裴清昼的小姑裴华浓。
裴华浓和裴清昼的父亲裴华逸是一母所生,对待裴清昼难免比对前面两个哥哥家的孩子更亲近些。
“一段时间不见,思思又变漂亮了。”
裴华浓将目光转到奚琅身上,笑容越发温和,见两人的手还牵着,促狭地扫了裴清昼一眼,眼底却是满意的。
“听说你的画廊就要开业了,别忘了给小姑发个邀请函,小姑一定去给你捧场!”
奚琅扬了扬嘴角礼貌回道:“一定。”
裴华浓也不介意她平淡客气的态度,笑眯眯地回头看了眼又恢复热闹的某个房间,冲裴清昼使了个眼色:“裴钰在赌场亏了不少钱,挪用公司款项的事被你爷爷知道了,估计待会儿他妈就要来找你,你有个准备。”
裴清昼面上温笑不减,“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见亲侄子这副运筹帷幄的稳当模样,裴华浓放心了许多,朝两人摆摆手,自顾去院子里喝茶去了。
奚琅不多问也不多说,全当没听见他们的对话,接过佣人递来的果汁轻轻抿了几口,口感清爽,甜味适中,又抿了两口。
裴清昼转头就见自家未婚妻小鸡啄米似的喝饮料的模样,心里有些痒,捏捏她的手,“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
看什么?
奚琅原想发问,随后反应过来。
与其坐在这里等裴家一帮子亲戚来打扰,不如早点遁上楼避开,她最不耐烦应付这样的场合了。
“好。”奚琅点头答应。
裴清昼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果汁,拉着她起身,同时将杯子往嘴边一送,也喝了一口。
然后评价道:“味道不错。”
奚琅看着杯口被他压过的唇印,不知道他怎么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做出这么暧昧的举动,只能略微不自在地别开眼。
算了,就当没看见。
她想忽视这一茬,奈何被没眼色的人看到了这一幕,直愣愣地杵在客厅隔断门旁,嘴巴张得足足能塞下一个鸡蛋。
裴清昼见到那人,神情不变温声问道:“怎么站在这儿?”
那人才回过神来,迷离眼神渐渐清明,“啊不是……五哥,五嫂,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装摸做样地伸手挡了挡眼睛,“五哥,刚才大伯母趁着爷爷休息,跟我妈我姐他们悄悄说你坏话,我作证,我妈他们没有接茬哦!一句都没有!”
原来是来报信的。
裴清昼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嗯,谢谢你提醒。”
他回头看了眼奚琅,眼含笑意,“我现在要带你五嫂回房休息一会儿,爷爷醒了叫我们一声。”
“好的五哥!”
上楼时,裴清昼无奈地对奚琅笑了笑,解释道:“小七的性格就是这样活泼,大概和奚瑞差不多?”
奚琅点头表示理解。
奚家人多,裴家人更多,而且关系更复杂。
裴清昼的大伯有三个孩子,一男二女,长子就是裴家的长孙,小时候被父母娇纵惯了,不学无术,越养越废,如今担着跃泰集团旗下子公司的闲职,吃着股份分红在外花天酒地,老爷子已经懒得管他。
倒是两个女儿出息不少,一个名校海归,如今在上市公司担任高管,一个在跃泰集团子公司担任重要职位。
儿子虽然废物一个却不缺吃穿,女儿们也都成才了,按理来说,大伯一家该高兴才对。
但裴清昼的那位大伯母和大堂哥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在他们眼里,裴家和跃泰的一切本该属于他们家,是裴清昼抢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
裴清昼的大伯裴华凯作为裴老爷子的长子,自认为理当继承裴家的大部分产业,成为继老爷子之后的裴家掌权人。
裴华凯此人确实颇有能力,可惜城府太深,手段太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给跃泰留下了不少隐患,为裴老爷子所不容。
二儿子裴华耀性格温吞守成,优柔寡断,也不适合担当大任。
三儿子裴华逸聪慧机敏,敢闯敢做,拥有不输父亲的魄力,不逊大哥的手段,而且本性善良赤诚、光明磊落,最终成了裴老爷子心目中的最佳继承人。
当老爷子有心放权把公司交给小儿子时,小儿子却意外身故,终成遗憾。
其实不是意外,而是人祸。
裴华凯为了家产财权,不惜双手沾染鲜血,谋害自己的亲弟弟。
裴老爷子虽然老了,心却不盲,早早窥见一些端倪,对长子失望透顶,转而悉心栽培小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孙辈里最出类拔萃的孙子——裴清昼。
裴清昼没有让爷爷失望,成年后脱离裴家庇佑自己创业缔造了如今的互联网帝国昼合集团,暗中又做了周密的安排,掌握种种实证,于去年亲手将大伯父送进了监狱。
裴家一向低调,唯独因为这一次同时上了财经新闻、法律新闻以及八卦新闻,被网友热议了一阵子后又销声匿迹。
自那以后,裴清昼便和大伯一家结下梁子,每逢家宴,大伯母总要阴阳怪气刺上几句,但碍于他如今大权在握,掌握着一家子的命脉,又不敢太过。
二伯一家本分惯了,不愿惹上争夺家产的是非,也颇有自知之明,知道争不过,索性老老实实听从裴清昼的安排,起码还能保住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二伯家也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刚才“报信”那个就是小儿子,在裴家排行第七。
这一家子和裴清昼关系还不错,反倒和大伯家合不太来。
奚琅在心里理了下裴家的关系,有点乱,最后任由裴清昼带她来到房门口,都没完全理清楚。
算了,不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思思:遇到问题摆大烂(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