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依然身着中山装的孙秘书在徐铁英的眼中突然出现了幻觉,变成了穿着青年军军服的铁血救国会!蓦地耳边响起了曾可达在电话里的声音:“对于徐局长突然插手这件事,我们认为是很不正常的!……希望他把事情办好,今晚就办好,最好不要拖到明天。一定要逼我介入,尤其是方大队长介入,都是不明智的……”
干了一辈子党务,由中统而全国党员通讯局,徐铁英一直身居要津,从共产党到党国内部的军公政教,从来是自己代表党部为总裁操杀别人,现在突然发现自己被别人从背后操杀了,而且是来自总裁血缘的资浅少壮!想到自己投身几十年的强大党务系统,在此党国存亡绝续之时,只不过如沙如水,而人家仅凭着一脉亲缘,却能够如铁如血!一阵寒心,倒激起了代表老辈要与这些少壮一决高下的意气。
徐铁英挤出笑,目光反转温和:“没关系,都是为党国办事嘛。我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加入铁血救国会的?”
那孙秘书被他问得一怔,却没有回话,只是望着他。
徐铁英仍然笑着:“如果铁血救国会有纪律,不好回答,就不用回答了。不过,党部的纪律你也知道。不管谁,不管哪个部门,暗中插手党务,都将受到党纪的严厉制裁。告诉我,谁叫你这样做的?”
“是局长。”孙秘书回答得很冷静。
徐铁英的手慢慢伸向了身旁办公桌上的茶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接着猛地将杯子里的茶水茶叶泼向孙秘书的脸!
孙秘书竟依然笔直站在那里,只是伸手抹去了沾在脸上的茶叶:“局长……”
“清醒!清醒了再回话!”徐铁英终于低吼了,“你不回答,我也可以立刻以党部的名义制裁你!”
“是。”孙秘书应了一声。
“说吧。”徐铁英放下了茶杯。
孙秘书:“局长指示,叫我将崔中石先送上车,只等十分钟。我等了十分钟。”
这句回答,倒让徐铁英愣了一下。可很快又给了他一个冷笑,等听他说。
孙秘书:“党部有铁的纪律,上司的指示我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嘿嘿!”徐铁英的冷笑有了声音,目光也不再看他,盯着他头部上方的天花板,“党部的指示是叫马汉山带军统去执行?”
孙秘书:“属下察觉局长被铁血救国会和北平分行从两面挟持了。局长在北平代表的是中央党部,挟持局长,就是挟持中央党部!他们铁血救国会既然打着国防部调查组的牌子杀人,就应该让国防部保密局所属军统去执行。局长不应该忍受他们的挟持,因为这将使党部的形象受到玷污。如果属下干错了,宁愿接受党纪制裁,但绝不能忍受他们挟持局长,玷污党部。”
徐铁英的目光又从天花板上慢慢移下来了。
孙秘书的面孔又渐渐清晰了,望着他一脸的茶水还沾着几片茶叶,徐铁英对他的疑心在一点点消失。
“愚忠!”这个词最终取代了怀疑,心里也随之慢慢好受了些,可焦躁又上来了。对此愚忠,爱也不是,恨也不能。关键是因自己的怀疑白白耽误了要命的几分钟时间!
“好忠诚!好干部!”徐铁英从牙缝里迸出了这两句,接着急问道,“马汉山他们走多久了,执行地点在哪里?”
孙秘书:“二十分钟了,地点是西山军统秘密监狱。”
徐铁英不再问他,一把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却又停在那里,急剧想着,打哪个电话才能阻止马汉山,留下崔中石!
伺候方步亭洗了澡,换了夏季短装睡衣,陪他回到卧室,程小云没有开风扇,拿着一把蒲扇站在他身后轻轻地扇着。
“我今天要审你。”程小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审我什么?”方步亭坐在那里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依然没有睁眼。
程小云:“你不像三年没有弹过琴。平时在哪里练琴,从实招来。”
方步亭脸上有了难得的笑容:“一三五在二姨太家练,二四六在三姨太家练。”
程小云撇嘴一笑,流露出了迷人的风韵:“那就只剩下礼拜天了,在哪里弹?”
方步亭:“礼拜天当然该去教堂给圣母弹,可为了陪你这个圣母,又不能去。”
程小云收了笑容,手中的蒲扇也停了:“用不着哄我了……她才是你心里的圣母……你知道自己今天弹得有多好吗?还有孟敖,真没想到他能唱得这样好。我在房间里听着一直流泪。其实你们父子的心是相通的。你们一个在想妻子,一个在想妈妈……”
方步亭慢慢睁开了眼,抬起头,转望着她。
程小云也正望着他,轻轻念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理解你的心情。”说着,眼中已闪出了泪星。
方步亭站起来,从程小云手里拿过了蒲扇,按着她坐下,给她轻轻扇了起来,轻轻回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生逢乱世,失去了她,又遇到了你,苍天待我已经很厚了。小云,孟敖这一关我还不知道过得去过不去。国已不国,我只想保全这个家,可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全……”
突然,门外传来办公室的电话铃声。
方步亭的心跳了一下,手里的蒲扇也停了一下,决定继续给程小云扇着,任电话隐隐传来。
“去接吧。”程小云站起来,拿过了他手里的蒲扇,将他轻轻一推,“去接。”
北平警察局局长办公室。
徐铁英对着话筒:“没有时间解释了,我现在怎么解释你也不会相信!方行长,孟韦在燕大,离西山近,这个时候只能让孟韦先去阻止马汉山……我当然去,我到了就让孟韦离开!”
燕南园何其沧宅邸一楼客厅。
“孟韦。”何其沧坐在沙发上,抬头望着方孟韦。
方孟韦这时穿着一件普通青年的衬衫,肩上扛着一袋面粉怔怔地站在客厅中。
何孝钰站在一旁,谢木兰也站在一旁,两人都很尴尬,也有些同情地望着愣在那里的方孟韦。
何其沧:“我跟你爸有君子协定,这个时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都在挨饿,我不会接受他任何馈赠。你要是尊重何伯伯,就带回去。”
方孟韦对何其沧像对父亲一般恭敬,忍了很久的话必须说了:“何伯伯,这不是我爸送的,是我哥嘱咐我送的。”
何其沧一怔,下意识地望向了何孝钰。
何孝钰蓦地想起了那晚方孟敖离开时说要给自己送一袋面粉,却没想到他会叫弟弟以这种方式送来!
——这就不仅仅是一袋面粉了。无辜面对父亲质询的眼光,她还要承受尴尬。
好在此时电话铃响了。
何其沧就坐在电话旁,不再看女儿,伸手拿起了话筒:“……还在,你们说吧。九点了,我是要去睡觉了。”
何其沧手里掂着话筒,何孝钰已经过来搀他站起。
何其沧望着方孟韦:“你爸打给你的。”
其实方孟韦,包括何孝钰和谢木兰都早已听出了是方步亭来的电话。
方孟韦这才放下了肩上的面粉,连忙过去双手接过话筒,恭敬地避在一边,让何孝钰搀着何其沧走向楼梯。
方孟韦这才将话筒对向耳边,听着,脸色陡然变了。
谢木兰望着小哥神色陡变,立刻关注地问道:“小哥……”
方孟韦伸手止住了她,对着话筒急促地低声说道:“爸不用急,我立刻去,一定将人救下。……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冲突。您注意身体,早点歇着。爸,我挂了。”
方孟韦平时跟父亲通话都要等父亲先挂,这回自己先挂了,还是没忘把电话轻轻地放下,接着快步走了出去。
“小哥!”谢木兰在背后叫他。
方孟韦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没什么事,你们也早点睡。”
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转眼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谢木兰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她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只是不知道去了后会是什么情形。
院外小哥的吉普车响了,她的脚步也飞快地走出了客厅的门。
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都是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
何孝钰一个人独自站在院门外,但见昏黄的路灯照着远远近近的树影,燕大的校园从来没有这么沉寂,无边的夜也从来没有这么沉寂。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眼前幻出了白天谢培东临走时留下的那个眼神,可那个眼神很快消失在神秘的夜空。她眼前又幻出了老刘同志含蓄的笑容,很快那笑容也消失在神秘的夜空。接着出现的便是梁经纶深邃的眼,仿佛就在夜空中深望着她。她连忙闭上了眼,梁经纶那双眼也终于消失了。
脚下的路实实在在就在脚下,她却不知道能去找谁。
慢慢转过了身,茫然走回院门,却又出现了耳鸣。她又停住了脚步,闭上了眼睛,竭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偏又隐隐约约听见了钢琴伴奏的歌声:
你为我们受苦难,
替我们戴上锁链,
……
方孟敖的歌声!
何孝钰立刻睁开了眼,四周一片沉寂,哪有什么歌声。
西山军统秘密监狱院内。
“我操他徐铁英祖宗十八代!”马汉山的下颌被方孟韦的枪口顶着,头仰得老高,破口大骂,“自己被共产党算计了,接着来算计老子。人已经执行了,我拿什么还你!”
方孟韦顶着马汉山下颌的那把枪在发着抖,问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你最好是在说假话……立刻把人交给我……”
“请冷静。”军统那个执行组长出头说话了,“方副局长请冷静。我们都可做证,枪毙姓崔的共党确实是徐局长下的命令。戡乱救国,我们只是配合执行。”
影影绰绰那十来个军统都冷冷地站在那里。
方孟韦的心彻底凉了:“……带我去看人!”
“当然带你去,把枪拿下来好不好?”马汉山的眼一只盯着枪口另一只居然能同时盯着方孟韦,“上了膛,你手这样抖着,走了火,你一条二十多岁的命顶我一条五十多岁的命,值吗?”
方孟韦拿枪的手慢慢放下时,突然觉得手从来没有这么软过,跟着马汉山向里面走去,感觉每一步都踏在软地上。
燕大东门外文书店二楼。
“不要紧张,没有关系。坐,坐下说。”梁经纶站在书桌旁,望着紧张激动的谢木兰,声调和目光都十分温和。
谢木兰还是站在门口:“我是一个人来的,没有人知道。孝钰……也不知道……”说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唇腔在发干。
梁经纶拿起水瓶,给她倒水,水瓶已经空了。略一犹豫,他端起了自己的水杯,走近谢木兰,递了过去:“对不起,我喝过了,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谢木兰接过水杯,凑到嘴边时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梁经纶的声音是那样近:“你到这里来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不要着急,坐下来,慢慢说。”
“跟孝钰也不说吗?”谢木兰喝了梁经纶的水,有了勇气,两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杯子,望着他。
梁经纶深点了下头,接着轻声问道:“我去关上门,好吗?”
谢木兰的心跳更加急速了,紧张了好一阵子,才深点了下头。
梁经纶从她身前走过,谢木兰紧闭上了眼,只觉得长衫拂过,轻轻的风都能把自己飘起来了!
西山军统秘密监狱停尸间沉重的铁门从外向内慢慢推开了。
因摆有冰块,暑热融化,白气弥散,那盏吊灯更显昏暗。
由于这里是秘密杀害共产党和进步人士的地方,好些人被执行后还要等上级来验明正身,因此摆有十来张床。今天别的床都空着,只有中间一张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脸被盖着,那身西服虽然胸口有一片血渍,还是能一眼认出,那就是崔中石!
方孟韦怔在门口,马汉山和军统那些人都在身后。
什么声音都没有,方孟韦一个人慢慢向躺着崔中石的那张床走去。
军统那个执行组长在马汉山耳边轻声说道:“马局,您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马汉山声音倒很大:“杀个共产党,我避什么?老子就在这里等徐铁英那个混账王八蛋!”
方孟韦走到崔中石身边站住了。
他的手伸向盖着崔中石脸部的那块白布,手指触到了白布,却又停在那里。
他闭上了眼,然后一点一点轻轻揭着白布。
他想象白布后是另一张脸,很快便模糊,于是便竭力想使这张面孔清晰。
——想象中白布下面出现了马汉山的脸,可他知道不是。
——想象中又出现了徐铁英的脸,他也知道不会是。
那块白布已经提在手里,他耳边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唤他:“孟韦!”
——是白天崔中石在车站唤他的声音。
眼前立刻浮现出崔中石最后望他的那双眼!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看出那是最后告别的眼神!
方孟韦猛地睁开了眼!
白天望他的那双眼永远闭上了——那张脸却还是那张憨厚劳苦的脸!
方孟韦竭力将涌向喉头的泪水咽住,却止不住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燕大东门外文书店二楼。
谢木兰竟也趴在书桌上低声哭了。
梁经纶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以革命的名义面对纯真的青春激情本是自己的职业,可今天不知为何,竟也心绪纷乱。一向孤独,却从没有今天这种孤独感。
谢木兰对梁经纶的沉默更加感到了恐慌,慢慢止住了哭声,不敢看他,哽咽地说道:“我知道……他们干的事都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革命的事……可我、可我又总觉得他们不是坏人……”说到这里,她怯怯地望了一眼梁经纶,“梁先生,是不是我的革命立场不坚定……”
“你愿意听我说吗?”梁经纶的声音如春风和煦。
“愿意,当然愿意。”
梁经纶:“那就抬起头看着我。”
谢木兰还是先低着头掏出手绢抹了眼泪,然后才抬起了头,依然不敢望他的眼睛。
梁经纶的眼部以下也是那样充满了魅力:“你今天把发生的情况都来告诉了我,这已经证明了你的立场。你是进步的青年,非常优秀的进步青年。”
谢木兰特别想看梁经纶的眼睛了,也开始敢看他的眼睛了:“梁先生,我想进一步坚定自己的立场……”
梁经纶嘴角带着笑,目光却充满鼓励:“好呀,说说怎么进一步坚定立场。”
谢木兰鼓起了勇气:“我想离开那个家,和他们划清界限……”
梁经纶:“然后呢?”
谢木兰再不犹豫:“跟着你……工作……”
梁经纶沉默了。
谢木兰的心又慌了:“我知道,我不配在您身边工作……”
梁经纶站起来了,踱到了窗边,沉思了少顷。
谢木兰也跟着站起了,抑住心跳,像是在等待光明或者黑暗。
梁经纶慢慢转过身了,竟然说出谢木兰不敢相信的两个字:“过来。”
谢木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身前的,心中的太阳近在咫尺,她闭上了眼。
她的手被他的手握住了,有力而又轻柔,声音恍若梦幻:“你已经在我身边工作了。可是你还得回到那个家去,你承担的任务无人可以取代,非常艰巨,非常光荣。”
谢木兰更加不敢睁眼了:“我能经常见到你吗?就像、就像现在这样……”说着突然将头贴到了他的肩上,一任那颗心剧烈地跳动。
梁经纶的心跳也被谢木兰听见了!
他将自己压抑得太久了,美丽、青春和激情时常在他身边奔放,都因他的矜持匆匆拂过。他突然觉得,其实自己一直在等,等着紧贴自己的这个人——而且能够确定不是和何孝钰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
他于是慢慢搂住了她,将她的身子贴紧自己的身子,等着那张曾经被自己忽略过的美丽脸庞直面自己。
心灵的感应使谢木兰抬起了自己的脸庞,而且两眼炽热地望着另外那双自己恨不得能走进去的眼睛。
梁经纶:“我念一句词,你如果愿意,就把上一句说出来。”
谢木兰的脸几乎就要贴着他的脸,呼吸都停住了,只敢把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
梁经纶这时反倒闭上了眼,轻声念道:“又岂在朝朝暮暮……”
谢木兰只觉得热血直涌上来,张开了嘴,心里在激动地念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却发不出声来。梁经纶的嘴慢慢地轻轻地贴上了她的嘴。
谢木兰浑身都在颤抖。
西山军统秘密监狱停尸间。
“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孙秘书依然笔直地站着。
徐铁英打了后紧接着问道:“你为什么叫他们枪毙崔中石?”
“局长。”孙秘书竟异常冷静,“属下能不能问一问马副主任?”
徐铁英目光扫向马汉山时飞快地掠了一眼方孟韦。
方孟韦脸色已经由原来的苍白变得铁青,这时谁也不看,只冷冷地望着前方。
马汉山竟也不看徐铁英投来的目光,硬着脖子晃着脑袋两眼望天:“不要装了,老子直接代你们把话编了就是。民国三十七年七月二十一日晚七时许,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副主任马汉山率保密局北平站十余人员,直闯北平市警察局,强行带走共产党或不是共产党之人犯崔中石一名,驾车三辆飞奔西山杀人灭口。马汉山罪责难逃啊!法官却问,马汉山,你真是厉害,从北平市警察局强行抢了人,又强行抢了警察局的三辆车,三把车钥匙你是如何抢得的(音di)?完了,老子都没办法替你们编了。徐局长、孙秘书,你们接着编吧!”
中统之不同于军统,就是没有马汉山这类人身上的江湖气。而正是这种江湖气往往使得国民党那些正规部门或正统人士遇之头疼。
马汉山这一阵鸟枪火铳霰弹乱放,还正打着了地方。
徐铁英的脸更阴沉了,只得又转望向孙秘书。
孙秘书表现出罕见的镇定:“马副主任说完了没有?我现在可以问你了吗?”
马汉山的目光也从天花板上拿了下来,等着那孙秘书。
孙秘书:“请问马副主任,军统执行组归谁管?”
“别扯了。”马汉山手一挥,“直接问吧。”
孙秘书:“北平市警察局有什么权力调动军统执行组枪毙人?”
马汉山咬着牙:“接着问。”
孙秘书:“就算我们局长能代表国防部调查组调动军统执行组,徐局长当面给马副主任交过任务吗?或者马副主任有徐局长枪毙人的手令吗?”
马汉山这才有些急了:“那你是谁?当时传达徐局长命令的是谁?”
孙秘书:“我不辩白。如果任何一个长官的秘书都能直接行使长官的职权,那我现在就叫马副主任把你的执行组长也枪毙了,你会听吗?”
“开口就是!”马汉山此刻哪会让他难倒,“把你的枪给我,你叫我枪毙谁我这就枪毙谁!是不是要先叫你们徐局长出去躲避一下?拿枪来呀!”
那孙秘书却未料到此人还真魔高一丈,一时被他将住了,下意识望向徐铁英,哪敢拿什么枪给他。
不料有个人把枪倏地拔了出来,就是方孟韦,几步走到马汉山面前,把枪向他一递。
马汉山这下可不敢接了,徐铁英和孙秘书还有一干军统人员全愣在那里。
方孟韦:“为什么不接枪?”
马汉山咽了一口唾沫:“方副局长,我接枪干什么?”
方孟韦:“你自己刚才要枪,现在反问我?”
马汉山:“我们都上当了,你现在还不明白?”
方孟韦将枪收了回来:“是应该问明白了。这个崔中石为什么突然之间被枪毙?他是不是共产党?”
互相望着,竟无一人回答他的提问。
方孟韦举起枪突然朝上开了一枪,接着大声吼问:“谁回答我?!”
大家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徐铁英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也不问马汉山,只问孙秘书:“你回答方副局长。”
那孙秘书倒难得依然镇定:“报告局长,报告方副局长,目前只有他涉嫌贪墨公款之证据,不能证实他是共产党。”
“涉嫌贪墨公款就这样把人杀了?!”这次喝问的是徐铁英,“孟韦,崔中石是北平分行金库副主任,面对央行,这件事也一定要有个交代。听我一句,先冷静,我们回去商量。”
方孟韦这才第一次望向了他:“商量什么?”
徐铁英十分诚恳地先向他眨了眨眼:“过后我跟你说。”说到这里转望向马汉山一干人等,“这件事闹大了。如果有谁为了推掉责任妄说崔中石就是共产党,找你们的可就不是我了。要是捅到南京,只怕你们毛局长也回不了总统的话。出了这个门,最好都闭上嘴!”
马汉山一脸不服,那些军统也都一脸不服,可确都闭紧了嘴,无人再吭一声。
徐铁英靠近方孟韦耳边,低声说道:“我也很难过,可最难过的还有方行长和方大队长。我们务必冷静,找到谢襄理商量个办法,最好先不要让你爸和你大哥知道。”
方孟韦悲愤莫名,提着枪已经大步向门外走去。
徐铁英再不停留,盯了一眼孙秘书,二人紧跟着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