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这份案卷写得着实令他无语,他只是随便翻过,就发现多处漏洞,写那么多,却明摆着一起构陷冤案。他大笔一挥判了,不仅多一条冤魂,还要落个误判案子的把柄在何连兴手里,以后他在大理寺当值,这位总捕头再以此为要挟,将他给拿捏死。
算盘打得好精。
难怪没人接司直的缺,想来都怕上面的把失职的罪责推在自己头上,平安。
柳素鳞不禁感叹,闲来不知山中好,误入尘世方知苦,他到底接了个什么麻烦事。
“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跟在何连兴身后的捕快率先发难,抓着佩刀,就差没对柳素鳞拔刀了。
何连兴也不约束自己的手下,只想不动声色地看柳素鳞怎么办。在他看来,柳素鳞年纪太轻,又过于傲慢,从卷宗呈上去,他就漫不经心地翻着,一言不发,就连那张带着稚气的脸,除了刚才那赤裸裸的白眼,甚至看不到别的表情变化。
柳素鳞也不管何连兴身后的这十二个跟班是要怎样,现在不过是虚张声势,看看他是不是软柿子。等他看完这写得漏洞百出,但处处透着世故的卷宗,才悠悠地问:“这卷宗莫非出自何捕头之手?”
“算你有眼光,就是我们何捕头亲笔写的!”何连兴身后的手下开始吹嘘,柳素鳞则趁着他们得意,开始细细打量何连兴。
他想知道,写出这种公文的何连兴,是凭什么觉得自己好欺负。
只见何连兴穿着板板正正的官帽皂靴,腰后挂着威风凛凛的狮头朴刀,那朴刀刀柄上缠着散绳,沾了些褐色,想来是干透的血迹。而他身后的十二个凶神恶煞的跟班捕快,真是每个都很眼熟,每一个他都看过。
的孩子,生得白白净净,虽说透出一股清贵的气质,但能考上科举,家教好些,这气质并不少见,何况清贵又如何,真的在朝中有些靠山,也不用来大理寺当司直。
全然不知,柳素鳞也给他们准备了一场好戏,就等他们跳坑了。
柳素鳞看何连兴嘴角露出笑来,知道他心里的算盘准备得差不多了,又看他的跟班对着自己没大没小,自己不发一言,逐渐得意,对他戒心也不知去哪儿了。
于是柳素鳞突然问道:“何捕头,这是真心要弄死金市东?”
何连兴在跟班的吹嘘中,沉浸在柳素鳞好欺负的自我感觉里,加之对柳素鳞不熟,这冷不丁的一句问出,竟然下意识地答了:“这是自然!”
一句话说出,司直大堂竟然安静了下来,何连兴顿时后悔得恨不得时间倒回去,他怎么就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柳素鳞看何连兴懊悔的样子,觉得挺可笑。他从看卷宗开始,就发现漏洞百出,明显是写卷宗的人栽赃陷害,只不过想探探口风,才有此一问。
“大人,我的意思是,必须按国法重罚金市东,这样才能以儆效尤,利于天下!”何连兴反应快,立刻找了个差不多的台阶,让自己快点下来。
这种鬼话柳素鳞信了才怪。
反倒是看着何连兴突然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觉得有些反胃,于是道:“何捕头,这案子本官今天不批,你身后的这十二个金刚力士要把我砍死在这堂上不成?”
然后柳素鳞就看到何连兴的脸色从短暂的空白,变成震惊,然后再把这一脸的震惊扩大,明明是一张老脸却还是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说:“柳大人,您这可是吓坏我等了,我们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以下克上啊!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我们这也是为了案子和蒙冤而死的蔺君之,绝无半点私心。何况您也需要有个好名声,将来仕途才能顺坦。”
这话说得可真是苦口婆心。
柳素鳞会信才怪了,真的如此善良也不一定会让他判个冤案。
柳素鳞是知道的,司直悬空的这三个月,该干的事却没停,只能是其他人代职,在这个过程中,何连兴就捞到了一部分,现在自己这个司直上任了,原本被他占去的部分,就是吐也得吐出来,何连兴是这种老好人?当然不可能。
于是柳素鳞道:“本官来之前听闻,大理寺可以无司直,却不能没有何捕头;还听闻,铁打的捕头,流水的寺卿;衙门八字开,捕头朱笔值千金,被告原告就看钱通达。照这么说,本官以后还得多仰仗你了?”
这些话私下传,何连兴还觉得有些得意,但被柳素鳞这张嘴说出来,他就觉得不妙,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把话讲这么直白,急忙否认:“不敢当,不敢当。怎么说,您都是司直大人,而我只是个小小的总捕头,担不起。”
“我还以为何捕头已经习惯了司直的职权,认为本官上任,是夺了你的权呢。”柳素鳞故意把话说得冷冰冰的,他现在就是要敲打一下这老家伙,让他明白,自己既然敢接司直,就不是任他拿捏的。
再看何连兴,明明柳素鳞已经一点面子不给,但他还是脸不红心不跳,这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思,确实,只要没有司直,他一直这么暂代下去,也算不白当这总捕头。
但何连兴还是言不由衷地道:“司直就是司直,而总捕头就是总捕头,岂能越权?”
柳素鳞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何连兴还挺能忍,那就继续,看谁先忍不住:“既然如此,何捕头有没有想过,本官若是失职被治罪,何捕头是否能当上司直之位?”
何连兴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柳素鳞这话是彻底不想给他面子了,但就算不给面子,他也不能真的就在堂上翻脸,只能忍气继续:“大人说笑吧?姑且不说大人刚上任,何来失职?再说在下一无功名,二非皇亲贵胄,司直乃朝廷命官,怎么可能任命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