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上朝的地方,在紫宸殿,柳素鳞下了囚车,就被人这么带着镣,一路给押上殿。
“微臣柳素鳞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柳素鳞跪在殿上,依君臣之礼伏地,然后直起身,任由满朝大臣将目光投向自己。
“柳素鳞,何连兴犯了杀人案,你何故拖延一月尚不定罪?”吕元逊看了韩少伯一眼,决定开口就将最麻烦的事情说了出来:“是否与梅落风有关。”
柳素鳞看向吕元逊,之前他就好奇,为什么吕元逊作为主审,从一开始就对他充满恶意,今天在大堂上,他正好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诈出点线索。
“依大宋国法……”柳素鳞刚开口,吕元逊的表情就立刻阴沉下来:“本官问你话!因何不答!”
柳素鳞将目光看向李忠,只见李忠非常奸诈地低着头,并不搭理,又看朝上其他大臣,这些人他并未见过,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意。
反正他就是个小司直,这朝堂上的人,谁不比他位高权重。
“回吕大人,下官正在回答。”柳素鳞有些惊讶,吕元逊竟然能查到他那个坑人的师父,而且他记得梅落风跟在汴京似乎有什么仇人,这人不会就是——何连兴吧!
要是这样……
“让你回答是与不是。”吕元逊不想给柳素鳞解释的机会。
柳素鳞不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皇帝:“陛下微臣虽说只是个八品的司直,但吏部委任,乃陛下允准,既然让来到紫宸殿,若只回答是与不是,这是置圣听于何物?”
皇帝将目光转向吕元逊,一瞬间,吕元逊低下了头。
“柳素鳞,将你方才的话说完。”皇帝平静地吩咐了柳素鳞。
“依宋律,若要定何连兴死罪,需要杀人动机,死者尸首,仵作文书,杀人凶器,还有相关人证和物证。”柳素鳞说这话的时候,皇帝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标准的办案流程:“莫非还缺东西?”
“何连兴与死者蔺君之并无直接交际,微臣找不到何连兴要杀蔺君之的理由,查不清此点,微臣无法定案。”柳素鳞说完这句,后背一凉,总觉得有股奇怪的眼神正看向自己。但朝堂上的人,此刻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半分疑点都看不出来。
柳素鳞的话却给吕元逊可乘之机,正想开口,李忠抢先一步:“何连兴自被捕已有一月有余,为何还未查出动机?”
“依大理寺规矩,应有六名司直处置大小案卷,方能完成分内之事。现在的大理寺只有微臣一个司直,又有经年陈案待办,微臣花了月余的时间处置陈案,自然没有顾及到何连兴。”柳素鳞抬头看了一眼吕元逊:“吕大人,微臣处置完的案卷,何不抬至殿上,让陛下亲自过目,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你!”吕元逊张口结舌,柳素鳞却不给他机会:“梅落风是家师不错,他也许跟何连兴有深仇大恨,以他的武功,倘若要行暗杀之术,何须找个学艺不精的杀手。”
吕元逊冷笑:“你这意思是,承认你为了替师父报仇杀了何连兴?”
柳素鳞摇头,从吕元逊的表现看来,他十有八九是冲着致他死地来的,但柳素鳞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或许接下来真的应该查查吕元逊。
“吕大人,你可知身为御史台侍御史,此案的负责人,却隐瞒证据,是何罪!”柳素鳞明明带着镣铐,跪在大殿中间,看吕元逊的眼神,却凌厉无比。
这眼神让皇帝想起柳素鳞的父亲。
当年也是这样,立在这朝堂上,目光凌厉,不卑不亢,器宇轩昂。倒是柳素鳞,比之其父,还带了其母那股浑然天成的清贵之气。
“休得胡言!”吕元逊一步上前道:“柳素鳞所犯罪行,皆有证据,还望陛下明察!”
“不是吧。”李忠开口,冷冷说出:“柳司直被捕那日,穿着一身血衣,那身血衣呢?”
“回禀陛下,臣已找到人证,可以证明柳素鳞那天穿着的血衣,并非何连兴的血,而是被一名道士泼在身上的狗血!”吕元逊早就料到李忠会在此发难,说辞早就准备好了。
李忠将目光转向柳素鳞,他也找人查过衣衫染血的事,虽然确实有人说是个道士泼的,但这个道士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遍寻不得,现在只能将话头转给柳素鳞。
“吕大人找到这个道士了?”柳素鳞了然,现在那个假道士在辛吉身边,他有什么好着急的。
吕元逊的脸阴沉了下来:“大概是个游方道士,早已不知去向,不过现在三法司巡捕都在找,迟早能找到!何况这不过是柳素鳞狡辩之词,缓兵之计!”
“还请陛下命人,现在派人前往架阁库,取出人字一阁,二号架,虎柜之物!”柳素鳞朗声说出,自从离开了狱囚,他一直在思考,何连兴死前留下的“人字一,二号虎”的意思。
照理来说,既然是临死前留下,必然会藏着凶手的线索,而何连兴是总捕头,他会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恰好架阁库的标号就符合这个规律,而何连兴身为总捕头,在被捕之前,有资格出入那里。所以柳素鳞觉得,那就是线索。
而提到这个地点时,脸色变化最大的,是吕元逊。
“陛下,不可,柳素鳞是此案凶嫌,切不可听他所言!”吕元逊的手开始发颤,柳素鳞看在眼里,却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真相,就在架阁库里!”
“大内侍卫听旨,速将架阁库人字一阁,二号架,虎柜之物取来。”皇帝没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众臣都惊讶地看了皇帝又看柳素鳞,皇帝为何就这么信了柳素鳞的话?
“陛下!”吕元逊手抖得更厉害,柳素鳞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谁知皇帝根本没有理会吕元逊,而是吩咐身边的小黄门,将柳素鳞处理完的卷宗给抬了上来:“刑狱乃国之重器,上至君王,下至平民皆不可违,执刑狱者,需慎之又慎。柳素鳞既然已将陈案处理完毕,诸位爱卿不妨都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