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宿有问题。
这个念头在柳素鳞脑海一闪而过,他看着郭宿,突然问道:“你恨郭嗣,为什么?”
郭宿听到柳素鳞问的提问,先愣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笑意,仿佛今天是初次相识:“外面的人都说,你的眼睛明察秋毫,我一直当做笑话,今天才信。这恨意,我自认已经藏得非常好了,家父都不知道,想不到竟还能被你看出来。”
柳素鳞看着郭宿,并没立刻接话,人只有极少的情况,才会将仇怨承认得如此坦然。要么蠢,要么疯,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根本不怕仇人知道真相。也许是郭宿已经胜券在握,也许是郭嗣知道也无力回天。
不管是哪种情况,柳素鳞都不觉得是好事:“郭宿要是出事,你与河间孙氏小姐的婚事就会横生波折,你或许与孙家小姐没有感情,但这股势力,你不需要吗?”
“以柳大人现在的声望、能力,若是与翠微郡主成婚,官家至少会将从五品的大理寺正位置给你,你会利用这桩婚事吗?”郭宿饶有兴趣地将问题抛出去,双眼像蛇一样,冰冷而专注地盯着柳素鳞一举一动,然而却见柳素鳞不为所动,于是继续道:“当然,柳大人不需要,但换个立场,倘若郭家犯了宋律,那么郡主就不用嫁入郭家,可以与任何她喜欢的人成婚了。”
“那你呢,是想踩着自己父亲的尸体往上爬吗?”柳素鳞现在可以断定,若非朝中找到了足够强的靠山,郭宿是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当年郭大人靠出卖恩人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现在轮到你走这条路了。”
郭宿和柳素鳞就这么一人一句,争锋相对,看似平静的对话,实际上却处处透着杀机。
柳素鳞突然一跃而起,站上房梁,从夹角中取出一个包袱,看到包裹瞬间,郭宿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意。
按照花辞镜和金市东的说法,那时花厅的门从外面锁住,而那人则是突然从屋顶下来。柳素鳞从方才就一直在打量花厅,这屋顶可不像郭天的别院开了个洞,也没有窗户。那可能只有一个,那人就藏在屋顶,等待时机!
跟郭宿打机锋时,柳素鳞就注意到,花厅的屋顶,沿墙壁处有吊顶,悬挂了植物,而吊顶之物刚好遮住一部分视线,以柳素鳞判断,若要藏人,不成问题。
他本来是想上去看看,有没有脚印之类,谁知,竟然意外发现了这个包袱!
“郭大公子将我带来,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发现此物?”柳素鳞将包裹一抖,之内内中竟然有一身衣衫,人皮面具:“你我身量相似,该不会花辞镜和金市东见到的,其实是戴上人皮面具的郭大公子吧?”
“这诚意,柳大人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郭宿道:“我爹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以为只要家中有人习得《冼化心法》,可以找到密令,这样对官家就多了个用处,不会被抛弃,结果却被官家利用,验证了心法真假。”
“我给郭嗣的秘籍,可不是蛊术。”柳素鳞冷哼一声:“他按照我的秘籍至多学不成,不会成今天这模样!”
郭宿突然笑起来:“官家从一开始就不信你会给真秘籍,原本苦于不知如何应对,结果却发现家父偷偷留下来了秘籍备份,这才派大内高手来郭家查看,发现二弟练不成心法,这才确定你欺君。父亲却不知此事,见学不成,以为是二弟资质不好,这才病急乱投医,给二弟下蛊,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郭宿将欺君二字说得很重,柳素鳞没想到郭宿竟然知道这步了。
“可怜的郭天,发现自己练不成心法,怕让母亲受父亲责难,就寻了蛊术相助,终成当今这副模样,实在可怜。”郭宿悲天悯人,好像真的同情郭天:“郭天走火入魔了,杀了那么多家奴,被母亲发现,本想求父亲放过二弟,谁知父亲的眼里只有秘籍、武林和他的功名利禄,将母亲置若罔闻。母亲眼看收拾不了,本已绝望,却在此时听闻陛下要给翠微郡主,郭家赐婚,无异是将人推至绝境。”
郭夫人担心翠微嫁入郭家发生意外,而皇命不可违,为了保全家中之人,这才上吊自尽。
“我发现母亲上吊,已经没了活路,恰好此时柳大人你来郭家,为了不让母亲的心意浪费,我这才假扮你的模样,将事情闹大。”郭宿看着念经房的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悲伤、无奈、愤怒的情绪:“父亲虽说蠢,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母亲离开这么大的事,竟然被他用出家二字给生生搪塞下来,不愧是大理寺卿啊,这个位置当真位高权重。”
柳素鳞才不信这是仓促为之,这身衣服是柳素鳞来郭家时才换的,而且还是那身秦王妃给他准备的,郭天哪儿来这么大的本事,得知他临时穿什么衣衫出门,又准备如此周全,毫不出错。
“你要我帮你对付郭嗣?”柳素鳞看着郭宿,郭宿点头:“不错,不过放心,大人秉公办理即可,若有需要,在下定会鼎力相助。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想让大人知道,郭家并非个个都是父亲那样,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小人。”
只怕这个郭宿不仅比郭嗣更要心机深沉,甚至还多了虚伪恐怖。
结合郭嗣的反应,他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好大儿,就是给他背后捅刀之人。
要想推翻这场婚约,就必须证明郭嗣有罪,或者是郭天得了疯症。
而关于郭天疯症之事……柳素鳞怀疑,此只怕跟郭宿以及整个郭家都过不了干系。郭宿要帮他,只不过是让柳素鳞查案的方式,向着有利于郭宿的方向发展。
郭宿似乎也不想逼这么紧,而是站起身道:“柳大人,你可没有多少时间犹豫了,陛下一旦赐婚,翠微郡主可就要真的嫁给一个疯子了。”
说完,郭宿无尽嘲讽地,哈哈大笑着,走出了花厅。
笑,本身就是一种隐藏真相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