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此仁义,当年在万岁殿里替你夺得皇位的那些功臣呢?”柳素鳞只是用冰冷的语气把官家拖回现实。
那些人,仿佛不存在,就这么带着秘密消失了。
明明用尽了阴谋诡计,行事不择手段,将每个人像棋子那样,用到极致,最终只是因为赢了,就能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官家一声长叹:“你毕竟只是臣子,怎么会懂身为帝王的无奈?”
帝王的无奈?
柳素鳞只觉得越来越荒唐:“官家的无奈,就是逼秦王造反,让一切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朕逼他?”官家眼神凌厉,仿佛利剑,恨不得在柳素鳞身上刺两个窟窿:“明明就是三弟对这皇位心生向往,怎么能说是朕逼他?”
柳素鳞看不下去,闭上眼,缓缓道:“金匮之盟。”
官家夺位后,为了将登基之事顺理成章,编造了金匮之盟,之后朝中趋炎附势、畏惧官家兵权之徒,又捕风捉影,穿凿附会些诸如:担任开封府尹者,就是储君之意。
一切就这么在谎言上建立了起来。
柳素鳞道:“本不应被卷入这场风波的秦王,就这么成了这个谎言里的一环。昭哥哥,已经被你夺走了一切,还要当这个谎言中的棋子,最终被你逼死!”
“昭儿那是自杀!就算朕有错,也只是身为一个长辈,严厉了些!”官家听到昭皇子,脸上露出愧疚。
然而,这愧疚在柳素鳞眼中,却很可笑:“昭哥哥若是不死,僖殿下要如何名正言顺地接替陛下?”
官家没有回答,但是那愧疚却没有丝毫变化。
是的,从说出金匮之盟这个谎言开始,秦王、昭皇子两人,只要站在僖皇子前面,就注定只是牺牲品。
只是昭皇子认命,自尽而亡。
秦王却不愿认命。
柳素鳞带着怜悯,开口道:“陛下也不过是在模仿先帝,一直重复走不出去的鬼打墙罢了。”
是的,柴荣怀疑点检,先帝怀疑晋王,当朝怀疑秦王。
“只要失败的是秦王不是朕,就能走出去。”官家指着万岁殿外:“三弟可不是你看到的温良无害,朕夺得皇位那天,秦王妃就躲在那个位置,将万岁殿里的一切都看了个清楚!你说,一个连妻儿都能利用的男人,若是没有微儿,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秦王妃看见了。
柳素鳞问道:“秦王妃既然看见了,陛下会放过她吗?”
利用妻女的秦王卑鄙。那为了杀人证,而准备挥刀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的人,又高尚到哪儿去?
官家脸色阴沉:“秦王为了保住王妃,这才让翠微替代秦王妃,在皇室中四处走动,联络感情,若非如此,微儿怎么会卷进来?”
满口狡辩,无可救药。
官家见柳素鳞没说话,知道这些理由都说服不了柳素鳞。但他是帝王,本就不需要说服任何人,身为下臣,只要听话就够了:“让朕听听,秦王的案子,你查到了何种程度?”
“太平兴国四年,陛下亲征北汉,秦王殿下随军出征。”柳素鳞暗叹一声:“陛下借由犼纹者消失一事,向秦王发难,收了他的兵权了吧?”
官家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柳素鳞伸出手,只见掌心竟然印着两行字:秦王与宰相王宣合谋,聚于交子务,欲夺大位。
官家瞪着柳素鳞掌心的字,诧异:“王宣怎么回事?皇儿不是已经敲打过他了吗?”
柳素鳞低头看着手上的这行字,这是杨文光给他令牌时,那令牌印在掌心的字。
叶安会被困在交子务,就是这个原因。
“看来陛下还不知道,其实王宰相才是犼纹者真正的首领。”柳素鳞重新抬头看着官家:“其实,僖殿下身边,都是王宰相的人。”
“柳素鳞,你这是要挟朕,这是欺君大罪!”官家气得走到柳素鳞面前,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柳素鳞是故意的,他故意隐瞒了王宣是犼纹者首领这件事,目的就是在这个时候,要跟官家谈条件。
现在的他,不过待下锅的鱼,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放弃。
柳素鳞听完官家的话,道:“陛下不觉得可笑吗?欺天下者无罪,欺君者就是大罪。这,才是宋律之耻!”
“你还有脸跟朕提宋律!”官家也被柳素鳞气得笑起来,这天下,浩浩汤汤,天子为大,自古就是这样!偏偏,柳家父子,两代都不信这个邪,一次一次都要往他这里撞:“谋逆的是秦王和王宣!”
“陛下。”柳素鳞只是冷冰冰地回应道:“这些年,满朝文武,为了你的龙颜大怒,办了多少冤案,害死了多少无辜,算得清吗?为了接下来还能坐稳江山,还请陛下喜怒不可形于色。”
“呵……”官家冷笑回应:“那你可知,就在你见到僖儿的时候,翠微与秦王妃跟踪周侍生,去了交子务,随后被掳了进去。”
交子务,秦王妃自尽而亡。
翠微脑中一片空白,而在翠微对面,是满脸震惊的——宰相王宣!
王宣看着翠微,恨不得当场杀了她。
但他不能。
眼前的女人,不仅是秦王的女儿,更重要的是,她是柳素鳞的妻子。
柳素鳞已经是个巨大的麻烦,他身后还有江舟刻这个武林盟主做帮手,之前两人又有约定,现在的他不能再犯错了。
“郡主,不要害怕,老臣是来救你的。”王宣打开囚笼。
翠微奋不顾身地跑到王妃身边,然而不管她怎么呼喊,王妃都没有动。她只记得,母妃最后唇齿微动,说的是让她快逃。
“素鳞哥哥!”翠微抓住王宣的手:“王宰相,求你帮我去找素鳞哥哥好不好!素鳞哥哥肯定有办法救回母妃!”
王宣惊讶,翠微竟然信了,没把他当罪魁祸首。但立刻想起,柳素鳞审李忠的案子时,涉案的聂娘子也曾自尽,但却被他救了回来,然而现在……
王宣摇头,抽回手:“来不及了,陛下将柳大人召入宫了,此去,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