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张老余等人的话,又有二十几个人围了上来说:“我们也是。不用等明天了,现在就决定跟折公子走!”跟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狄喻道:“都像什么了?折公子已经说了,明天再作决定,都给我回去好好想清楚了!”众人正要散去,杨应麒忽然道:“张老余等等,你带些人把窑子里可以带走的家伙收拾一下,还有准备明天给要走的人配发兵器。”
张老余大喜,领命去了。这几个月来杨应麒常常“代折彦冲”传令,这时张老余等人听了他的吩咐,也只当是折彦冲的安排。
杨应麒又对周胜道:“你们几个跟开远哥去造些假坟!”
跟着,又让欧阳适带了几个人去守好谷口,让狄喻则带些人去扫除那平台上的积雪。事情都不多,该忙的忙到三更也都歇下了。
第二日五更,众人列队而出,只有七人留在棚内,一百零四个正、副队长无一人缺列。折彦冲心中感动,给每个人都派发了口粮和兵器。一些特别强壮的人还带着一些必备物品。这五百人,算是一支轻装的部队了。
陈阿猴已经加了好几条绳索,这几百个人先天的素质本来就好,又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身手都颇为矫健。但还是费了半天,五百人才全部上去,幸好箭梯很牢靠,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折彦冲、狄喻、欧阳适、杨开远和阿鲁蛮都分别领着十个小队,狄喻的队伍走在最前面,接着是阿鲁蛮的队伍,折彦冲的队伍居中,欧阳适的队伍靠后。
折彦冲正走着,忽然杨应麒跑过来小声道:“大哥,欧阳没烧掉箭梯绳索,他让队伍先走,自己带着刘七折回去了。”
折彦冲心中一动,下令让队伍跟着阿鲁蛮的队伍继续前行,自己匆匆赶了回来,正望见欧阳适要攀下谷去。他看见折彦冲,呆了一呆,爬了回来,刘七则站在他旁边。
折彦冲道:“你干什么去?”
欧阳适道:“我忘了些东西,回去拿。”
折彦冲道:“真的么?我怎么看你们脸上一片杀气啊。”
刘七低下了头,欧阳适嘿了一声,道:“没错,我就是要回去把那七个家伙宰了!”
折彦冲怒道:“你这算什么!”
“算什么?以绝后患啊。”欧阳适道:“虽然你给他们留了条后路,但我敢说,这些家伙一定会跑去告密的!那样的话,我们的队伍走不出多远,马上会有追兵追上来!为了这五百人,我必须把那七个人宰了!”
折彦冲喝道:“不行!”
欧阳适道:“不行?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妇人之仁了?”
折彦冲道:“我不是要妇人之仁,而是要守住我们的信诺!我们既然答应过不伤害他们,便不能说话不算数!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们不能才走出第一步就背信弃义,那样的话你叫人以后如何信服我们?”
这时杨应麒已经追了上来,但他只是在一旁看着,也不插话。
欧阳适瞄了杨应麒一眼,继续对折彦冲道:“你知不知道,这些人如果去告密,五百个人都得被你害死!”
折彦冲道:“他们抛弃同甘共苦了这么久的伙伴,良心必定有些愧疚,再加上对我们的敬畏,一时半会应该会留在棚内不敢出来。只要我们把这箭梯烧了,就算他们真的去告密,这里重山阻隔,契丹人要确定我们的位置也要花点时间。到时候我们早走远了!我们走的是山路,契丹骑兵急追不上的。”
杨应麒知道折彦冲若对欧阳适“晓以大义”,欧阳适一定会嗤之以鼻,但折彦冲这么一分析,欧阳适便点头道:“虽然你的说法算不上是万全之策,但也还有点道理。好吧,这次就听你的!刘七,点火!”
所有人都上来以后,陈阿猴曾在箭梯上塞了媒团,缠了干索作引,这烧索的事情本来就是由欧阳适的副手刘七来负责的,这时刘七用火把点燃了干索,冰块烧融,渐渐跌落。
折彦冲道:“再怎么说我也还是头儿,以后这种事情不要这么自作主张!除非你们先把我废了。”
欧阳适笑道:“知道了,折公子!”
看到这里,杨应麒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对于折彦冲的领导,欧阳适并不是完全服气的,今天这事,对折彦冲领导权力的巩固也许会有某些影响吧。
正说着,杨开远赶了过来道:“你们干什么?”
折彦冲道:“没什么。走吧。”
五百人走着山间小路,这一带颇为荒凉,一路来竟没遇到一户人家。只遇到几个剪草的,但他们望见这行军般的气势,远远的便吓跑了。
走了三天,前面忽闻蹄声,和狄喻走在最前面的杨应麒吃了一惊,狄喻道:“别担心,只是两骑。”
过不多久,果然见两骑逡巡走进,狄喻道:“那多半是宋朝的候骑(侦察骑兵)。”下令停步。折彦冲闻讯也跑上前来。
那两骑渐渐走近,似乎对这个队伍十分奇怪:说是军队,这些人的穿着也未免太破烂了;说是流民盗寇,这些人行进的队伍却比大宋正规军还整齐!
那两个骑士似乎商量了一会,其中一个后退,另一个则纵马上前。
狄喻对杨应麒道:“上前来的是来探听消息,退后那个是为防发生意外。如果上前来那个被我们放到,另外一人就会逃回去报信。”
说话间,那骑士已经走进,勒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辽国的军队,还是哪里来的盗寇!”
杨应麒细看这骑士,只见他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脖子上一块青色的胎记,膀厚腰圆,骑着一匹劣马,全身上下透着精神气。
狄喻抱拳道:“在下狄喻,背后这些,都是汉家良民。”
那骑士愣了一下道:“狄喻?几年前放火烧了契丹粮仓的狄大侠?”
狄喻嘿了一声道:“没想到这件事还有人知道。”
那骑士道:“边境上的将士,多闻你的传说,只是传说归传说,可信的却不知道有几成!不过大伙儿也都知道,你虽然不在行伍之中,为上将们所不屑,但所作所为显然还是心存大宋。”
狄喻道:“心存大宋不好讲,但我无愧为一个汉家男儿,倒是敢说!这位小将军,不知如何称呼?”
那骑士道:“将军不敢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殿直。我姓曹,字广弼,嘿!至今没半点成就,却是辱没了这个姓了。闲话少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杨应麒不知道殿直是多大的官,由于他是个“小孩子”,在这种情形下也不好插口。
狄喻道:“我方才已经说了,这是汉家的良民。我们受不了契丹人的压迫,不愿做异族的奴隶,因此决意南下,希望朝廷能够收容。”
曹广弼道:“若是普通平民,哪有这么整齐的行伍!”
狄喻道:“这事却是说来话长。”向后传令,让五百众坐下静等。跟着便把几个月来的事情一一说了。他言简意赅,但关键处却拿捏甚准。
曹广弼一边说话,一边逼视狄喻的双眼,心道:“这人说话时的眸子不斜,他的话多半不假。”看了杨应麒一眼,心道:“若是奸细或者前来偷袭的军队,不会带上妇女孩童。”
又问了几处细节,狄喻都坦诚相告,曹广弼一一加以推敲,心中又多信了几分。两人说话其间,五百多人坐在地上竟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曹广弼看得暗暗佩服:“就是禁军,也没这样的纪律!这些人的脸孔看来也不像契丹的军队——其实就是契丹的军队多半也没这份纪律!这狄喻果然是个人才。”
他可不知这并不单单是狄喻一个人的功劳,折彦冲、杨应麒等人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而更重要的是,这五百人是在死亡的威胁下成长的,个个都经历过死亡的洗礼,因此精神面貌远胜荒殆已久的辽宋军士。
曹广弼正要说话,忽然后面传来一阵骚乱,但前面坐着的人没得到命令依然坐着。不多时刘七跑过来道:“契……契丹人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