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蛮带着十个自己亲手收服调教的亲卫,连同杨朴混在刘从安排的商伍里。高永昌正要结好金国,因此对北面下来的商人都颇加宽容。这行人很快便绕过辽阳府,也不进城,便径往曷苏馆部聚居的地方来。
此时高永昌刚刚把契丹人赶出辽阳府,西面的事态暂时平缓,便腾出手来,一方面向北联合金人,一方面向南招抚各个部落。阿鲁蛮望见部落寨门的时候,部族的气氛十分奇怪,有族人不断向外张望,看见他们便跑出两骑来喝问何人。
阿鲁蛮对其中一人叫道:“钩室,不记得我了么!”这个钩室,却是胡十门的儿子。
那年轻人钩室愣了一下,随即喜道:“阿鲁蛮!是你!”
阿鲁蛮不悦道:“以前瞥见个侧影也知道是谁,现在我出去才几年,你居然就不认得我!太也气人了!”
钩室道:“你出去的时候全身破烂,现在却穿的这么威风!谁还认得!”又望了他身后的杨朴等十一人一眼,阿鲁蛮道:“后面这些是我的从人。”
钩室喜道:“从人?阿鲁蛮,看来你发财了啊。大家都说你凶多吉少,没想到你反而出息了。”
两人是从小玩大的朋友,互无猜忌,当下相携入寨。阿鲁蛮问道:“部族的气氛不大对,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钩室道:“高永昌派人来了。高永昌你知道不?”
“当然知道。”阿鲁蛮道:“这老小子派人来干什么?”
钩室道:“他要我们归顺他。”
阿鲁蛮问:“你爹爹答应了么?”
钩室道:“不知道,使者还没走,爹爹让我们好吃好喝招待着,他和长老们正在议着呢。”
阿鲁蛮道:“我去看看。”
钩室忙道:“不好,会被骂的。”
阿鲁蛮道:“怕什么!你爹爹看重我,不会介意的。”
钩室想了一下说:“好吧。”顿了顿又道:“阿鲁蛮,出去几年,你连说话也不一样了,倒好像是读过书的人。”
阿鲁蛮嘿了一声,说道:“你找个地方让我的从人先窝下。对了,我带了些好东西给你们,你拿了分给大家。”
钩室问道:“什么东西?”
阿鲁蛮道:“给你的是一把好刀。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带过来的。”对从人道:“来,拿出来。”
从人取出钢刀,钩室接过,看一看,摸一摸,再舍不得放手,连声道:“阿鲁蛮,这么好的刀,我一辈子也没见过。你怎么搞来的?”
阿鲁蛮道:“我有好几把呢。还要的话,什么时候你到我现在的住处去挑。”
钩室笑道:“你现在可真够财大气粗的啊。不过不用了。我有这把刀就够了。”
从人又取出许多东西,大抵是琉璃、蜜饯等物,看得钩室眼花缭乱。钩室安排杨朴等在一个木屋安顿好,这才带阿鲁蛮来见父亲胡十门。
所谓久在芝兰之室不觉香,阿鲁蛮一直住在汉部也不觉得汉部的生活有多好,这时回到老家,眼睛四下一打量不由得有些凄然:曷苏馆人已懂得造房屋,但和汉部的砖房比起来简直就是马棚。他这才知道自己离开后的这几年族人的生活一直没有改善,甚至更加贫穷了,心想:“怎么的让族人加入汉部的好,我一个享福算什么!”
两人来到胡十门的居室外,只听里面正在大声争论,钩室敲了敲门,一个粗豪的声音在里面道:“什么事情!”
钩室还没说话,阿鲁蛮大声道:“叔!是我!我回来了。”
门内那人的话声里透露出掩抑不了的喜音:“阿鲁蛮!是你么?快进来!”
阿鲁蛮进了门,只见胡十门和族中几个长老都在,跑过去让胡十门抱了抱。钩室则回寨门戒备。
胡十门道:“来,站好,让我看看!嗯。不错!成一条好汉了!”又问道:“那件事情缓下以后,我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却都没有音讯!这几年过得很苦吧?”
阿鲁蛮道:“也不算苦。我遇到一个很厉害的汉人师父,后来又遇到几个很本事的朋友,大家结拜作了兄弟。这几年过得很顺。”
胡十门道:“那就好!我看你这身衣服,也知道你在外面一定是发迹了。”
阿鲁蛮道:“叔,你们在谈什么?我听说高永昌派人来招抚我们了。”
胡十门沉吟道:“没错,他要我们征兵纳粮。你是咱们曷苏馆的好子弟,又出去见过世面。不如你也来参详参详。”
阿鲁蛮也不推,坐下问道:“他要我们征兵纳粮,那他给我们什么好处?”
胡十门道:“他保证我们不被契丹人欺压。”
阿鲁蛮问道:“叔你怎么看?”
胡十门道:“我看这高永昌不是个成大事的人。跟着他走只怕没什么前途。”
一个长老一听马上道:“可是族长!高永昌说了,要是我们不从,他就要我们灭族!我们曷苏馆缺兵少铁,拿破刀骨镞可打不过渤海人啊!他们可是连契丹人也打退了!”
胡十门道:“如今完颜部大兴,我们和完颜部有旧,可以投奔他们。”
又有一个长老说:“中间隔着老远,这么多人怎么过去?再说,人家要不要我们还难说呢。就是要了我们,也不知道会怎么待我们。”
争论未已,外头有人来报:高永昌的使者催着要见族长了。
胡十门道:“告诉他我就来。”
一个长老道:“族长,可千万不能拒绝他啊。”
阿鲁蛮想传达杨应麒的话,却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待胡十门离去后,便出门来找杨朴,告诉他方才之事。
杨朴心道:“七将军的意思,看来是要在辽南扎根了。他分明是要曷苏馆安顿下来作为我们北面的屏障,然则不但不能让曷苏馆归顺高永昌,就是让他们直接归顺大金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对阿鲁蛮道:“五将军。万万不能让你的族人上了高永昌这艘破船——否则将来定会一起沉没。”
阿鲁蛮道:“但我们凭什么说服我叔叔?”
杨朴想了一下,与阿鲁蛮耳语道:“……就这样。”
他们两人出发前曾有些不愉快。但阿鲁蛮心胸宽广,既然答应了要和杨朴有商有量,便不抗拒他出谋划策。若是欧阳适或萧铁奴和阿鲁蛮易地而处,只怕就没这么顺当了——这两人的自我都太强,很难因为一句承诺便放下心中芥蒂。
临了杨朴又道:“如果可能,安排一下让我见见那个使者,看看我是否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