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蛮再次来到胡十门的居室时,正好胡十门也回来了,进门便愤愤道:“高永昌欺人太甚!那么多粮马,要把我曷苏馆榨干么?搜刮得比契丹人还凶!”
一个长老听了忙道:“可要不答应他,马上就有灭族之祸!”
阿鲁蛮道:“叔叔!别听他的空口威胁,他不敢动我们的。”
胡十门眼中神光闪动:“哦?怎么说?”
阿鲁蛮道:“高永昌根基不稳,又处于四战之地,北边是大金,东边是大辽。他现在这样要兵要粮还不是他们渤海人快支持不住了!我们不能白白把粮食马匹送去给他糟蹋,更不能把族中的兄弟送去给他陪葬。”
胡十门点头道:“这点我也看出来了,不过问题是高永昌打不过大辽大金,可却比我们强得多!他要灭我们还是可以的。”
阿鲁蛮道:“我这次南下就是为这个来的,只要我们支持住一段时间我的兄弟就会下来,到时候就什么也不怕了。”
众人听得大奇,胡十门道:“你的兄弟?”
阿鲁蛮道:“叔叔,你这两年听过汉部么?”
“汉部?”胡十门道:“你是说女真汉部?”
“嗯。”
胡十门道:“自然听过。曷苏馆出去交易的人回来都在传,说会宁女真那边出了个汉部,是大金的附属。这个部族不但骁勇善战,每次打仗都是前锋,而且他们那个部族富得流油,混同江一带的流民都往那里涌,就怕他们不收!”
一个长老接着道:“听说汉村的人能造琉璃宝贝,又听说那里的人户户都住在宫殿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说,最近两年金人能有那么大的声势,都是靠汉村的钱撑起来的。”
这些传闻都略过其实,不过和曷苏馆部的草屋木棚比起来,汉村的砖房被传说成宫殿也不是很过份。可为什么远在此地的深山居民也知道汉部的富裕?原来杨应麒深通宣传之道,知道商人们愿意谈论什么话题,更知道什么样的话题对汉部的发展有利,因此每次有商人到达汉村他都会想办法造出些能够让他们津津乐道的传闻,这些传闻到了无孔不入的商人那里,很快就传遍东北几千里的大地,成为各个地方乐于谈论的话题之一。现在从混同江到辽南海边,甚至到高丽,商人们说起自己货物的好处,往往自称“这可是会宁汉村产的”!这就叫做品牌的威力。
阿鲁蛮听了那个长老的话后说道:“汉部没什么宫殿。不过房子是比我们这里强多了。”说着按照杨朴的提议描绘汉部的生活。他言语质朴,毫无夸张之处,然而也因此增加了可信度。听在胡十门等人耳中,阿鲁蛮的叙述虽然没有那些商人说的那样夸张,但更加可信也更加翔实。而汉村的生活水平虽然在杨应麒看来仅仅是保证在温饱水平以上一点而已,然而听在曷苏馆人耳中已是羡慕不已:顿顿都能吃饱,月月都有鱼肉,换季时人人都有新衣服,入冬后还有烧煤炭的炕头取暖——一年四季,竟没一天受罪的日子!这在塞外苦寒之地十分难得。
胡十门也听得神往,族中条件好一些的也能吃饱穿暖,但大多数人还是穷苦难堪。听阿鲁蛮说汉部竟然连普通的部民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那这个部族可真够富的!问阿鲁蛮道:“这些你都是亲眼看见的?”
阿鲁蛮道:“什么亲眼看见,我就是汉部的!”
几个长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胡十门道:“我说你跑去哪里藏身,在那里契丹人也找你不到,原来你去了会宁。阿鲁蛮,你在汉村做什么事情营生?”
阿鲁蛮道:“我也不用做什么事情,我是那里的头儿之一,汉村就是我师父和我们七兄弟建起来的。七兄弟里面我排行第五,他们都叫我五将军。”
几个长老听得惊讶更甚,胡十门则凝重起来,问道:“我听说汉部的首领在大金是很有权势的人,连大金的皇帝都很听他的话。”折彦冲在外界的令名,很大程度上也和杨应麒的暗招有关。
阿鲁蛮道:“是啊,我大哥折彦冲是前代国主的女婿,完颜部的人都叫他驸马,现在的国主也很看重他,大哥提的建议,几乎没一次驳回的!”
胡十门问道:“阿鲁蛮,你是怎么和他们遇上的?”
阿鲁蛮道:“这说来可就长了。”跟着又从头叙说自己如何在瘟疫之谷遇到折彦冲、杨应麒等人,说起五百众如何出死谷、闯宋边、千里辗转入大漠,如何大败宫帐军、歼灭狼群,如何被乌古部设计,如何转败为胜,一直说到遇上宗翰,依附服女真。跟着又说起杨应麒如何变粪土为黄金,如何建立一个富裕繁华的汉村,如何帮金人创造文字;说折彦冲如何带领兄弟冲杀契丹,经历过那些大战等等。这番话说完,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一直说到天色昏黄,但众人却丝毫不觉枯燥。汉部的经历太打动人了。
胡十门不停地追问一些细节,心中推敲:“听阿鲁蛮这样说,他结交的这几个人物可都是极了不起的人!他们汉部三千人抵得契丹上万大军!若有他们为援,高永昌应该也不是对手。”问道:“阿鲁蛮,那你这次来,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折大哥的意思?还是大金皇帝的意思?”
阿鲁蛮坦然道:“是我大哥的意思。我也刚好想家。叔,咱们族人过得太艰苦了,我希望应麒能让大家的生活过得好些。”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诚恳,几个长老都听得心动,胡十门却道:“这些以后再说,现在高永昌逼迫在前,你说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
阿鲁蛮道:“我来之前,高永昌已经派人去联系大金。我大哥说了,东京重地,不容他人窃据,因此不要联合,而要他投降。对这种事情,国主一般都不会不听的。不管结果谈得如何,大哥他们一定会南下的。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
胡十门道:“怕就怕我们等不到那时。”
阿鲁蛮道:“我来之前和大哥他们约定,大军迟则三个月,快则两个月,一定会南下。我们打不过高永昌,还躲不过么?”
一个长老道:“躲?家园怎么办?”曷苏馆人已经是定居生活了,田园虽蔽却不舍得抛弃。
阿鲁蛮道:“我们把粮食马匹带上,长白山是咱们家后院,渤海人没我们熟。我们跟他们转,别跟他们打!等大军一到,高永昌就没空理我们了。那时候再回来。家园还是我们的家园。”
又一个长老道:“那万一你大哥打败了呢?”
阿鲁蛮昂然道:“不会败的!”他扯下衣服,指着身上条条伤疤道:“去年冬天威震天下的克辽大捷,我就是急先锋!我们两千五百人在几万契丹人里冲突横纵,结果辽主的銮舆都被我夺了!高永昌不过是一个渤海的杂种!要趁契丹人被我们打得首尾不能兼顾才敢造反,这样的家伙能挡得住我汉部的铁蹄?哼!要不是看我曷苏馆缺少兵器,我领上几百个族中弟兄就敢跟他叫板!”
众长老面面相觑,胡十门也点头道:“我也听过汉部的威名,再说他们有大金作后援,想来胜算甚大。”
阿鲁蛮道:“何况我们还不一定要退呢。这次跟我来的有一个汉部的谋士,他说有办法让高永昌不敢对曷苏馆动手,叔叔你要不要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