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旌得了杨应麒的允诺,却还不肯走,杨应麒奇道:“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黄旌道:“有一件事情,小人不知是否当说。”
杨应麒道:“那就不用说了。”
黄旌一愣,不敢再扯皮,硬着头皮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七将军就是怪罪,小人也要唐突了。”
杨应麒冷笑道:“那就直说吧!以后在我面前少兜圈子。”
“是,是。”黄旌道:“事情是这样的。大金威震天下,连败大辽,此事连朝廷也有耳闻。”黄旌口中的朝廷,自然是大宋。他一边说着,一边看杨应麒的脸色,但见杨应麒一脸的平静,半点也看不出端倪,只得继续道:“所以,朝廷有意派遣使者,由海路……”
杨应麒挥手打断他道:“汉部大将军在大金的身份地位,你知道多少?”
黄旌一怔,道:“那……那是大大的贵人!”
杨应麒冷笑道:“何止贵人而已!大将军乃是大金先主之女婿!在辽南是裂土分疆,在国都则左右国事,与大辽是战是和,与大宋是交是绝,我们大将军一言可定乾坤。宋廷的事情我早知道了,不过这是国家大事,不是你一介商贾应该过问的。这件事情以后不用再提。”
宋军不敌辽军,而辽人最近连连败给大金黄旌也是知道的,此时他又身处辽东,因此对金军的威严甚是畏惧,被杨应麒这几句话话吓得低头慑懦,不敢应声。
黄旌走后不久,萧铁奴也回来了,送了杨应麒一头狐狸。随口问道:“这人来给你送礼么?”
杨应麒微笑道:“差不多。”
萧铁奴道:“送了什么东西?”
“我没看。”杨应麒道:“给我行贿,可也把我看小了!现在是培养文官系统风气的重要时刻,我焉能为了这点小钱坏了我们的大业?便是黄金满船,珠宝盈仓,我也不放在眼里。只要我们把津门搞好了,将来整个东海的财宝还不是任我等予取?”
萧铁奴笑道:“我知道你人小志向却不小!这家伙想必碰了个大钉子!”
杨应麒道:“也没有。他们黄家的势力我还用得着,只要他们谨慎做事,那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何必跟他们过不去?不过他说起大宋想要和大金联络的事情,却被我挡回去了。”
萧铁奴奇道:“和大宋联合这是好事啊,为何要挡回去?”
杨应麒道:“和大宋联系是迟早的事情。我这次挡回去,第一是来说的人不对,黄家虽然是海上豪富,但在大宋算什么东西?由他来跑腿,便低了我们的身份!第二是时机不对。其实欧阳家已经跟我提过这件事情了,硬是给我压下去了。大宋是个大得难以想象的外交资源,在我们汉部还没能力主控整个局面之前,贸贸然给双方牵线对我们来说并不合算。这件事情要等津门走上轨道之后再说。而且还不能我们凑过去求宋廷,得由宋廷来求我们——大宋的皇帝犯贱得很,送上门的东西他们是不会珍惜的。”
萧铁奴笑道:“说起来在遇到我以前,你们好像在雄州边境上被大宋拒绝了,是不是到现在还有余恨啊?”
杨应麒脸色一黯,叹道:“其实当初我也只是想入大宋做个商贾小民,结果却被拒之门外。说没有恨,那是假的!不过老六你放心吧,在大局上我不会感情用事的。”
萧铁奴点头道:“这个我信。说起来你这么点年纪居然有这个心胸可真不容易。”
杨应麒笑道:“所谋者大,小事自然就不放在心里。”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萧铁奴道:“六哥,有件事情我有些担心呢。”
萧铁奴问道:“什么事情?”
杨应麒道:“是关于四哥。最近我接管津门财权的事情想来你也听说了,虽然他没说什么,可从一些蛛丝马迹上看,只怕他对我有些意见。”
萧铁奴道:“这事我也有听说。”
杨应麒道:“若按四哥之前那样搞,我们汉部很难说有什么大发展。且风气一开,以后整个官僚系统的堕落便势难挽回。本来以四哥的聪明才智,自然知道公私分明的重要。可我怕他最近被眼前的事情蒙蔽住了,忘了他将来是要做东海王的,这个津门甚至这个半岛,只是他起航的码头,而不是埋葬他志向的安乐窝。”
萧铁奴笑道:“放心吧。我会去敲他一棒子。”
杨应麒喜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道理大家其实都明白,但最适合去说明白的,也只有六哥你了。在七兄弟里面,他和你最好了。”
两人又游历了半月,这才回到津门。津门的繁华一日盛似一日。杨应麒离开不过一个月,这个港口城镇便略有不同了。
除了欧阳家因欧阳适的关系先拔头筹,慢了一步的黄家跟上来的步伐也十分迅捷。这个时代的商贸远未臻数家垄断的地步,无论是欧阳家、黄家,还是陈家、林家,他们的财富也只是比其他家族高出一个层次而已,并没有达到别人难以企及的领先程度。因此津门除了这两大家族以外尚有许多其他商家,各类走私船只数不胜数。
此时津门最最为引人的出口货物自然是琉璃品,这是汉部公营的核心产业之一。此外煤炉等杂物,人参、白附子等药品,鼠毫、师姑布等特产也颇为走俏。汉部虽然刀剑精良,马匹众多,但对这些东西杨应麒限制得十分严厉,因此没有形成大规模的合法市场。
宋船北来之后,汉部在茶叶、书籍上对赵、刘两家的依赖性大大减少。但赵观、刘从却发现自己的生意反而好做了。因为他们能买到的货物比过去在汉村多了十倍不止,而自己的货物销路也更开阔了。大宋、燕云、高丽和渤海的商人也都愿意在津门进行交易——在这里有着简便、公平而有效的交易环境,而杨应麒所调控的关税与地租也让他们觉得刚好可以承受。
短短半年时间,津门港的事情已经通过来往商船为大东海沿岸的商人们所知闻——那是一个新的淘金窝,“一到津门,金银满盆”的谚语甚至传到了日本和占城,天竺、大食的船只虽然还没有出现,但在秋季之前,许多波斯货物已经以一个仅比泉州稍高的价格陆续出现在津门。
秋冬季风北来,帆船纷纷顺风南下,自政和六年六月开港至政和七年正月这七个月间,被杨应麒收入囊中的钱财已经相当于他们这次南迁所花费的成本。而杨应麒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