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州府内,叶老鬼的宅子中。
过了约摸两三个时辰,刘睿影才朦朦胧胧的转醒。
他一低头看到自己光着身子,就乱喊乱叫的从锅里蹦了出来。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你是谁!”
匆忙的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并不是自己熟识的环境,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自己也不太认识。
“我的天!该不会是脑子烤坏了吧……叶老鬼你快出来看看!”
“吵吵什么?聒噪!”
叶老鬼慢悠悠的踱着步子,顺手从院子里的水缸舀了一瓢冰凉的井水泼在刘睿影身上。
刘睿影顿时打了个激灵,身子立在原地前后晃了晃。
“中松兄!”
汤中松听到这一句称呼差点没哭出来。
心想这祖宗可算是恢复了。
不然自己这般隐忍藏拙又是何苦呢?
在汤中松的说明下,刘睿影也知道了自己先前的情况。
当听到汤中松用自己贴身的玉佩为自己付了诊金后,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
汤中松看着连连道谢的刘睿影,心里也是有了一丝触动。
只是刘睿影仍在心中细细的回味当时在琉光馆里传入耳中的那句话。
烟尘客……
奈若何……
令他好生困扰。
与此同时,汤中松收到了父亲汤铭的传信,唤他立即回府。
二人就此分别。
“晚辈多谢叶神医妙手回春,救了在下性命!”
刘睿影对叶老鬼恭敬的说道。
叶老鬼听到这话不由得脸皮直抽抽。
想自己行走江湖半生。
救活的人不计其数,药死的人也不计其数。
可却从未有人称过自己一声神医,更别提类似妙手回春的字眼了。
他也知道自己看诊的规矩和一身臭脾气得罪了太多人,但迫于自己的医术他们又不得不低头,于是便在肚子里悄悄的骂。
就算是自己医好了对方,但要说真有多少感恩戴德的人,怕是寥寥无几……
“怎么,你小子是嘴里抹了蜜还是这查缉司换风水了?”
哪有郎中被夸神医而不高兴的呢?
可这叶老鬼仍旧板着脸,显得极其不耐烦地样子,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在下向来实话实说。如若不是您出手搭救,晚辈怎会轻松畅快如旧?”
刘睿影拱手作揖,接着说道。
“嘿!你这身查缉司的官服是偷来的吧?我看你是从马屁山来的还差不多!”
叶老鬼何曾听到过如此这般,只是觉得双颊热热烧烧,便又出言嘲讽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刘睿影隐约记得他的脾气好像就是如此,于是也没有计较,只是轻轻的笑了笑。
“哎……我说……你小子真的是查缉司省旗?”
叶老鬼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过分,便想着再找些话题。
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挑了一个自己最好奇的问。
“叶神医难道与我查缉司有旧?”
刘睿影反问道。
“有旧倒算不上。只是很多年轻我四处游方之时,在平南王域碰到了几个外出办事的查缉司人员。呵!那叫一个盛气凌人……马鞭子照着人脸上抽。稍微慢一点儿就会被扣上一顶“朋党”的帽子,随那嫌犯一同拷了回去问罪。”
这叶老鬼也真是个异人。
你说他精通人情世故吧,偏偏又只认钱这个死理。
你说他鼠目寸光吧,却走遍天下阅历颇深。
就单拿现在来说,他已知道刘睿影的查缉司省旗身份,却还向他抱怨查缉司的不好。
这不是在龙王庙里避雨吗?
可世间偏偏就有这样持才傲物的人。
他们的存在就是用来打破一贯认知的常理,通识情况的规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叶神医说的是,查缉司查缉天下,身但重任。有时候办事难免有些急躁,在下在这里代我查缉司的同袍向您赔个不是。”
“嘿嘿,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就是那掌司一般。”
叶老鬼也没想到刘睿影竟然会这般放低姿态。
如此年轻便坐上省旗之位,如若不是背后有靠山,就是自身非同一般。
无论这二者刘睿影是哪一个,都应该比普通的年轻人傲气百倍才对。
“不骄不躁,坦诚率真。能以如此心性混迹在查缉司这大染缸中也着实不易。”
如果说一开始是轻蔑,方才是尴尬,那现在叶老鬼竟是有几分欣赏的意味在内了。
“叶老鬼在丁州府城住了这么久,很多的是是非非一定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想必在琉光馆暗算我的人应该也能套出几分线索。不管怎样,就凭这手医术,和他结个善缘也是极好的。”
刘睿影在心里想到。
“每个人体内的阴阳是相对平衡的,但是不同的人阴阳又会相冲。如果阴气偏移,便会阳气受损。反之,则亦然。我观你周身气穴已经打通近半,但是二十八个气府却纹丝不动。诚然,一般人修炼都是先通气穴。将周身气穴全部打通之后,便能做到气贯长虹,使得全身上下各个部位皆可调动你体内的阴阳二极之气力。气穴就好像你查缉司分部各处的站楼一般,有起承转合之功效。然,贯通周身气穴,顶破了天也只能让你成为人师巅峰罢了。世人皆知,只有进入地宗境才能使用属性之力,而这便是气府的用途。”
“一朝入地宗,五行轮转阴阳同。”
刘睿影听得很是茫然,他不知道为何叶老鬼突然教导起了自己修炼,而且还说了一堆人尽皆知的废话。
但出于礼貌,他也不好有所反驳。
只得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假如你在人师境便打通一门气府的话,那么霎时间你就会成为伪地宗。”
叶老鬼这话着实语出惊人。
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刘睿影对修炼体系的认知。
“伪地宗的伪字是因为你没有地宗境雄浑的劲气支持,一身修为还不不足以威凌八面,更不会有禁地断空之能。但是你却可以提前调用这五行之力,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叶老鬼解释说道。
“敢问前辈,如此做法有何危险?”
刘睿影不可能看到。
在他问出这句话后,叶老鬼身后的屋子内有一个罩着黑斗篷的人微微张了张嘴。
“好了,事到如今连我也沾染上了一丝因果。”
刘睿影已经离开。
叶老鬼对着屋内的黑斗篷说道。
“多谢了,中都见。”
黑斗篷似乎有些愣神,木讷的回答了一句。
“当真如此担心,怎么也该面对面说清楚才是。要是真能狠的下心,那……”
叶老鬼分明还想说些什么。
可是一转身的功夫,黑斗篷就不见了。
“唉……二十年了。此间事已了我也该走了。说起来已经有些习惯这里了呢……”
叶老鬼坐在屋内,看着自己的捡漏破败却不失清幽的小院。
刘睿影被叶老鬼说的修炼之法搞得神魂颠倒,竟然连自己想要打探的事情都忘记了。
回到站楼,他便让楼长给他找来了丁州府内能找到的所有修炼典籍。顺便还派人前去汤铭府上,把自己看诊的诊金送还给汤中松,让他好去赎回自己的玉佩。
刘瑞影心想虽然汤中松胸无城府,凡事义字当头。但自己身份特殊,还是不要与其产生太多瓜葛为好。
这日当晚,叶老鬼躺在一辆往城外拉死人的棺材车上出了城,离开了他生活二十年的丁州府。
这日当晚,汤中松第一次觉得有个朋友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无奈自己的出身和阵营根本没有办法去做出选择。
这日当晚,刘睿影自饮自酌喝的酩酊大醉,他明白了一切心机手段都没有自己的修为实力重要。
这天下,终究是一力降十会。
草原王庭,左庐,吞月部。
直到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岩子才停止了吹奏。
他轻轻的擦拭着这跟骨笛。
犹如在抚摸自己心上人柔嫩的肌肤,光滑的秀发般。
眼里满是疼惜与爱慕。
岩子并不知道这跟骨笛的来历。
他也不清楚装着骨笛的瓷瓶的来历。
他只知道瓷瓶内浸泡着骨笛的液体是尸油。
这些记忆仿佛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一样,显得极其虚幻而不真实。
但是除了自己被拷问的经过他记得很牢固以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做着同样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已死之人,静静的躺在一块青石台上。
一个瘦高的男人背对着他,对着尸体念念有词。
他极力的想听清,但是脚下却一步都迈不动。
不一会儿,大量的乌鸦和秃鹫便纷纷落下来想要啄食这尸体,但是那人拿出了一把短刀,让众鸟纷纷退让。
说来也奇怪,本来拥挤混乱的场面在瞬间就变得齐整安静起来。
那个人似乎因为被打断而显得有些懊恼,用右手扶着额头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天。
接着,他从宽大的袍袖内掏出了一个瓷瓶,从里面抽出一根骨笛,上面有浓稠的淡黄色液体低落。
他放在嘴边,似乎是在吹奏。
伴随着骨笛的奏响,本来安静的乌鸦和秃鹫们顿时又在躁动了起来。
只是这次它门的目标并不是尸体,而是这位尸体旁的吹笛人。
此时,他侧过身对这这群禽类露出了一抹笑容,然后跳起了一支奇怪的舞蹈。
梦做到了这里,岩子又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他想到前面去看个究竟,但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跳起了和那人一模一样的舞蹈。
岩子一遍又一遍的跳着……甚至在梦中都感到了筋疲力竭。
一阵凉风吹来,让疲惫的岩子感到无比的舒爽,但下一瞬却又是火辣辣的痛。
这风竟然是先前的乌鸦和秃鹫煽动翅膀所发出的。
现在它们正用利爪撕开自己的皮肤,掏出自己的内脏,叨烂自己的筋肉……他就这么一边跳着舞一边看着自己的肉体被这群禽鸟一点点分食干净。
即使双眼被啄瞎,也依然不会丧失视力。
一双无形的大手始终死死的摁住他的头,逼他直视这些画面。
当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血肉被吃掉后,那人便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手中的骨笛飚射而出,正中岩子的眉心。
“东方狂暴、北方迷行。西方虹赤炎,南方锁骨寒。九山幽闭,东海淅沥。”
已化为白骨的岩子,才终于听清了吹笛人的呓语。
丁州府城外。
“霍望,你瞒得过云台的小姑娘,但怎怎么能骗得了我?你体内的流霜鱼毒根本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