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乌压压阴沉沉的,不时划过的闪电照亮宋佳音滴着水小花猫儿似的脸庞:她早晨画的浓眉此刻已晕染开来,顺着水流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的黑印,抹的厚厚一层脂粉更是糊了,一坨一坨的堆在脸上,好不滑稽。
宋佳音抹了一把脸,惊讶地望着门前失而复得的猫咪,它身子同样湿乎乎的,长长的白毛沾着黄泥拢成许多撮,真个儿脏兮兮丑萌萌。
宋佳音忽而眉眼弯弯露齿一笑,大步上前抱起了这只呆呆的猫,
“为何每回捡到你时你都这么狼狈?这回难不成又走丢了?”
怀里的猫不停扭动着,宋佳音轻拍了拍它的背,一面敲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刘嬷嬷,她今日本是抱恙告了假,晌午时候觉着身子好了些便过来瞧瞧,不料就见着了小姐闺床上躺着装病的春喜,这可把她吓了一跳,心想,小姐怎么就不能消停一点?如此行事不拘只怕迟早会出事啊。
她忧心忡忡地守着院门好方便接应,不想这一等便从白日等到了黄昏,从艳阳天等到了倾盆大雨,春寒料峭,这淋了雨可如何是好?她正想着拿把伞去后门候着,便听见了敲门声。
刘嬷嬷打开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阿嚏/阿嚏——”宋佳音与小白竟同时打了个大喷嚏。
一人一猫吸了吸鼻子,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两双大大的眼睛里水雾氤氲,眼巴巴儿地齐齐望向开门的刘嬷嬷。
刘嬷嬷:......老身顶不住了,这巴巴儿的眼神,要天上的月亮也给摘!
见一人一猫满身水汽,刘嬷嬷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拉着宋佳音进了屋,张罗着把一直烧着的热茶热水送进来。
捧着热乎乎的的茶杯,喝下一口热茶,宋佳音才觉身上又找回一点温度,前日风寒刚好,今日又淋大雨,在这医术不发达的古代,她感觉到一丝后怕,希望千万不要复发才是。
丫鬟们很快倒好了水,宋佳音把小白交给刘嬷嬷和春喜,嘱咐她们好生帮小白洗澡,自己也到内室迫不及待地脱掉这身湿衣裳,跨进浴桶沐浴。
温热的水裹满全身,暖洋洋的令宋佳音舒服得喟叹一声,她身子渐渐往下沉入,长长般的乌发浮在水中,似是海藻般飘拂着。
“小姐,小白不让奴婢帮它沐浴。”春喜母女二人得了主子的吩咐,自是尽心尽力想帮小白洗澡,不想小白自个儿颠颠儿跳到木盆里泡着,她们一上手便使劲儿扑腾,没有法子,春喜只好跑到屏风前向主子打小报告。
宋佳音浮出水面,心中奇怪,想起上次帮小白洗澡时它起初也别别扭扭的不让碰,这回怎么又是这样。
她蹙了蹙眉,抹了抹快流入眼中的水滴,道:
“你拿着布巾帮它擦一擦即可,莫要用手碰它。”
春喜领命,不想换了布巾小白仍然不配合,她突发奇想:
“小姐,这猫儿怕不是认主,只让您帮忙洗呢。”
宋佳音噗嗤一笑,不太相信,可小白一直在水里这么泡着也不行,得迅速洗完擦干才好,故她还是跨出浴桶放弃继续泡澡,穿上衣物来到这只磨人的猫面前。
小白蹲坐着泡在盆里,只露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眼神警惕的瞟着四方,宋佳音好笑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顶:
“小白不乖哦~”
小白眯起眼睛,扭开脑袋。
宋佳音:......方才它是翻了个白眼吧?
小家伙情绪还挺多的,这是在控诉她没帮它洗澡吗?
宋佳音拿起布巾为小白擦拭沾着黄泥的毛,小白半推半就凑了上来。
春喜努努嘴:“瞧,奴婢说的没错吧。”小白这猫太古灵精怪了。
宋佳音哈哈一笑,确实也觉着小白极有灵性。
好不容易伺候猫主子沐浴完毕,宋佳音终于想起了翻旧账,她望着蹲在小板凳上烤着火取暖晒毛的小白,奇道:
“小白你怎么又来我这儿了?你主人呢?”
小白动了动耳朵,宋佳音叹了口气,幽幽地盯着它,自说自话:
“小白你就是只负心猫,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支着耳朵听的陆和筠汗颜。
他想过还会再次变身,却没料到时间间隔如此之短。
今日早晨恩师传书相召,他当即出发至城外恩师所居雾山。
雾山山高路远,他到了时却只得了恩师门下童子转交的一个锦囊,恩师并未现身见他。
他打开锦囊一看,其上只有四字:顺其自然。
陆和筠不解。
陆和筠的恩师周子秉已逾古稀之年,善兵法,曾立下无数奇功。无论是先帝还是今上,都对其礼遇有加,甚至欲封其为国师,不过周大师性情淡薄,无心庙堂,住在城外山上闲云野鹤很是自得。
周师上了年纪,与外界往来愈发少起来,加之近年来国泰民安,他老人家上一次引动京城池水还是九年前,毫无预兆地下山收了陆和筠为徒。
不管有多少身份地位高的人相求,周师先前均未有收徒,不想临到老了却收了彼时年方十岁的陆和筠为徒,带上山亲自教习了五年,五年后陆和筠出师下山,周师再没召见过他。
而就在这几日他出了变故时,周师召见给以锦囊,这其中可有什么关联?
陆和筠摇摇头,他变身的事宜连身边人都无人知晓,远在雾山的周师又何从得知?
可若不知,这锦囊又是何意?
种种疑问在脑海中浮现,他想不通,只能先打道回府,可不料行至半路,变身的感觉又来了,他再次成了一只猫。
此时还未进城,离府中甚远,他犹豫着是猫身赶回府还是找一处地方呆着等候变身回来再以人身回府。
他走走停停,见人便躲,一路上倒也没遇到麻烦,可不知为何,却觉腹中饥饿难忍,莫非是他今日未用午饭?可人身的饥饿感也会延续到猫身吗?
实在是饥饿难耐,他又不愿吃地上的食物残渣,只好加快速度跑回府。他这次变身感觉身子轻盈不少,行动很是灵活敏捷,奔跑速度很快,然而好不容易回了府,他又犯了难。
难道要去厨房偷吃?
正值晚饭时候,大厨房里人来人往,他在草丛中见到了蹲守的一大群野猫,一个个瘦巴巴的,紧紧地盯着厨房。有那凶悍的,误以为他这个新来的要抢食,还过来呲牙咧嘴耀武扬威一番。
他难道会和它们抢食?怎么可能。
他转身,抬爪揉了揉瘪瘪的肚皮,看了看脏兮兮的毛发,思量半晌,只有一个地方最合适了,他拔腿就跑。
这时,天边下起了雨,越来越大,他终于来到了院门前,却忽然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转身,果然见到了她。
她不知是去了哪里,竟穿着一身男装,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脸上脏兮兮的难看极了,可就是这样不守规矩脏兮兮的她,是此刻他最值得信赖、依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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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把饭菜热了热端上来,宋佳音坐在桌前吃着,小白在桌下眼巴巴儿地望着。
这目光实在是无法忽视,宋佳音安抚道:
“小白莫急,春喜已经去大厨房拿鱼了,我吃的太咸了你不能吃哦。”她也是从养猫的朋友那儿知道猫咪不能吃太咸的食物。
不过,看着小白趴在椅子上无精打采的,宋佳音想着,要不先给点米饭吃着试试?她往碗里盛了一点米饭放至小白面前,小白眼睛一亮立马就吃了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可爱极了。
不一会儿,春喜也回来了。
“小姐,厨房说已经没鱼了,我只拿了一点生肉回来。”她指了指碗里拳头大小的一坨猪肉,脸蛋嘟嘟气呼呼地告状:
“那儿分明还有鱼,奴婢都看见了,水缸里有好几条呢,可那管事嬷嬷狗眼看人低,睁着眼说瞎话,就是不给,奴婢也没得法子。”
宋佳音见春喜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不由有点头疼。春喜这丫头平日看着傻乎乎的,可陪着原主一路同甘共苦走过来,对人心的善恶最是敏感,也真是难为她了。
宋佳音身为国公府的表小姐,多少在府里算个正经的主子,可到底是远房的,与自己姨母二夫人都不亲近,更遑论与管家的大夫人。底下的下人最是见风使舵,捧高踩低,明面儿上不会得罪她,可小事上刁难刁难也没法同他们掰扯。
她先前觉着自己在府里过得吃穿不愁挺悠闲,可如今多了只猫要格外仔细地养着,光这吃的方面便要好好思量打算。
宋佳音好好安抚春喜一般,见小白不吃生肉,便把生肉用白水煮熟,小白这才勉强下了嘴。
小白的窝还在原地未收起,今夜太冷,宋佳音又给加了一条毯子。
春雨连绵,半夜又闻春雷,宋佳音惊醒,拥被呆坐半晌,把小白抱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