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候,红日西垂,只余天边一抹红霞点亮青色的暮空。
粉色的花海上空,有几只鸟儿急着回巢,不料忽见前方有一庞然大物黑漆漆压过来,顿时吓得来了个空中急转弯,使劲儿扑腾着翅膀改道。
晚风沁凉,吹乱了陆和筠的乌黑发丝,他颤颤巍巍平抬双手,在空中忽左忽右地飞着。
这平衡好似不太好掌握,须得多多练习,他正如此想着,不料忽然听到了宋佳音的声音,低头往下方一看,她正目瞪口呆望着人在空中的自己。
‘咻’地一声,陆和筠猛地往下坠。
“啊!”宋佳音惊呼,大表哥从几丈高的空中掉了下来!
然而就在宋佳音欲闭眼不看那落地时的惨状时,就在陆和筠快狠狠接触地面时,他使劲儿扑腾几下双手,竟又奇迹般地飞高了。
宋佳音瞠目结舌,这怎么好似吊个威亚拍在湖面蜻蜓点水一般?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一睁大眼,脖子越仰越高,大表哥竟然飞得比先前还要高了。
所以方才他往下坠只是在炫技吗?宋佳音突发奇想。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空中飞着的陆和筠心里苦着呢。他这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极难随心控制,若是只自己一人还好,这下方还有她在看着呢,她会不会觉得他像个耍杂耍的一般滑稽可笑?
陆和筠此时尤为后悔方才如此冲动地在府里试飞,若下一回练习,定要找一处荒无人烟的草地。
可下一次是下一次,如今的首要目的是如何方能安全着落。
陆和筠俊眉紧蹙,也顾不上动作是否滑稽了,抬起两只手似鸟儿羽翅一般上下扇动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落地。
呼啸的凉风吹得他嘴唇有些发青,他发髻散乱背对宋佳音而立,一时间不敢回头。
如此窘迫的场面被她撞见了,她会如何想?
“大表哥,”宋佳音跑到他面前,目光惊奇地道:“你真的会飞啊,好厉害。”
陆和筠猛地抬眸,她红润的唇瓣微微张开喘着气,大大的桃花眼里亮晶晶的,盛满了快要溢出的崇拜,她说什么,他好厉害?
本以为是出糗等着被嘲,不想竟得了她的赞美,丝丝缕缕的喜意自胸腔里迸发,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陆和筠再也压抑不住欲扬起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这一笑,便把宋佳音看呆了。
记忆中从未见过他笑,不想他笑起来如此夺人心魄。此刻他的发髻略凌乱,有几缕乌发黏在侧脸,却反而添了股随性慵懒之感,他的眼眸漆黑,笑起来弯弯的似有星河在内流淌,深深地吸住了她的目光,让人只想沉溺在那温柔星河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时间,宋佳音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直到他笑容收起,眸色越发深邃暗沉,她才猛地回神,忙不迭收回视线,目光左右闪躲着,她面色微红,心想,真是美色误人啊。
陆和筠忍不住又轻笑一声,十分愉悦:
“佳音表妹,方才我只是在练习新钻研出的一种飞行法门,还不成熟,见笑了。”
宋佳音长长的眼睫扑闪几下,终于走出方才犯的花痴,好奇道:
“那这飞行法门我可以学吗?”
她问完见他一时不语,忙想起什么的道:
“对不住,我不是想偷学你的武功,我只是,也有点想飞起来试试,我可以付报酬的。”
她说罢有些难为情地捏了捏衣角,仰起头带着希冀地望向陆和筠,他见状不由遗憾地摇了摇头:
“倒不是不想教给表妹,只是这法门我自己尚未掌握,怕是教不了。”
宋佳音眼眸里的光彩倏地黯淡下来,她点点头,有些失望。
不过,她这次来是有事要办。
“大表哥,你这几日可是要去柳州?”她抬眸问道。
陆和筠有些讶异,心中沉思,面色也不由严肃起来,瞧着就似平常时候的冷脸。
“表妹从何处得知?”
见他又冷了脸,宋佳音有些发怵,回想起方才赵晗带来的大皇子的信。
信上并非是写着儿女情长,而是说她如今有个报恩的机会。
大皇子消息灵通,将白日陆和筠救了她的事实强调一番,再告知如今大表哥正需要她的帮助,一同去柳州,至于具体所为何事,大皇子信上并未多说。
“大表哥,我与你一同去柳州吧,我想要报答你救我的恩情。”宋佳音目光殷切,一片赤诚。
陆和筠回望她秋水剪瞳,心中挣扎。
去柳州的事只有赵曜与自己二人知晓,定是赵曜大嘴巴说给她听了。
其实,他也有些心动。
正如赵曜先前说过的,路上能与她朝夕相处,他光想着,便隐隐欢喜。
其次柳州一行他定会中途变身,若是猫身时有她照料,定然会保险一些。
再者随她返乡探亲这一理由,确实比他无故云游到柳州更不引人注意。
有她同行,这么多好处,他不得不心动,可此去或有危险。
“与我同行,或有危险,你还愿意去吗?”他垂眸问。
他眼帘垂下,宋佳音望不进他的眼睛,只听他声音清冽,淡淡发问,她没有犹豫,颇有些江湖义气地道:
“大表哥今日救了我性命,只要你需要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可去闯一闯的。再说,留在京城,也不代表没危险,出门上街可能被马车撞到,宅在府里吃饭可能噎死。”
“这是什么歪理。”陆和筠忍不住又轻笑一声,他今日笑的次数实在有些破天荒的多。
“还有,我上回百花宴得罪了三皇子,你是知道的,”宋佳音说着抬眸细细观察陆和筠,“若是他又出阴招报复我,那可太危险了。”
陆和筠沉默,他也有此一虑。
宋佳音见他毫不惊讶,心中也总算真正确定了,上回山洞里救她的真的是他,否则怎么会知道她与三皇子有什么过节?
只不过,他不欲直说,她便不拆穿,只心里记着这份情,柳州也愈发得去了。
再者,宋父宋母的‘意外’离世,她迟早也要回柳州查探一番的。
就这样,陆和筠本就松动的心被说服了,他无奈摇摇头,道:
“那,咱们明日一早出发,可来得及?”
宋佳音笑着点头:
“那明早见?”
“慢着,”陆和筠见她这就要走,忙道:“总要去与祖母说一声吧。”
宋佳音拍拍脑袋,差点忘了,出门须得和长辈报备。
.
福寿堂。
老太君端坐上首,望着立在厅中的陆和筠与宋佳音,疑道:
“这是?”他们二人......
陆和筠打断老太君的遐思,屏退左右,沉声道:
“祖母,大皇子有事相求,孙儿须得去一趟柳州,此行目的隐秘,须得借个由头。”
“柳州?”老太君不由望向宋佳音。
“正是。表妹乃柳州人士,若借着送表妹回乡探亲的由头,自然不引人注目。”
“原来如此,”老太君沉吟片刻,允了。
宋佳音急着回去收拾行李,见状便打算告辞,不料这时,陆和筠拿出一本画册,放至老太君面前桌上:
“回祖母,这画册上均无孙儿心仪之人,归还为好。”
画册?宋佳音偷瞄那桌上画册,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前几日她急匆匆出门在府里撞着他,他手里掉下来的画册吗?彼时那画册翻开一页,其上赫然是何娉婷。
她先前以为是大表哥私自画下何娉婷画像珍藏,不想,原来这画册是老太君给的。
宋佳音不知为何,心中略松了一瞬。
座上的老太君可不这么想,她老人家狐疑地打量孙子一番,瞧得陆和筠心虚,早不还晚不还,偏偏挑了这个时候还,可见是天时地利重人和了。
老太君不动声色望向垂首安静立着的宋佳音,小姑娘眉目如画、肌肤如玉,身段儿又发育得极好,确是个招人疼的。
老太君又瞧瞧孙子那副淡然的模样,内心哼了一声,臭小子,露马脚了啊。
不过,若是她此时戳穿了也不美,某人说不定又钻回乌龟壳有一百种说法推脱,老太君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少女时期,最终什么也没说,放二人走了。
望着二人如一对璧人儿般远去,半晌,老太君说了句:
“年轻真好啊。”
.
芷院。
宋佳音来与二夫人辞行。
此去突然,二夫人不解:
“为何?”
宋佳音回道:
“自上回姨母与我说了父亲母亲离世有异,我便有回乡一探的想法,今日得知大表哥明日动身去柳州云游,便想着途中搭个伴儿也安全一些。”
二夫人最近害喜,闻言点了点头后,又忍不住想吐,一旁的陆二爷护妻心切,朝宋佳音使了个眼色要她快走。
宋佳音:“......”
姨父真是很嫌弃她分了姨母的心神没错了。
二夫人却摆摆手示意她先别走,去干呕了一会儿又回来,道:
“你此去柳州可探寻一番你母亲嫁妆的去向,当年,她嫁妆也不少。”
宋佳音忙点头,在陆二爷送瘟神的目光中匆匆走了。
回到桃院后,她召来刘嬷嬷和春喜,说了要去柳州的打算。
刘嬷嬷闻言有些担忧:
“小姐,宋大伯宋三叔一家子难缠,您可得小心着了。”
宋佳音点点头,又问刘嬷嬷可知当年宋父宋母离世前一阵有何异常举动。
刘嬷嬷记性不大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宋佳音有些遗憾。
刘嬷嬷身子不大好,此行是不方便去的,秀枝与春生、春生爹都被她发动起来操办猫咖的装修和玫瑰花花圃培育事宜,也脱不得身,好在还有一个熟悉宋府春喜可以同行。
翌日一早,宋佳音领着春喜背着包袱来到了国公府的马车停靠处。
她掀开马车帘子一看,顿时惊了。
小白怎么在车里?
“表妹,早。”
白猫身旁陆和筠点头示意。
作者有话要说:闷闷偷乐嘿嘿
(修,改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