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
日光刺眼,宋佳音抬手遮在额前仰望,男人背着光而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他身形越发高大挺拔。
“为何改了主意?”她听见自己问。
陆和筠心想,他当然不会任她一个人掉进宋府的大坑里。
可他不能这么说,他听见自己道:
“方才差点忘了此行是以送你回乡探亲为由,若是不住在宋府,定会惹人生疑。”
原来如此,宋佳音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矫情,有马车坐当然好,只不过,“你方才也说了宋府乱糟糟的,世子住得惯吗?”
他微微抿唇,扭头:
“我没那么娇气。”她竟然叫他世子。
宋佳音见男人头一扭,闷声说了这句话,竟透着股子傲娇,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小白傲娇扭头的模样,不知为何,她忽然有此一想。
宋佳音没忍住轻轻一笑,领着春喜上了马车,末了,掀开帘子道:
“大表哥,多谢你赶马车。”
陆和筠扬起马鞭,并未回复,只那双望着前方的眼里闪烁着细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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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
宋老三与王氏正在吵架。
宋老三今日虽是受了教训,手疼得这会儿都使不上劲儿,可他心里却不怎么怨,他甚至想,这手为何不干脆断了,也好讹一笔伤药费,可惜啊,世子下手太毒,疼却只在皮肉。
关于要抱国公府世子大腿的这件事他们夫妻俩是意见高度一致的,。
不过妻子竟然把这事儿给搞砸了。
“你这婆娘,怎地眼皮子这么浅?明知道那世子眼珠子都粘在二丫头身上,你竟然还给二丫头吃什么糟糠菜!”
王氏叫屈:
“我这不是想哭穷嘛,那世子若是舍不得二丫头吃得差,还不得掏银子出来补贴补贴。”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懒得跟你这婆娘掰扯,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世子请回来吧。”
宋老三这话刚说了不久,宋佳音与陆和筠便回来了。
夫妻俩顿时笑容满面客客气气迎接,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伺候得周周到到。
“阿音啊,婶娘方才真是对不住你,你三叔已经教训过我了,日后啊,咱们女人就得和男人一般吃好的是不是?”王氏觑着宋老三使眼色,想要圆了方才的场子。
宋老三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宋佳音知晓这王氏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也不欲多加理会,只说道:
“三婶,这回我归家要住上十来日,不知可否帮我安排一下住处?”
“那是自然,不过,”王氏双眼期待地瞥向陆和筠,“世子可是也要住下?”
待见得陆和筠点了头,王氏顿时眉开眼笑,宋老三也文绉绉道:
“贵人下榻,寒舍蓬荜生辉啊。”
不过,王氏笑了笑,又收起笑容,似有犯难之处:
“实不相瞒,阿音住的院子,被宋佳琪那个丫头鸠占鹊巢,得想个法子叫她让出来才是。”
宋佳音好笑:
“我那荒废已久的破落地儿也有人抢啊。”
“当然不是那个废院,是你父亲特地为宝贝女儿建的芳华院呀,处处别致精美,可惜二哥离世后,大房那群人便上门占了,”王氏乐此不彼地洗白自家把锅都给大房:
“我和你三叔也是见你可怜才一片好心想搬过来助你的。”
“既然二婶要助我,虽然晚了点,那便半个时辰内帮我要回那院子吧。”宋佳音笑眯眯道。
王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讪讪笑了会儿,见宋佳音没有改口的意思,一旁的宋老三也不帮腔,陆和筠更是冷着一张脸,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半个时辰啊,她转身走着走着就小跑了起来,还要听着后面宋佳音与宋老三的嘱咐:
“三婶,记得要开窗透气,被褥也要换崭新的哦。”
“把最好的客院收拾出来给世子!”
为什么他们动动嘴皮子自己就要这样忙上忙下?
王氏一时间心内有些疑惑,可转念一想,自己虽是小女人,可也能屈能伸,暂且忍了吧,待得了世子信任......她不自禁咧嘴。
这厢宋佳音坐着等了没多久,王氏便回来了,不过,一同来的还有张氏和宋佳琪。
张氏是个大长脸,多年生不出儿子,心内郁郁,面色也不由得刻薄起来。
可她也不是傻的,这王氏上赶着攀国公府世子的高枝儿,她自然不能给王氏做了嫁衣。
“阿音,你那院子伯娘给你收拾好了,就等着你去住了。”张氏扯出一个笑容,说罢推了推宋佳琪:
“还不快给妹妹赔礼,当年你年少无知,见那院子精致竟起了贪心,想占为己有,不给住便闹绝食,为娘这才昧着良心把那院子暂给了你住,如今阿音回来了,自应完璧归赵。”
宋佳琪噘着嘴硬邦邦地杵着没动,张氏恨铁不成钢,又推了推,还暗地里拧了拧女儿的腰。
宋佳琪涨红着脸,望着坐着椅子上一派悠闲的宋佳音,望着一副虚伪嘴脸的自家娘、三叔三婶,感受着腰间的疼痛,终于爆发了:
“娘、三叔三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在讨好宋佳音吗?一个无父无母曾被你们踏在脚下的贱人?”她愤怒地伸长手一个个人指过去质问,大声道:
“你们这群趋炎附势捧高踩低虚伪之人,要讨好便讨好,我可做不到!”
同样是独女,宋佳音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她却有个成天埋怨自己怎么不是儿子的娘,有个纳了满屋子妾生不出儿子的爹,好不容易终于把宋佳音的一切抢过来了,如今却告诉她要还回去,门都没有!
宋佳琪哇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这一出闹得轰轰烈烈,她说的话也太过直白,相当于□□地朝几个长辈脸上扇耳光,厅堂里静了一瞬,还是王氏脸皮厚,说着“小孩子不懂事”之类的圆场。
张氏也回过神来,忙吩咐几个婆子去把宋佳琪捉住不让闹事。
宋佳音瞧着这一出闹剧,有些唏嘘,可不是小孩子不懂事嘛,不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不知这是坏事,还是好事。
宋佳音目光不由又望了望一旁坐着的陆和筠,他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没说,可在这阶级森严的时代,光靠着那身份,便有无数人想追捧。
她摇摇头站起身来,今日一路坐马车赶过来也有些累了,还是回院子里去歇一歇吧。
陆和筠自然也跟着起身,可宋老三却眼珠子左转右转搓着手拦住了他。
“世子,是这样的,在下这儿有个挣大钱的机会,不知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和筠面无表情觑着宋老三,自然不感兴趣,大长腿一迈往外走。
宋老三被瞧得有些心虚,可却不想放弃,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跟上去,一面说道:
“世子世子,且听我说,如今这柳州城流行赌石,这赌石只要押对宝,那可是哗啦呼啦万两银子到手啊。”
“赌石?”陆和筠忽地停了脚步。
宋老三一看有戏,忙不迭一脸兴奋道:
“正是正是,隔壁那王老五,稀里糊涂选了块石头,结果出了高绿,一下子得了两万两呢!”他说罢嘿嘿一笑,又搓了搓手指:
“就是吧,如今那赌坊石头涨了价,我这不是最近手头紧吗,便一直没能试试,要不然以我的眼力,那钱还不是滚滚而来,若是,世子能资助一点儿,在下发了自当多倍奉还。”
陆和筠顿住脚步,沉思起来。
方才离开朱府时,他落后宋佳音片刻,却是与朱叔谈了点事。
朱叔说,近年来自家玉石铺子的生意被抢走不少,对家不仅卖成品,还卖原石,甚至专程开了赌石坊,生意火爆,赚得盆丰钵满,却从未有人敢闹事,闹事的也溅不起一丝水花。
背景应是极硬。
陆和筠微微眯了眯眼,脚步一抬继续往前走。
宋老三等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不由失望得唉声叹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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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院。
宋佳音见闺房里果然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儿,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一把扑到床上躺了下来。
真的有点累了。
她思绪一点一点放空,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不多时,一只毛发蓬松的白猫踩着优雅的猫步来到院子里,轻轻一跃上了窗户,浅蓝色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床上侧卧的少女出了神。
她长长的乌发披散着,有几缕调皮地滑落微微遮住了精致的面容,再往下,随着她绵长的呼吸,薄薄的被褥一起一伏,贴合着她的曲线。
他情不自禁跳下窗户,无声无息靠近,一跃到了床上。
他告诉自己,只是想把那几缕碍眼的发丝拨开,让他好好瞧瞧她的睡容。
他抬起毛茸茸的爪子缓缓伸向她,又忽然想到它方才一路走过来,爪子定是弄脏了,不由有些遗憾地放下。
离得近了,她的面容放大,他看到她红润的小嘴儿微张,饱满的唇瓣儿毫无防备地嘟着,他忽而想起用午膳时,她吃得欢快,面颊一鼓一鼓的,小嘴儿也是嘟嘟的,那时他便有了渴望。
若是能尝一尝......
他心猿意马浮想联翩,好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望了望自己这毛茸茸的猫身,心内自嘲一笑。
他有什么资格。
白猫的脑袋耷拉下来,却舍不得走,他静静趴在床边,圆圆的脸颊面对她,缓缓合上了眼。
就这样,也很好。
午后的春风暖暖,吹响了廊上挂着的风铃,温柔地拂过他们的面颊。
一片岁月静好。
不知过了多久,宋佳音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了面前酣睡的小白,顿时惊喜想到,小白这是终于摆脱大表哥的魔爪来看她了吗?
她没忍住欢喜,缓缓凑近,轻轻蹭了蹭小白毛茸茸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