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他的妻子?
宋佳音愣住,脑海里不断回响陆和筠说的这句话,她没听错吧?
此刻她站着,他坐着,高高大大的身子骤然矮下来,一双凤眼上挑着一瞬不瞬地仰望她,眸中仿若藏着千言万语,再一看,又似是风平浪静,淡淡无波。
宋佳音低眸与他对视,不过一瞬,便想逃离。
以往高的那个好似都是他,这会儿对调了,明明她才是占着地利的一方,可以从容地俯视他,宋佳音却还是觉着他目光沉沉满富侵略性,只让人想一退再退。
她到底抵挡不住,目光左右闪躲着,不自在地抿了抿好似有些干涩的嘴唇,却不知男人目光灼灼,亲眼见证着那饱满的唇瓣儿变得水水灵灵,愈发地红润诱人。
他猛地收回了视线。
两个小年轻之间的你来我往,经过事儿地朱忠自然看出了门道,他暗自好笑,心想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可莫要坏了少爷好事,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
这厢宋佳音深呼吸几次,做好了心理准备,正欲问一问方才是否听错了,便听男人轻咳一声,道:
“补充一下,是假扮。”
声音不似平日里的清冷如泉泉流水,而是压得有点低低的,带着丝丝的哑与磁性,宋佳音头一回听他这声音,猝不及防被电了电。
她支支吾吾‘哦’了几声,细细白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衣角,绞尽脑汁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她方才才没有误会呢,那话一听就是假的……
她想,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平日里待人落落大方坦坦荡荡,可一遇到他,脑子便有些打结,转不过弯来反应慢,还总会想东想西多想……
午后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棱射进来,轻轻地蹭着少女白皙的侧脸,他逆光望着难得露出一丝小女儿情态的她,眸光温柔,想摸摸她脸颊上细细的金色的绒毛……
屋子里一时间静了片刻,二人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有主动说出下一句话。
直到门外的朱忠纳闷,好奇地从大敞的门口望进来,见二人一坐一立傻愣愣的,不由心下暗叹,就这进展,何年何月可以心意互明?
太不主动了。
少爷也是,平日行事全要占据主动,怎的到了感情一事上如此停步不前。
也罢,今日还是正事要紧,朱忠拂了拂他刚蓄不久短短的美须,叹口气进屋来推动流程。
“少爷,宋姑娘,这会儿离赌石盛会不到两个时辰了,二位还是赶紧准备一下吧。”
有些暧昧的气氛被打破,宋佳音松了一口气,在凳子上坐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赌石盛会是什么?为何我要假扮……?”
朱忠目带询问望向陆和筠,陆和筠点头,一本正经道:
“表妹不是外人。”
朱忠心领神会,便不再有保留地将此事来龙去脉与宋佳音说了一番。
宋佳音听了,才知晓为何大表哥要来柳州,还非得拉上她做幌子,原来是要找三皇子的茬。
她双手抱拳,豪气冲天道:
“三皇子卑鄙无耻,为人下流,若是能坏了三皇子的好事,我也是极乐见其成的,此行佳音一定配合。”
明明穿着碧色的女儿家衣裙,她这番模样瞧着却似个江湖女侠,英姿飒爽,陆和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她果然是不一样的,怎么都美。
宋佳音可不知她的大表哥内心戏如此丰富,她眼睛亮亮的,这是要去搞卧底呀,好刺激!
请叫她宋.碟中谍.佳音。
她体内平日里藏于深处的冒险因子这会儿蠢蠢欲动,当即便心思急转想着如何才能更周全:
“那我们扮演的自南洋来的秦家夫妇,确定无人见过吧?”
朱忠答道:
“确定,这是秦家夫妇头一回来我朝,以前与成玉赌石坊的生意往来俱是派的得力管事,这回据说是要敲定一项大生意,才亲自出面的。只不过,”他顿了顿,接着道:
“秦家夫妇祖上也是我朝之人,相貌不似北方的蛮人一般有异,可这口音上却是有些差别,腔调,有些古怪。”
宋佳音蹙眉,“哦,如何古怪?”
“这,”朱忠迟疑着望向陆和筠。
陆和筠便开口说了一连串话。
宋佳音一听,乐了,这不就是英语国家的老外说中文时的怪腔怪调口音吗?
南洋南洋,感情那秦家夫妇换算一下就是去了英语国家生活的华人了。
宋佳音当即便流利地说了一连串带英语味儿的汉语。
陆和筠与朱忠二人不由对视一眼,毫不掩饰地惊讶。
“不知宋姑娘为何如此熟悉这腔调?少爷之所以会说却是因为曾去过南洋游历。”
宋佳音暗道糟糕,她一时忘了遮掩,心思急转之下,只能回道:
“哦,是我幼时曾与一南洋来的富商之女来往,我语言天赋不错,不自觉地便学会了。”
“原来如此。”朱忠点点头,没有怀疑。
陆和筠却不信,只不过,他早知晓她身上有很多谜团,这会儿又添了一个,倒是不急着拆穿,只暗自记下。
接下来,陆和筠与朱忠二人又说了些秦家夫妇的信息与注意事项,便让宋佳音先回去好生休整一番。
宋佳音瞧着二人这就似乎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由疑惑:
“咱们不用乔装一番吗?”
朱忠先是有些疑惑,然后又恍然地道:
“姑娘是说着装是吧,我已吩咐人准备了几套南洋那边时髦的男装女装,届时到了会送至姑娘院子的。”
“只是衣服吗?”宋佳音摇摇头,“这还不够,我自小在柳州城长大,可都在内院,认识我的人可能不多,但大表哥虽久居京城,却名声远扬,万一三皇子那边手下是京城来的,岂不顷刻间便穿了帮?再者,可知那秦家夫妇年纪多大了?我与大表哥年纪小,面容稚嫩,恐引人怀疑。”
“这,”朱忠被问住了,“那秦家夫妇如今就拘在在下城郊别院,瞧着三十上下,与你们二人想比,确是老了点。”
“人已经在你们那儿了?”宋佳音眼睛一亮,“乔装的事儿便交给我吧。”
于是宋佳音即刻带着春喜动身去城郊观摩了一番原版秦家夫妇,回宋府后便让春喜帮她把发髻弄成秦夫人那样,再自己亲自上妆,描描画画片刻,那双大大的桃花眼渐渐隐住了风采,成了小家碧玉般的杏眼,而肤色也调暗一些,再添些阴影,等完事儿了后,呈现出来的便是一个三十岁上下,有了些岁月的细纹却风韵犹存的妇人。
春喜不由惊叹:
“小姐真是有一双巧手,奴婢瞧着您一点儿一点儿描补,看似改动细微,可这会儿看您,便是我,若不仔细瞧,真就认不出来了呢。”
宋佳音不由得意一笑,春喜却又看呆一瞬,不知是遗憾还是赞叹道:
“小姐您的眼睛太灵动,一笑那眼里便有掩不住的光,倒是与妆容不太服帖了,若是神色收敛一些,应伪装更好。”
“是吗,”宋佳音对镜弯弯唇,又收敛笑意,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她的装扮完成了,接下来还要与大表哥上妆。
陆和筠的客房里,他一动不动地坐得笔直,只那平搭在两边膝盖上的手偶尔忍不住地轻颤一下。
她离得太近了。
她立在他面前,弯着腰,俯身过来,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拿着笔刷在他脸上挠痒痒般动来动去。
她在帮他上妆,他从未上过妆,也未见过女子对镜梳妆的模样,今日是头一回见识这上妆有如此之多的讲究,他在心里默默数着,从开始到这会儿,她已换了三支笔,二个毛刷,二块软布,一个刀片,往他脸上抹了黄的黛的褐的赤的,也不知画出来会是什么模样。
不过,他想,甭管是什么模样,画得地老天荒都行。
她离他这么近,他睁开眼,便能看到她微抿的红唇,轻轻晃动,再偷偷往上瞄一眼,便可看见她微微蹙眉,神色极为专注,便好似是她平日画画时的专注。
或许,她这会儿便是把他当成画布了吧,若是如此,他想,这样的画布,他愿意当一辈子。
陆和筠闭上眼,感受着脸上细细碎碎的痒,感受着她的气息,内心无比的宁静。
可惜,这样的时光不长,很快那手便离开,她的气息也远去,她含着喜意的声音传来:
“大功告成了。”
陆和筠睁开眼,看到镜子里的脸,有些惊讶。
不似他原先想的是什么五颜六色的调色盘,而是一张与原本相差大却正常的脸,眼窝微微下陷,添了几分岁月深沉之感,眉毛较原先更粗犷一些,鼻梁微微扁平一点,便是面颊也平白显得瘦削了几分。
“好好好,少爷,你如今这副模样,再配上那口音,便是有人觉着眼熟,也想不到是京城那位玉面郎君了,姑娘这手艺真是妙。”朱忠抚掌赞道。
宋佳音笑笑,也没有谦虚,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要出发了吗?”
陆和筠站起身来,对镜转了转,理理衣襟,转换口音,道:
“出发吧。”
那一本正经怪腔怪调的模样,宋佳音忽然有些忍不住,背过身去掩口笑了出来。
方才他很听话,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得笔直笔直的,让他低头便低头,抬头便抬头,很乖。
不知为何,她竟想到了‘乖’这个字形容,大男人的,唔,有点可爱呢。
时间差不多了,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出发,朱忠是熟面孔,又与成玉赌石坊有生意上的竞争关系,并未得到邀请函,恰巧冬源已从国公府赶了过来,便由春喜与冬源跟着陆和筠与宋佳音赴会了。
然而不想到了成玉赌石坊赌石盛会举办地点时,门口大汉不许仆从入内,只让陆和筠与宋佳音这对邀请函上有名字的‘夫妇’进入。
二人对视一眼,深吸口气,踏入门内。
今夜等待他们的,注定不平凡。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我决定把阿音的年龄改为今年将满十五岁,方便他们早日...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