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你情我愿,干柴烈火,实难收手。
宋佳音甚至想,反正是在等死,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就此沉沦疯狂一回。
然而最后关头,男人强自忍耐,耗尽平生自制力推开了她。
她望着他憋得满头大汗,呼吸粗重急促,清冷如玉的脸上红云一片,眸中欲.火熊燃,甚至露出了几分痛苦,以为是他顾着礼教不欲再进一步,她抛开矜持复又扑到他怀里,脸红红的声若蚊蝇:
“我愿意的,反正我们快要死了。”你真的不用憋着了。
男人望着如此主动投怀送抱的少女,听到前半句时心内熨帖喜悦无以复加,然而听到后半句时,却仿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浇灭了一身浴火。
陆和筠渐渐冷静下来,伸出手回轻拍了拍她的背,似想起什么,眼里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挣扎。
宋佳音倚在男人怀里有些紧张,然半晌也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抬眸一看,他目中已恢复清明,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他方才明明一副快要爆炸的样子,怎么一下子就熄火了?
莫非是......
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微露惊讶,也不知是想到了何处。
就这样,二人静静待了片刻,宋佳音闲不下来了,打起精神望向陆和筠道:
“这是我们最后的时光了,我们聊会儿天吧。”
“嗯。”他点头。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她很好奇。
他抿抿唇,难得有几分羞赧,半晌也没有开口。
她叹口气:“算了,不说便不说。换一个问题,你喜欢我什么?”
他漆黑双眸望向她,依然未回答。
宋佳音忍不住戳戳他的脸颊,有些气恼道:“为何不说话?”
他无奈,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都喜欢。”
“什么都喜欢?”她佯作无理取闹,非要他说个明白。
他只好轻触了触她的唇,凤眸里尽是温柔宠溺:“吾见佳音,心悦之,喜不自胜。”
耳边醇厚声音流淌,宋佳音望进他眼里,迷醉一瞬。
心田仿佛有花海盛开,热烈又芬芳。
她听见自己道:“吾见和筠,心亦悦之,盼朝朝暮暮常相见。”
话音未落,心中已满是酸涩,为何她不能早一些明白自己的心意?
如今却是晚了。
她努力睁大双眸,不让眸中泪水溢出,他心疼她,轻吻她的额头。
今夜经了诸多大起大落,宋佳音免不了有些疲乏,她倚到他怀里,闭目养神一会儿,又忍不住戳着他的胸口算起旧账:
“你为何不让我见小白了?”
他垂眸,默然不语。
她恼他总是闷闷的不回答,也后悔自己没能再见小白一面,出神的喃喃道:
“也不知我们死后,小白会不会遇到更好的主人,对了,你有吩咐冬源喂食吧?”
陆和筠艰涩地点点头。
宋佳音得了肯定的回答,心内放松下来,疲倦袭来,她闭上眼,昏昏欲睡。
却不知陆和筠望向她的目光极其复杂。
她口口声声说着他们快死了,以为永远也出不了这口枯井,然他心中有一法子,或许能出去,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与她听。
罢了,等她睡着吧,他想。
本以为她已累极,很快便会睡去,不想没过多久,她忽然睁眼,眼里一片清明,语气神秘兮兮地道:
“我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陆和筠眸光微动,她有秘密?
他素来知晓她身上有很多反常之处,只是从未深究。此刻因着情况特殊,她愿意主动告之,他自然也不会推拒,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她说的话有多令人震惊。
只听她道:“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呆呆愣住,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宋佳音见状也不意外,可如今反正快死了,她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最后陪在她身边的爱人,坦诚相对。
“我是宋佳音,又不是宋佳音。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穿到了这个世界死后不久的宋佳音身上......”
她轻声细语,娓娓道来,把一切都和盘托出,末了,多少有些忐忑地抿了抿唇,借着夜明珠的光晖,抬眸望向他,也不知他能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陆和筠目光怔怔,猛然想起同样是自另一个世界而来的姜氏先祖,只是,二人原本所处的世界听着似乎不太相同。
宋佳音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回应,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
好半晌,陆和筠回过神来,有些激动地紧紧将她拥住。
你跨越时空来到我身边,我再也不会放手。
感受到男人有力的臂膀,宋佳音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闭上眼感受他的心跳。
他接受她了。
虽然有些晚,但当世上有一人,能让你将心底所有秘密倾数告之,毫无隐瞒,没有欺骗,这是多么难得?
寂静的枯井中,她依恋地靠着他,呼吸渐渐绵长。
陆和筠抬手描着她五官轮廓,眸中复杂更甚。
她把心底秘密毫无保留呈现在他面前,然而他却没有这个勇气。
自从会时不时变身成猫以来,他屡屡遭遇了各种麻烦,有几回甚至差点暴露,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在他心底,隐隐排斥着自己的猫身。
又过了不知多久,陆和筠见宋佳音呼吸清浅绵长,试探着动了动被她靠着的身子,然方一动,她便好似受惊一般将他抱得更紧,眉头微动似要醒过来。
他忙停下,待她呼吸平稳时,再次挪动自己身子,如此反复几回,方才将她轻轻放至垫着他外袍的地上。
他站起身来,抬头仰望那被巨石压住的井口,回想先前在井边缘发现的一道细缝。
若是变为猫身,或许,可以钻过去。
他闭上双眸,默念变身法诀,下一瞬,衣裳如水般滑落,一只白猫自堆在地上的衣物中钻了出来。
他抖了抖毛发,浅蓝色的双眸发着幽幽光芒,正欲往上腾空,却忽然心有所感,回头一望,当即心头巨震。
只见莹莹的夜明珠光华下,宋佳音双眸微瞪,檀口微张,大惊道:
“小白?”
她竟然全都看见了!
白猫分寸大乱,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她会怎么看他?
不久前她说过的‘吾见和筠,心亦悦之’是否就要收回?
父亲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厌恶,他尚且还能接受,那是因为,从未对父亲抱有过期待。可若是她也用异样的目光望向自己,光是想一想,他的心便刺痛得无以复加。
白猫狼狈地扭过头,不敢再与她对视,逃跑般往井口上空而去,发狠地缩着身子一点儿一点儿钻过那细缝,再次变回人身,找准角度,青筋暴起费尽全力将那巨石挪开。
挪开了,他望着井口,迟疑了。
该怎么面对她?
他疲惫地仰头望向满天繁星的夜空,半晌,似终于做好了准备,再次跳下了井。
宋佳音在井底终于等到他的身影下来,然而等他落地看清后,她猛地收回视线背过身子,急急唤道:
“你,你怎么□□着呀!”
男人始终回避着她的视线,见她背过身去,忽然上前一个手刀将她敲晕了。
他想,他或许还要等一段时间方能再次面对她。
披上衣袍,将她抱起,飞出井外,回府。
此时已是后半夜,桃院里却灯火通明。
春喜在屋中急得团团转,时不时跑去清平院找冬源问消息。
彼时三皇子的人当街掳走宋佳音,春喜与车夫却只被迷晕放倒在原地,等春喜悠悠转醒后,不见了主子,自然是慌慌张张回府欲搬救兵,得了陆和筠吩咐的冬源拦住她,道切不可声张,免得失了姑娘名声,至于救人,他家主子已赶去了。
就这般,春喜只得回了桃院心焦地等着。
等啊等,就在她失去耐心揪着冬源的领子欲质问时,凉凉夜色里,一高大身影迎风走来,他怀中打横抱着一人,看似缓慢实则脚步飞快地进了院子,面无表情跨进屋中,熟门熟路地行至内室,将怀中人轻轻放至绣床上。
春喜:......
世子做这一切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可为何她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呢?
春喜挥开脑子里那一丝违和感,急忙走上前,望着床上一身狼狈闭眼的主子,有些慌乱地问道:
“世子,小姐这是?”
陆和筠面无表情,道:“无事,睡一觉便好,好生照看着。”
说罢最后望床上人儿一眼,转身便走。
“世子,世子......”春喜一头雾水,还想追着问几句发生了何事,不料男人大步流星,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她无奈摇摇头,又急忙帮主子脱下鞋袜擦洗等。
这厢陆和筠出了桃院,脚步一顿,行至无人处,飞身而起,划过夜空,来到城郊一处空旷无人的草原上,这儿曾是他练习飞行之地。
暮色笼罩大地,月儿自鱼鳞般的云层中钻出,皎洁月光洒着漫天清晖,为草原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霜。
不远处有几处小丘,陆和筠飞身至丘顶,面前是他为了讨她欢心精心布下的惊喜。
他掀开了一块被撑起的大大黑布,现出里头的光景。
草地上铺了一块厚厚的毡毯,毯子上竖着几块画板,四周是一根根摆放错落有致的琉璃灯柱,柱顶上的灯盏点的却不是烛火,而是一闪一闪发着莹莹绿光的萤火虫,映衬着满天星空,仿若星星坠落,点亮凡间。
赵曜道,追姑娘家,头一条,便是要投其所好。
她喜欢什么?
回想前几回拥着她飞时,她亮晶晶的眸子,他猜,她定是喜欢飞的。
她还喜爱用画笔记下美好。
按原本的想法,等夜幕降临,他会找借口将她从府中带出,拥着她飞至此处,在皎洁月光下,悬于半空向下俯视,结了银霜的草地上亮起一盏盏莹莹灯火,刚好凑成了一个‘音’字。
他望着她惊喜的明亮双眸,或许会忍不住在月光的见证下,试探着亲吻她的额头。
他还会与她缓缓落在毡毯上,放飞灯盏里的萤火虫,任由它们在夜空中漫天飞舞,他会记下此情此景,与她一同用画笔永久保存。
待得夜晚渐渐过去,他会与她守着天边第一缕现出的朝阳,就像从前他彻夜在此练习飞行后,在刺眼的金色光芒的照耀下,焕发出新的生机。
可,一切都只是他想。
他还没有来得及,便出了不可挽回的岔子。
她真的能接受半人半妖的他吗?
陆和筠放飞灯盏里的萤火虫,躺在毡毯上,眼里有数不尽的倦意与失落。